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宋雁行之后如何打算,倒是宋夫人,因为一道菜,拾起了当年学厨艺的初心。
起因是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货郎,挑了一担子谁也不认识的芋头,宋夫人见到便宜买了下来,拿来做了一锅芋煨白菜,把家人一个个吃的睁大了眼。
芋煨白菜虽是素食,看似简单,芋头先在砂锅里煨的软烂,再放入白菜心一同烹煮,最后加入秋油调味。
其实做起来还是很讲究的,尤其是白菜的选用上,白菜是要刚摘下的新鲜白菜的嫩菜心。于这道菜而言,白菜颜色不能发青,发青就已经老了;若是用摘下存放了一段时间的白菜,鲜甜又流失了一大半。
一锅热气腾腾的芋煨白菜,把宋家人一个个吃的心满意足。尤其是宋雁行,难得的好胃口,多吃了小半个馒头,宋夫人内心便蠢蠢欲动起来。
家里可供她发挥的食材不多,但是有许多白菜萝卜,她便先拿白菜萝卜来练手。
这边的人,白菜大多或炒或炖或凉拌。但宋夫人知道在一些地方,白菜可腌制成酸菜,再拿来炖煮,别有一番滋味,另外还有有甜辣菜的做法。
酸菜做法不难,取干净的坛子,白菜一分为四,在滚水中烫过后马上取出放入坛中,加入烫菜的水,将坛子密封好。天气好的话,一两天就可以吃了,这样做出的白菜酸酸脆脆,汤汁也很清,口感异常的清爽。
甜辣菜相对而言复杂一些,白菜切寸许长,在水将滚未滚的时候下去焯过晾干。之后用米醋、白糖、细姜丝、花椒、芥茉、麻油少许拌匀,封入坛中,三四天就可以吃了,滋味也很足。
宋夫人知道这许多,一来得益于幼时老师的教导,二来也是因为宋家原本是静州城数一数二的富户。静州的富户比起落霞村乃至落霞镇的富户来讲,见识多的不只一点两点。
只是树大招风,那时宋家的生意和京里有少许牵扯,但也算不上多紧密,只能说是拐了三四个弯的那种关系。
后面京里那人不知为什么落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全家被砍了头。宋家在有心人的弹劾下,也落了罪。
那时宋家在静州风头正盛,一时无两,生意做的红火不说,家里还出了个不世的读书天才,十来岁便考取了秀才的功名,凡是见过的先生都要夸赞。
一时落难,往日来往密切的亲朋好友竟没有一个出来相帮。很快,宋家家里被抄,全家人锒铛入狱,家里的读书天才也被人趁机下了毒,三番五次在鬼门关徘徊。
虽然入了狱,宋家三兄弟也没有放弃希望,终于在他们的打点下,保住了三弟宋老爷一家。
宋家在静州的家财都被抄了,但当时宋家生意已经扩展到了京中,原本是为了低调行事,京里的生意是买了人去办的,全没有经宋家人手。当时正好是有京里这一份产业,能用来打理主理此事的官员。
主理的官员是京里委派来的,他在钱财面前难免动心,只是还有些为难。后面知道了宋老爷是过继来的,便放下了心,将宋家的案子以各种理由往后拖了拖。
直到有新的事发生,大部分人把注意力转移开,主理的官员才正式把宋大哥和宋二哥两家下了狱,宋老爷一家则被悄悄放了出来。
说来宋家和京里那一号人物牵扯少之又少,散出家财全家人全身而退也不无可能。但因为宋家读书天才之名在京里也曾轰动过,因此宋家卷入漩涡后便引得格外注目。
主理官员也曾听闻过宋家天才宋雁行的大名,看着他奄奄一息的被从牢里抬出来、一家人慌乱趁夜出城也很是感叹,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有的事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
再看现在的宋家,宋老爷一家靠着宋夫人娘家的接济艰难的在落霞村扎了根,宋大哥和宋二哥两家人仍在狱中,不允许见外人,连一丝活动的余地也没有。
“娘,你怎么哭了?”
忆起往事,宋夫人不知不觉落下泪了,一旁玩耍的双胞胎贴心的靠近娘,用衣袖小心的为她擦干了泪。
“娘没事,就是烟迷了眼,”宋夫人嘴角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骗人,你明明就很伤心。”
“怎么了?谁欺负夫人了?”闻讯而来的宋老爷一把提溜起双胞胎的脖子,“是不是你俩惹娘生气了?”
“不是呀,爹,我们没有!”
