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桑观察多日,确认再没人来找她麻烦。除了清吟时常来院里找她,离风院又回归了往日令她安心的宁静。今日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顾承桑兴奋的搓搓手,那么,是时候出府了!
天色未亮,顾承桑便起了,打开窗往外望,不错,今日应是晴天,关好窗,换了件素色便服,本想顺手扎上桌边的头绳,顿了下,还是从蒙灰的妆匣里取出四日前清吟送来的绿色头绳。
那日清吟送来的物件不少,其中这条头绳清吟十分喜爱,嘱咐顾承桑下次扎发定用这条。
顾承桑放在手中观摩,头绳上齐齐串有剔透的珠子和温润细腻的白珠坠。
吟清当时挑着珠子耐心阐明,说这分别为西域的水晶玛瑙和白玉,头绳也是用石绿通过复杂工艺所染,稀贵美丽正与顾承桑相配。
头绳小巧玲珑顾承桑也喜欢的紧,所以宝贝着现在才用上。
娴熟的杂好丱发,甩甩脑袋,不错,头发没散。
将矮凳上的麻布包斜斜捆在胸前,把钱袋,短刀,细盐袋一一放进。
一切准备就绪,顾承桑关上房门,脚刚迈出就又退了回来,似是想到什么,回屋一阵东翻西找摸出一张发黄的宣纸一盏砚一只小狼毫。
加水磨墨,毛笔沾取,要落笔时却无从下手,冥思苦想,在手心写下几个像字又不是字的符号,终于抓着毛笔笨拙的写下一个大字,虽每个笔画大小不一有粗有细,字形也有些扭曲,但还是能勉强认出是一个“禁”字。顾承桑将这张纸黏在房门上,仔细观摩一会,感觉不错,蹦蹦跶跶往角门去了。
但顾承桑不知道的是两个时辰后的清吟抱着食盒来找她时,歪头盯着门上的大字琢磨半天。
无果,最终选择忽视直接推门而入,房里空荡荡的,榻床也冷嗖嗖的,显然顾承桑早已不在屋内。
清吟将食盒放在桌上,又跑去门前将门上的纸摘下,左看右看,意识到顾承桑写的原来是“禁”后不觉笑出声来,才意识到顾承桑原来不会写字。
这不巧了,清吟虽是顾夫人身边侍女,但她年龄在几个侍女中最小,顾夫人都是当女儿照看,读书写字样样要她学会,正因如此清吟写得一手好看的隶书,看来之后的日子得多抽空将自己一身本领教给顾承桑才行。
顾承桑出府的首件事就是赶去东街买想念许久的肉包子,摊前第一炉包子正出炉,热腾腾的包子到手,顾承桑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今日定是非得到那两只鹿腿不可的,顾承桑揣着包子朝城外走去。
赵广在屋前磨猎刀,远远就看见坡下冒出一个脑袋,细细的脖颈也冒出来,再近些半个身子也露了出来,顾承桑悠哉悠哉的走来。
顾承桑看见赵广便将怀里摸出个包子分开半个递给他,赵广看着这半个包子问道“半个?”
