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攀不愿意见人,吃喝拉撒都在屋内,因此味道熏人,沈清棠沉着气为他仔细检查一番后,头一个便叫人先把门窗都打开透气。
罗丰连忙阻拦,“不行,我哥哥这样子不喜人见到,开门窗要生气的!”
“你瞧他这样子,能生起气还算是好事了。”沈清棠轻飘飘看了罗丰一眼,“若想给他一线生机,看诊期间全得听我的,若不然我现在就回落霞镇去。”
罗丰在沈清棠话中听到了希望,忙不迭点头应下,叫人开了窗,又专门安排了人给沈清棠使唤。
原来罗攀的肚子也大,但他从小就比别人胖,身体也从没感觉不舒服,因此并没有很在意。
谁料去年开始,身子一天比一天胖,肚子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大,时间一长,就连在家里下人都忍不住开始小声议论…..他受不了这般指点,把自己封闭到了这处小院子,就连妻儿都拦在了门外。
这般怪病,多少大夫来了都束手无策。当初孙家来人说落霞村有大夫能治这病他还不信,但孙家是纳税大户,他不愿意得罪,便随**代手下人去办这件事了。
如今看沈清棠一没推脱、二没大放厥词心中也升起了信心,问道,“沈大夫,我兄长的病,当如何治?”
沈清棠便那陆蝉当作例子,将陆蝉名字隐去,一五一十告诉了罗丰治疗的法子。
罗丰当下骇了一跳,结巴道,“沈大夫,这…这…你可有十足的把握?能不能…我不是不信你,可这事关重大,能不能劳烦你讲了尘大师请来?”
“我师父云游四方,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他的信儿了,若你兄长病情不严重,等一等我师父倒也无妨。”沈清透一字一句道,“刚刚我观你兄长脉象,最近这两个月他应该会时不时昏死过去,病情严重至此,再延误下去,恐他下次再昏死过去时就醒不过来了。”
罗丰心中一惊,这症状他刚刚并没有告诉沈清棠,他见沈清棠年轻,存了心试探。可沈清棠只来了这么一会儿,就将他哥哥的病情说的清清楚楚,心里只剩敬服。可那开刀剖腹的法子太过骇人听闻,因此还是满腹忧心。
沈清棠心下明白他的担忧,也不劝,坦诚道,“眼下你兄长的状况并不适合直接开刀剖腹,此法甚费元气,他根本上还难以支撑。我会先帮他调理身体,瘦下去的同时增强体质,须得一段时间……”
话未说完,罗丰已经明白沈清棠的意思,趁这段时间他可以好好考虑是否要用此法,也可以继续去找医术高明的大夫,甚至可以想法设法将了尘大师找来。此时不说些什么未免太不尊重,可有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和在别人身上时完全不一样的,因此罗丰选择了沉默。
沈清棠笑笑,“如此,我先帮罗老爷调理脾胃。”
老话有说“肥人多湿”,胖子往往比瘦子身体毛病更多,脾胃虚生寒,寒易生湿。而脾胃为五脏之根蒂,人身之本源,所以眼下调理罗攀的脾胃是重中之重。
罗丰做官后,罗攀除了借了他的力开了书肆,平时并不仗势。但条件好以后,他就特别爱吃肉,几乎不吃青菜,只要饭桌上没肉,就要大发雷霆。
罗攀本就有肚子里的病灶,长期只吃肉食,身又胖又虚,懒得动弹,阳气不足,邪气入侵,病情迅速发作。
《黄帝内经》早有记载:“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沈清棠帮罗攀调理身体,首要便是从饮食上开始调。
罗丰为难道,“我兄长如今这样,怕是难配合……”
“交给我就是了。”
当局者迷,罗攀现在这样,一是因为见的大夫太多了,一次次的希望变成了失望,状态消极是人之常情。而罗丰这里,又太迁就这个哥哥,听之任之,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病人长期缠绵病榻,就爱胡思乱想,这时候家里人就得强硬一点。
当然,还是得顾及罗攀的自尊心,因此这个院子,除了相关的人,其他人未经允许一律不许进来。一应入口的食物,全都得经沈清棠的同意,还有院子里不管有多大的动静,旁人也不得干涉。
这种小事,罗丰自然都一一应允了,院中两个使唤的是他的人,会代他盯着沈清棠的一举一动。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打听那开刀剖腹的法子是否靠谱,继续寻医术更高明的大夫,再加上衙们里的事,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
且说沈清棠这边,眼下罗攀的状况光用饮食、药膳调理就太慢了,沈清棠每日还会施针,通过穴位刺激帮他调节全身经络、调整阴阳失衡、乏力等症状,顺便也可以抑制过亢的食欲。
首先几个陌生人来折腾自己,已经让罗攀很烦躁了;吃饭的时候素菜多、荤腥少,更是难忍;最痛苦的是针扎入体内运针后的那种酸胀感,每次扎完针,眼泪鼻涕横流,狼狈不堪,这让他倍感屈辱。
因此院子里尝尝传来破口大骂、摔砸东西的声音,外边的下人听的胆战心惊,罗丰也来问过两次,但也没进来,被沈清棠面无表情地撵走了。
“师父,我去洗洗。”这日凌霄才洗完澡,拿药给罗攀的时候被看什么都不顺眼的罗攀泼了一身菜汤。几人如今就住在这院子里,换洗倒也方便,但凌霄长这么大,连着受了这么多天的委屈,忍不住有些鼻酸。
“去吧。”沈清棠把熬药膳的清柏也撵开,拿出几钱碎银子,“天色还早,一会儿你带凌霄出去转转,来了这么久,一直憋在这里也憋坏了。我听说静州有许多好吃的,你们就吃了晚饭再回来。”
“不用的,师父,这点儿委屈算得了什么,凌霄又不是爱记恨的性子,一会儿就想通了。”
“难得来一次静州,师父也想让你们去长长世面。你大了,我对你放心,日后这边没什么事你就带着凌霄多出去看看。”
“是师父,谢谢师父。”清柏这才接过银子,等凌霄换好衣服就带他出去了。
那边清柏带着凌霄刚出门,这边罗攀就冷嘲热讽上了,“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师父。”
沈清棠不理他,把药碗端起来重新递给他,“趁热喝完。”
罗攀哼了一声,斜睨道,“你不怕我也泼你一身?”