宋夫人脸上愁容未去,轻轻摇头,宋老爷便知她缘何如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没有再去前院,而是留在厨房为宋夫人打起下手。
宋夫人不想惹得家里人都伤心,重整精神,为大家准备午餐,做了一锅白菜豆腐煲,一道猪油炒萝卜。
雁南雁北不是能藏住事的人,吃了饭就跑去哥哥院子里把娘哭过的事说了,“哥哥,你说娘怎么了?从没见她这么伤心过。”
家里出事的时候,雁南雁北三岁多,还没有记忆。宋雁行看着两张天真无邪的面庞,也不忍把那些事现在就说与他俩听。
于是胡撸胡撸两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娘能有什么事,你们别瞎想,再说就算娘有事,还有爹呢,让爹去哄。”
雁南雁北眨巴眨巴眼,点头道,“也对!”
双胞胎走后,沈清棠仍是满脸的担忧,“家里又出什么事了吗?”
宋雁行摇摇头,闭着眼沉思了好一会儿,等到心中怒意不那么明显,才缓缓把以前的事说与了沈清棠。
家里出事之后,紧接着他就倒下了。他那时被人下毒后不能醒来,意识却很清醒。
他知道关在牢里时母亲和伯娘的隐忍哭泣,堂兄弟们忍着恐惧强壮出来的镇定,知道他爹和两位伯伯为了救他如何卑微地请求狱卒,知道为了将他们一家摘出去家里拿出了最后一张底牌…
宋雁行以为过了几年,他已经可以将这份怒意和恨意藏在心中,可当他把事情讲出来,已经费了十足的力气,胸口难受地不断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沈清棠慌忙倒了一杯水送到他嘴边,一只手为他拍背。可他也被这样的事震的不知如何是好,两只手都是抖的。
夜深了两人躺在床上,宋雁行辗转反侧,沈清棠亦是一夜未睡。次日清早他盯着两个大的黑眼圈拉着宋雁行说,“我知道该种什么草药了。”
宋雁行早已平复好情绪,表面恢复如常,只嗓子哑着问道,“种什么?”
沈清棠道,“白芷和白附子。”
宋雁行似是知道还有下文,静等沈清棠说下去。
“原来我爹爹会用白芷、白附子、绿豆、滑石磨粉做成养容散给娘敷脸,可以保养肌肤的。这是我爹爹送我娘的生辰礼物,独一无二的,外边是没有这样的方子的。”
“还有…”沈清棠红着脸小声道,“还可以用淫羊藿、菟丝子、覆盆子泡酒来卖,这三味野外都很常见,不用自己种。”
只听淫羊藿这名字便能将这味药的功效猜的七七八八,但刚刚起床宋雁行嘴比脑子快,“这方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沈清棠嘴张了几张,才说出口,“补肾壮-阳。”
宋雁行纵是比沈清棠大两岁,听见这两字脸也涨红了。
宋雁行接触人事比较早,他家里管的严,但是读书的时候这种事有些人并不避讳,因此不少听闻。尤其富贵人家的孩子,家里配的丫鬟乃至身边的书童大都会主子纾解那方面的需求,有的甚至会交换。
还有一些家风不正的,小小年纪便留恋欢场,一掷千金。
宋雁行略一想想便知道沈清棠打的什么注意,他这两个方子一个保养肌肤、一个补肾的,首要目标人群对的就是欢场里的男女,欢场里的男女是最舍得往这两方面花钱的。
想到此,宋雁行脸色沉的能出水了,“你怎么知道这些地方的?”
沈清棠磕磕巴巴地,“原来我跟着爹爹去…去给里面的女子治…治过病。那里的人给钱很大方,家里得赶紧攒钱,万一以后能有门路能将大伯和二伯救出来,没有钱就…我想了一晚上,普通老百姓的钱不好赚,那里的钱赚的还快一些。”
沈清棠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宋雁行是听明白了的,他久违的心中涌起一股热流,轻轻抱住了沈清棠。
沈清棠倏的被抱紧怀里,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继续找话说,“保养肌肤的方子娘一直坚持用,效果很好的,可以美白,脸上的斑也会变淡。还有那药酒,爹爹说若能加上巴戟天和肉苁蓉效果会更好,可惜巴戟天是从南方运来的,价格昂贵,肉苁蓉更是稀有,听说是长在沙子里,爹爹也只在书里见过,不过没有也可以的。”
“嗯,爹爹真厉害,但你怎么就傻就把方子说出来了,也不怕我把方子偷走?”
沈清棠感受着宋雁行胸口传来的震动,轻轻摇头,“不怕的。”
就是对不起爹爹和娘,他要把爹爹送给娘的东西拿给别人用了。可若爹爹和娘天上有知,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想必不会怪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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