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菱带着宴星寿到准备好的厢房,拉下帘子挡风,又把汤婆子塞到公主手里,可是,宴星寿却仍是一副失魂的模样,无精打采,提不起任何兴趣。
她神情恹恹地撑着下巴,陷入长久的沉默,思维也跟着火盆的白噪音沉静下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
菱菱第一次见公主这幅模样,完全揣测不出公主的想法,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看眼色,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气氛沉默到一种境界,听得到门外的风来回呼啸而过。
突然,宴星寿放下了手,眼神愣愣地盯着远处的地板,说道:“菱菱,那些人怎么议论驸马的?”
菱菱下意识一抖,脑子一瞬间脱线,但好在反应灵敏,意识到公主是把自己之前告状的话听进去了。
那时候她听得真切,几乎是三百六十度环绕感受人们的恶意,没有一人愿意出来帮助驸马,弄得菱菱也可怜驸马,特别是在对视的那一刻,她能感受到,驸马的窘迫不堪不想让自己看见。
更别说让公主听到充满恶意的言论。
可是,菱菱认为,还是要与公主禀明,所以她选择一五一十地全部说出。
………
“总之,他们认为驸马出身落魄家族,原本以寒门崛起为傲,现在却成为皇家赘婿,所以嘲笑得更厉害了。”
宴星寿平静地听着菱菱的话语,眼神中的阴影越来越深,手指又开始一下一下地敲击……
原来,他原本应该灿烂的人生,已经被自己摧毁得不成样子……
刚才的矛盾现场,宴星寿能充分感受到贺雪麦身上的独特气质,有勇有谋,充满正义,对自己不喜的人绝不会给好脸色,哪怕是皇子也不会临阵退缩。
贺雪麦一看就是属于世界的,他是少数能改变世界的人,怎么可以跟一条咸鱼荒废一生。
所以,一定要要好好给他找门亲事,离开自己,有重回仕途的希望,为国家做贡献。
可是,宴星寿回过神来……
现在,有问题的从来都不是贺雪麦,而是咸鱼的自己啊!
天真地认为只要不找事,麻烦就不会找上自己,于是把自己养成一条咸鱼,想要帮助别人,却成为他们更加痛苦的根源……
因为,自己虽为公主,有身份地位,但是华而不实,是彻头彻尾的吉祥物,没有手段与决心,帮不了朋友,也护不了驸马。
反而让他们为自己的无能买单……
说实话,根据宴星寿对宴铜楼的了解,这次结怨,报复只会越来越狠厉毒辣,一天不把贺雪麦和学生拉下水,宴铜楼就一天不会偃旗息鼓。
这是持久、不间断的折磨,摧残身心的骚扰,他们是绝对无法应付的,哪怕最后屈辱向他求饶,也得不到宴铜楼的高抬贵手,反而是变本加厉地欺凌。
就跟自己忍受的一样……
所以,不仅要计划着放贺雪麦自由,还要开始学着防御,不说反击,至少能震慑宴铜楼不能为所欲为吧……
宴星寿这样想着,可同时,她对自己也十分了解,咸鱼的本性,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真的能突破自我,学着真正保护别人吗?
她长叹一口气,趴在桌上,额头抵着桌面,双手瘫在桌面,长长哀叹道:“好难啊!!我该怎么做啊!!!”
第二天早上,风雪已停,暖阳意外出现,长久冰冻的身体终于得到自然的暖意,宴星寿跟往常一样,面对太阳,坐上摇椅,悠闲地晒日光浴。
昨日的誓言早已抛诸脑后,现下享受短暂的人生才是王道。
享受地眯上了眼,舒舒服服地含了一块云片糕,她自得道:“做人嘛,还是不能太计较,怎么过不是过啊,不要太拼命,也不要辜负难得的好天气~”
“就算要干,明天再努力吧,我可以的~”
“嗯嗯嗯,好吃好吃。”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旁边的菱菱站在她旁边,没有觉得任何不对劲。
可是,宴星寿却逐渐心中焦躁不安,她翘着二郎腿,一会儿换左腿,一会儿换右腿,又重复了三十几遍,还是安心不下来。
猛地从摇椅上坐起来,发丝微乱,她有些崩溃道:“菱菱,那边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一直有人走来走去!”
菱菱一震,赶紧望一眼,心中了然,解释道:“公主,驸马之前有事,现在才空出时间搬行李到府上,大多都是他的书、字画、墨宝之类的,又多又笨重才叨扰公主休息。”
“要不我让他们不准走这边的长廊,叫马车从西门进,从碧湖绕路到驸马爷书房?”
几乎是要横穿整个公主府,而从这边的长廊进,两三个转弯就能到达。
宴星寿连忙摇头,解释道:“不用不用,那太远了,我只是……”
反正一听到是驸马的东西,宴星寿的不满瞬间消解,脑子里有是昨天的场景,也不知道宴铜楼今天有没有为难他?
她又恹恹地往后泄力,瘫在摇椅上,说道:“没事的,菱菱你不用管。”
可是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长廊,扫过一个又一个身影……终于,等到了他。
“咳咳,其实,哈哈,我有点好奇他们要干什么?”
