原来是约莫十日前,沈清棠看诊回来,因为病人吐在了身上,正在换衣衫的时候,小六过来敲门,道,“师父,外边来了个怪老头儿!”
沈清棠整理好衣服走了出去,不轻不重打了小六一巴掌,“什么怪老头儿,没礼貌,仔细我罚你。”
小六摸摸后脑勺,跟在沈清棠后头去到了医馆前面。
医馆里的病人这时都聚了在门口,清柏带着凌霄、李明德正把人一个个拽回去。
沈清棠心生了一点好奇,快步拨开人群,正看见门口一个衣着邋遢、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满脸戒备的拿着拐杖挥舞,不叫旁人靠近。
医馆里病人各式各样的都有,比老者更激动更防备的也不是没见过,主要是老者额头上有一鸡蛋大的鼓包,整个人瞧着怪怪的,这才特别引人注意。
待围观的病人散的差不多,沈清棠稍稍靠近老者轻声问道,“老先生,您别怕,我是这里的大夫,您是哪里人?从哪儿过来的?身体可有不舒服?”
没那么多人看热闹,老者稍稍放轻松了些,但不管沈清棠问他什么,都不愿开口。
沈清棠无法,只得叫清柏拿来茶水和吃食,放在地上,示意老者是给他的,然后就进了屋,远远观察。
过了一会儿,老者应是饿极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怀中还搂着拐杖,端起碗稀里哗啦把东西吃了个一干二净,就连茶水都喝的一滴不剩。
茶水里下了少量镇静安神的药,老人喝完没多一会儿就觉头脑昏昏发胀,然后缓缓歪倒在地。
沈清棠忙招呼人把他抬进一间小屋,用温水简单为他擦洗了一遍,顺道检查身上有没有伤。
好在除了头上的鼓包,老者并没有其他伤。而且老人外衫虽然破烂,里衣却是上好的软棉布,他身材微微发福,擦干净的手皮肤光滑,想来应该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不知怎么一个人到了这里,落到这如此狼狈。
人没有大碍,沈清棠便先去忙别的了,安神药药效还得一两个时辰才能散去。果然直到晚饭时分,老者才缓缓醒来,迷迷瞪瞪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老人家有些糊涂,常常前一秒才说的话后一秒就忘了,也不知自己是谁,更说不清今昔何夕……沈清棠便知道他是患了痴呆,年纪大的人的通病,但老者更加严重,这种病无药可医,沈清棠一时无可奈何,只得报了官。
老者神志不清,总不能一直待在医馆,只有让下县衙去帮着找他的家人。
但最近镇上出现了一伙儿盗贼,闹的人心惶惶,衙门上下正忙着抓贼的事,一时也顾不上老者。王主簿与沈清棠有些交情,赵班头便请了主簿过来说情,让沈清棠再留老者几日。
沈清棠只得把老者留了下来,然而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医馆里没有闲的时候,老人时时得有人照拂,这才离了人一会儿,老人家就摔了一跤,额头撞在了门槛上,“哎呦哎呦”一个劲儿直喊痛。
这老人摔了可不是能掉以轻心的消失,沈清棠忙过去查看。正好是老人额头的肿包替他挡了一下,没有磕着要紧的地方。
但那肿包上摔出了一道小口,隐隐有黑灰的脓液流了出来。原来沈清棠还不好判断这是什么,看此情景,便百分百确定这是书上写的“粉瘤”。
沈清棠招呼小六和清柏过来,拿布巾掩了口鼻,替老人处理起粉瘤来。他用水煮过的小刀将小口开的稍稍大了一些,轻轻一挤,便有黑灰的粘稠状东西被挤了出来,随之还有一股腥臭袭来,饶是掩了口鼻,三人还是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清柏缓过来后,问道,“师父,这长的是什么呀,怎么这么臭?”