顾承桑点头“我没吃饱,又没钱买多的了。”
赵广在顾承桑真诚的注视下接过这半个包子,嚼着包子“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干什么来的。”
“两只鹿腿。”顾承桑眼巴巴看着赵广将手中剩下的半个包子两口吞下。
“嗨哟,你这小孩,这鹿腿要是四日前还作数,你这会儿来取,鹿腿都要放臭喽。”赵广说笑道。
顾承桑自知是自己的不是,神色闪烁,像个犯错的小孩低下头“我不是故意失约的。”赵广看着顾承桑可怜样,也不忍心调侃她了,末了摸摸头安慰道“真是拿你没办法,今日运气好便有鹿腿。”
午时。
鹿腿到手,沉甸甸的,顾承桑早已垂涎三尺,烤炙的鹿腿滋滋冒油实在诱人。
赵广笑了“这下鹿腿到手了啊。”顾承桑盯着鹿腿连忙点头。“可别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赵广拦下顾承桑偷偷伸向还在架在烈焰上的鹿腿的手,顾承桑摸摸鼻子,每当她感到尴尬总是如此。
赵广面上含笑,顾承桑这小动作从未变过,虽小小年纪性子沉闷,平日也少言寡语,处事不惊。但用心些,就会发现这些情绪总会流露在这些细微末节里。
毕竟是六岁的孩子啊,赵广怜爱的看着顾承桑感叹道,她左脸颊上还留有生火时沾染上的草木灰,专心致志盯着鹿腿。
两年来她学会很多,成长很快,已经可以熟练的将自己照顾好,这是赵广乐见的,毕竟总会自己操心不及的时候,况且她总要独当一面。顾承桑和她的年龄还真是不沾边,与同龄接触甚少,从不见有个什么朋友伙伴的。
赵广时常因为她的不合群心忧,思及此,他倒愿顾承桑能有个小孩脾性,整日乐乐呵呵的与小孩玩作一块,生气撒泼耍赖也好,悲伤哇哇大哭亦行,但……
赵广面朝着滋滋作响的篝火,烈焰在他瞳孔中燃烧,是耀眼的赤红,刺眼的赤红。
张广没有躲避灼眼的火光,他想的很深。
两年前顾承桑的瘦削比如今更甚,个头也更矮,一瘸一拐的缓步在昏日下,走向顾府外的一切,那时的霞光就如这般颜色,赵广就在零散人流的街头注意到。赵广感觉眼熟,总觉在哪见过这小孩,迷路了吗?正想朝顾承桑走去询问,纠结中还是往另一个方向赶去,他在心中告诉自己现在不可意气用事,当务之急是去医馆。
兔罝中有落网挣扎的灰毛野兔,个头不算小。顾承桑见其落网忙从一旁隐蔽的草丛中现身,直到右手结结实实提着四肢乱蹬的野兔她才松口气,牢牢箍住,歪歪扭扭的迈步向赵广居住的瓦屋处走去。顾承桑虽说捕了只品相不错的野兔却仍是忐忑,她不知道野兔能不能换来落脚的居所。
已经能看见屋顶的一角了,顾承桑咽了咽唾沫,因为紧张右手抓兔耳的力道大了几分,野兔吃痛刚消停一会便又死命挣扎。
屋院里外静悄悄的,似是无人在家。顾承桑有些不知所措,踌躇不前。
那时的顾承桑只识得赵广之妻许姑,每当府中有琴音响起,顾承桑就知道今天许娘子会光临她的院子。
许娘子会教她读自己的名字,会念故事哄她午睡;会给她扎好看的头花;会给她磨破的袄子绣上锦鲤补丁;会不厌其烦的擦净顾承桑脏兮兮的小脸。
那是波澜不惊的一天,顾府琴声依旧却陌生,那天起许娘子就像被风吹散一样了无踪影。
顾承桑突然发觉院子空荡的有点可怖,要哭了,不行不行,万一许娘子看到她会伤心的。
她坐在院中的石阶上看着影子越拉越长,就要和许娘子一样高了,顾承桑记得自己的影子和许娘子的影子叠一块后就分不清谁是谁的了,会不会那一刻起彼此都拿错了影子呢?许娘子拿了顾承桑的,顾承桑拿了许娘子的。
顾承桑笑了,院里也没有那么空荡了。
现在也是,坐在院门口的平地上,双手勉强环抱住放置膝上的野兔,半个脸蛋埋在灰兔身上。
她有些想哭。
琴音改变的那天,就应该明白的却被自己刻意掩藏,再没有像现在这样**的面对本相,无处可逃…许娘子不要她了。
那样无论如何都会都不会收留自己吧。顾承桑搂了搂野兔,慢慢蜷作一块,双眼缓慢又笨拙的睁闭。
许娘子的脸已然朦胧,或许天光大好的那天,许娘子把她搂在怀里坐在古琴前教她识音的时候,就应该抬头看看她的脸。
那刻的许娘子定胜晴雪三分……
似乎怀中的灰兔也安静下来,顺着顾承桑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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