宴星寿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装模作样地起身,她说道:“菱菱我们去看看热闹吧。哈,哈。”
说着,宴星寿压着内心的喜悦,一路小跑,菱菱在后面着急地喊小心,也没叫住宴星寿,她就这样跑到台阶,看一眼贯通的长廊下,混在小厮行列里搬书的贺雪麦,整个人笔挺优雅,及腰的长发一晃一晃的。
重要的是,距离自己只有七八个人。
好,马上就赶上。
宴星寿踏进长廊,在两人并排的搬书小厮里挤来挤去,眼神依旧不离前方贺雪麦的背影。
“诶,让一让。”
“麻烦让一让。”
这些话不知道小声说了多少遍,宴星寿在小厮里撞来撞去,书的棱角也不知撞到过好几次,宛若国庆假期的人群一般随波逐流。
那些小厮大多都是生面孔,看一眼公主,不小心撞到时面露难色,但是一瞬间之后就恢复冷静的面瘫脸,宴星寿越靠近贺雪麦,身后就越多了几个探究的眼神。
好在,贺雪麦似乎是听到了后方无声的挣扎,他停下脚步,转头望到被挤得狼狈的宴星寿,眼神不自觉地扫描她后方的搬书小厮,眼神沉静如海,让人退却。
刹那间,旁边的人突然不挤了,僵住了一瞬间,乖乖地为宴星寿让出一条道,自己则是规规矩矩地低头搬书行进。
宴星寿大为震惊,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但还是难掩兴奋,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贺雪麦,她三步并作两步,逐渐拉近两人的距离,整个人脸上浮现着笑意。
她小步跑到贺雪麦面前,顺手整理了自己毛躁的头发,不能太过狼狈地出现在驸马面前,宴星寿顺手从贺雪麦怀中的一大摞书中拿出五六本到自己怀中。
“嘿嘿,我帮你。”宴星寿含笑道。
说话间脚步不停,两人随着前行的搬书人群一起慢悠悠地走着。
贺雪麦又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不过,宴星寿看出了一丝不对,贺雪麦完美伪装下的一点瑕疵。
那就是黑眼圈。
他应该用粉底遮过,可是还是十分浓重,似乎昨天起,黑眼圈就存在了,宴星寿都不敢想,什么事情能够让贺雪麦陷入苦思。
气氛陷入尴尬的境界。
宴星寿随便找一个话题,说道:“你看的书都好稀奇,随便一本我都没有见过。”
贺雪麦低头看向宴星寿怀里的书,最上面一本写着《苦寒歌》,神色微沉,接着温柔说道:“这只是我的老师多年前去北境的所见所思所想,并未印刷成册,所以公主不曾见过。”
宴星寿点头道:“是吗?不过,我还从未去过北境,听说,那里除了雪,还是雪,没什么好玩的。”
贺雪麦说道:“的确,从好玩的角度来说没有参考价值,但是,我们对于民生福祉来说,这本书完全贴合当下北境人民的处境。”
紧接着,他又充满歉意道:“抱歉,我讲的好像会使公主不悦,还是不讲了。”
“哈哈,没事啊……”
宴星寿赶紧打住他,她确实很想听听国都以外的世界是怎样的。
贺雪麦笑,微微点头,说道:“那好。”
“北境常年有雪,那里的人大多都打取猎物皮毛,以此御寒取暖,而那里的狐狸等皮毛最是上乘,所以每村都有上供皮毛数量要求,以此抵做税收。”
宴星寿惊讶,她知道皮草大多从北境而来,只是还不清楚居然每村都有指标。
“近些年由于税收加大,皮毛去求增大,人们猎取野兽的频率增大,受伤的人比比皆是,又往往都是男丁,从而导致整个家庭难以维持。”
“可是,当地官员还是不停地催收,民怨极大……”
宴星寿心头一紧,脑子里全是,果然,我就知道靠迷信皇帝治国,这个国家迟早要完。
她叹了一口气,心说,先是北境,接下来就该到南境,最后一路起义到国都,自己还是逃不脱的亡国公主,最后跳城楼自尽。
她看一眼贺雪麦,要是他能入仕途就好了,成为当下最年轻的丞相,说不定能挽救国家危机,化腐朽为神奇……
不过一切都是幻想罢了。
宴星寿神游一会儿,脑子突然一抽,问道:“有什么办法能够缓解问题呢?”她当然清楚从根源上解决,当前是绝对不可能做到,只要皇帝在位一天。
她开始瞎掰扯道:“贺公子,你知道吗,其实对于这个皮草,我和舅舅有深切的讨论。”
“其实,能取暖的东西有很多,根本不差这一样,就像我,我还是喜欢棉制的衣服,毕竟一想到活物的皮毛披在自己身上,就浑身不舒服。只不过是碍于国都风尚潮流而已,跟风罢了。”
贺雪麦眼睛闪过光亮,但掩饰着平淡道:“跟风,说到国都风尚潮流,当属国舅爷和那几位皇亲国戚了。”
国舅爷自然是少年时期浪得飞起,略懂文人笔墨、略带浪人痞帅,又富得流油,简直男女通吃的典范,被评为国都时尚第一人。
他说的皇亲国戚也就是闲话三人组,讲过贺雪麦坏话的那三人,极度有钱、极度有地位、极度嘴碎子。
国都的权贵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宴星寿点点头,说道:“对啊,本来就是舅舅带起来的风潮,那三人也是跟风的。”
说着说着,一个转角处,两人到达贺雪麦的书房院子,小厮们都规矩地站在道路两旁,等候贺雪麦的到来。
他们每个人都很壮,哪怕是穿了小厮的窝囊衣服,也遮不住他们的肌肉,且,人人眼神里的坚毅也是常人不具备的。
宴星寿小猜一下,应该是贺雪麦的护卫伪装的,不过,他已经被六皇子盯上了,小心一点不为过。
只是,为啥,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这样苦大仇深呢?
宴星寿尴尬地哂笑。
哈哈,难道是觉得自己抢了他们的公子?
让他们公子被万人唾骂?
哈,哈,眼神也骂得太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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