“你不想活的话尽管泼,命是你自己的,你不在乎别人凭什么在乎?”沈清棠回怼,“只怕你没那个勇气,若不然也不会苟延残喘这么久。这药是你活下去的希望,你还是赶紧喝下去为好。”
罗攀气的不行,挣扎着坐起来,瞪着沈清棠,“我死了你正好不用医我了,是不是?你想的美,别想我如你的意。”
说着罗攀就接过药一口喝了个干净,然后狠狠把碗砸在地上,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瓷片飞溅在屋中各个角落。
两个在这园中使唤的下人已经听习惯了这动静,熟门熟路来把瓷片收拾了,地也洗了一遍,把屋内收拾的整洁利落。再加上每天透气通风,刚来时那种难闻的气味也散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罗攀懒得动弹,饭桌就放在床边,方便他吃饭喝茶。沈清棠不惯他这毛病,把饭桌挪的离床远远的,也不许人近身伺候,若口渴或着吃过药要漱口,罗攀就得自己下床走到桌边。
打罗攀病情严重之后,不许多余的人进来,院子也就很久没有人打理,疯长了许多植物。虽别有一番趣味,但虫蚁众多也很是烦人,因此趁着空儿,沈清棠带着清柏和凌霄把野草拔了,只留下几株野生的药草,目光所及清爽多了。
下了两场雨之后,秋天末尾的阳光特别的好,趁着最后的好时光,地上又钻出许多嫩生生的野菜。晚饭只剩下沈清棠一人,他便懒省事,薅了些野菜,洗净拿油、面拌了,蒸了一碗麦饭。
不过一小会儿,锅内阵阵清香传来,沈清棠揭开锅盖把麦饭晾凉,这边捣蒜汁做蘸料。
“师父,我们回来了。”
才将麦饭和蘸汁摆在桌子上,清柏和凌霄提着几包吃食大步迈进了院子。
沈清棠又拿出两双筷子,“不是叫你们吃了饭再回来?”
“嘿嘿,”凌霄憨憨一笑,“买了好些好吃的,我们带回来和师父一起吃。”
油脂包着的食物热乎气还很足,打开之后香味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钻,师徒三人围坐石桌之上大块朵颐,屋里的罗攀不住咳嗽,试图引起三人注意。
听着屋内动静越来越大,沈清棠叹了一口气,换了一双干净筷子,拨出半碗麦饭,让凌霄拿了进去。
罗攀本来满怀期待,结果一看是蒸的野菜,瞬间窝火起来,“我不吃这个!”
凌霄把碗和筷子放在桌边,“你爱吃不吃!”说罢就出去了。
最后罗攀还是忍不住馋意,纠结几回下床把那半碗麦饭吃完了。
星星满天,微风些许,临睡前还得再让罗攀吃一回药,师徒三人摆了茶水,在院中赏月打发时间。
清柏一直抬头看星星,许久动也不动。沈清棠一早就看出他有心事,趁凌霄去小解,问道,“下午出去这一趟,发生什么事了?”
“师父,我好像看见我爹了,我竟然还记得他。”清柏淡淡一笑,“不过我没去认他,他身边站了个比我小点儿的孩子,正闹着要一个价格不菲的扇坠,我爹一开始不买,那孩子求了几句,他就给买下来了。”
清柏顿了一会儿,“奇怪的是,我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我虽然没爹疼,但我有娘,我娘把她能给的东西都给我了。可那人毕竟是我爹,我看他竟然像看陌生人一样。师父,你说我是不是……”
“不是。”清棠截住清柏的话,“那个男人只是生了你,没有养过你,没有对你投入过任何感情。这些年,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还有你这个儿子,他不讲人伦,你自然不必惦记生恩。只是我朝讲究孝道,就怕他日后……你须得好好长一身本事,以后要能护住你和你娘。”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清柏收起眼下多余的情绪,坚定点头,“我记住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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