其实沈清棠只在了尘大师那里听过一次这病症,也是头一回家,手下动作轻缓,口里慢慢道,“这叫粉瘤,多生于耳项前后,亦有生于□□者。是腠理津沫,偶有所滞,聚而不散则渐成腐也。宜披针破去脂粉,以三品一条枪插入,数次以净内膜自愈。”
那伤口流出的乌黑脓液便是脏东西长期积压聚集成腐,是以恶臭扑鼻。瘤内包裹腐物的还有一层内膜,若只去除腐物,不除内膜,粉瘤还会再发,需得连内膜一并出去,才能痊愈。
而所谓三品一条枪就是用来蚀疮祛腐的,明矾、□□、雄黄、**药研成末,制成药条,腐物排的差不多后,插入瘤内,拿消肿的药膏包扎好,等三五日,内部脏东西便能完全排出来,再轻轻挤压,内膜也会脱落,这样敷上生肌散,等伤口生肌收口就能完全痊愈了。
老人家的体质毕竟不如年轻人,既然帮他除了头上的瘤,沈清棠便负责到底,期间还熬了岑连解毒汤让老者内服,帮助他早日痊愈。
配药时小六道,“没想到这看着不起眼的病治起来还有些繁琐,师父,还有别的法子能治这粉瘤吗?”
“有,用化脓炙的法子也行。”
化脓炙又叫瘢痕炙,是用艾柱直接炙灼皮肤,以至化脓,最后形成瘢痕。直接有效,但是太疼了,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俗话说:“炙疮一发,去病如把抓”,因此有很多医者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但沈清棠会更多考虑病者的感受,不到迫不得已不会用这种法子。
为老者治好了伤,衙门也顺利将那伙儿盗贼抓住,来将老人接走了。
谁成想老者就是落霞镇上陆家的人,去县衙的时候,路过熟悉的地方,神志有了一刻清明,想起了叫什么、家在哪里,押差便直接把他送回了家。
将养几天后,老者忽地想起来沈清棠收留过他,并治好了他头上的瘤,他孙儿人称陆二爷的便敲锣打鼓过来感谢。
……
落霞镇某处医馆内。
一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儿拧着眉,不断捋着胡子在屋内来回走动,咬着牙道,“又是他,陆家老爷子头上的大包也被他治好了?”
“可不是,”两边坐位上几名医者神色愤愤,一起看向山羊胡的老头儿,道,“孙大夫,您一向注意正,倒是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那姓孙的大夫手里用力盘玩着两颗太极球,嗤道,“技不如人,我能怎么办?”
“这,孙大夫,你这样说,叫我们如何自处呀?咱们行医多年,没点儿本事能在镇上立足吗!”
“就是,那沈清棠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哄的镇上有头有脸的老爷们都信他!那陆老爷子,以前可是一直找您看诊呢!沈清棠那般年轻,咱们行医大半辈子,能比不上他?还不是他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谁说不是呢,若他有真本事,咱们该向他去请教……孙老您德高望重,镇上的大夫哪一个不是唯您马首是瞻,可那沈清棠呢,竟没主动拜访过您一次,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毛头小子,算个什么东西!”姓孙的老头儿一开始还强装镇定,这会儿越听越恼怒。沈清棠几次大出风头,眼瞧就要压过他了,狠恨的一拍桌子,阴测测道,“我听闻静州做书肆生意的罗老爷得了怪病,多少大夫束手无策,如今正四处广寻良医。”
“孙大夫,您的意思是叫沈清棠去?静州的大夫本事比咱们大,沈清棠去了必然铩羽而归,想来那时就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可是有一点,他怎么一定会去静州呢?”
孙大夫闭着眼睛,长出了两口气,“罗老爷是静州知府的嫡亲兄长,咱们只管把沈清棠能治百病的信儿送过去,后面的事就不用咱们管了。”
“哈哈哈,好,还是孙大夫有法子!俗话说民不与官斗,知府插手,恐怕由不得沈清棠不去!就这么办,我这就写信,正好我内弟要去静州送货,明日就能把信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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