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泠不动声色掐了暮峥一下,回头道:“今儿去醉仙楼买了某个小孩儿爱吃的炙鲥鱼,可惜她要去吃她最爱的桃子,吃不上喽?”
暮蝉慢半拍,反应过来,跳脚道:“我最爱吃炙鲥鱼!爹爹!阿娘!等等我呀!”
之后,暮蝉便“名正言顺”地爬上树摘桃子吃。
暮峥还怕不安全,找木匠给她定制了梯子,石阶模样,上下便利,千叮咛万嘱咐,可千万走梯子,别来回跳。
暮蝉乖巧点头答应,暮峥这才放心。
那日起,暮蝉总能看见那个小小少年,听爹爹说,他是安平侯世子,看着倒是锦衣玉食、金尊玉贵。
只是,每次见他,他都跪着。
暮蝉从小独自长大,难得见到珍贵的同龄人,还住在邻家,她心中万般雀跃。
想和他交朋友。
观察半个月,暮蝉终于按耐不住,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特意换了新买的浅粉色襦裙,还央阿娘给自己编了繁复精巧的辫子。
微风和煦,正是交朋友的好时机。
“你好?”
那小少年望了她一眼,没理她。
暮蝉奇怪:听到了怎么不回我?
她又开口,声音软糯甜美,带着孩童特有的稚气,连传说中杀气凛凛的安平侯都喜欢她。
“你好呀?我叫暮蝉,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年又瞄了他一眼,依然不语。
暮蝉有些受不了:怎么不理我?
沉默半晌,暮蝉安慰自己:兴许他名字难听,不好意思告诉我,一定是这样。
于是直入正题,好奇道:“你跪那干嘛呀?”
池渊也受不了了。
这小姑娘在树上看他笑话看了半个多月,如今还在这没话找话,找骂呢?
池渊几乎瞪她一眼,忍了又忍,思索再三,还是开口,语气很冲:“你羞辱我呢?”
“啊?”暮蝉被凶得有些退缩,低声道,“我没有啊?”
池渊不再理她。
暮蝉被晾在一边,想了又想,感觉自己有点狼狈,便干脆下去和池渊讲理。
“你好没有礼貌呀!”她蹲下身,和池渊对视。
池渊:“……”
移了移方向。
暮蝉跟着他移:“我诚心与你交朋友,你凶什么?”
“我们街坊邻里地住着,我看你也没有什么朋友。”暮蝉很大度地伸出手,拍拍池渊肩膀,自顾自的单方面宣布重归于好,“算啦,我原谅你啦,我们一起出去玩呗?”
池渊长这么大,头一次体会到气极反笑的滋味。
“朋友?”
“嗯嗯嗯!你同意啦?我带你去醉仙楼,我请你,怎么样?”
“……”
得,还听不懂好赖话。
池渊没了脾气,极其无语道:“……朋友,我罚跪呢,你还要我陪你出去玩?”
“啊?”
池渊看着她不解地眨眼睛,方才的羞愧和愠怒突然就释然了。她好像真的不懂,不懂什么叫罚跪,不懂得理所当然。
“暮蝉。”
“啊?”
“你是暮家三姑娘?”
暮蝉惊喜道:“你知道我?”
“……也是有所耳闻。”
暮家暮大人老来得女,十分娇惯,三姑娘娇纵任性,京城谁人不知?与她兄姊以才华横溢、品性高洁成名不同,暮三姑娘另辟蹊径,靠闯祸出圈。
比如随暮大人入宫赴宴,在宫中乱跑不说,还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与性格懦弱的九皇子一道痛殴数名皇子。
竟还离奇地赢了。
事后那几个倒霉皇子被皇帝禁足殿中,而暮蝉虽然也被禁足在暮府,却过得比平时还滋润。
池渊早晨上学堂或散学在外逛街,总能碰见暮老爷给暮蝉买许多新奇玩意,生怕她在府中闷着不高兴。
暮蝉倒不会不高兴吧,隔着高墙都能听见她每天没心没肺的笑。
池渊还在心中纳闷:这么溺爱的么?
再比如,暮蝉夜里不睡觉,出去放火烧了三条街外一户人家的府邸,跑不过那家人的看门狗,被咬得浑身是血。
她倒是回家睡得安稳,第二天暮老爷起来看见血淋淋的女儿,差点吓得心脏病都犯了。
若不是后来官府搜查时,发现那家人密室中失踪一年的孩童,暮蝉还不一定要因此事被诟病多久。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至于为何这两件事池渊这么清楚内情呢?
因为自从暮蝉仗义出手,九皇子张口闭口都是她,活活将她看做天仙。学堂老先生讲学时他也不听,一直跟池渊说道,直到先生叫他出去罚站,池渊耳根子才清净一点。
因为那夜池渊也睡不着,开窗吹风时隐隐听见外面有女孩喊救命。他出去看,正遇见被恶犬嘶咬的暮蝉,池渊将狗赶走,暮蝉拽住他,可怜兮兮地求他帮自己处理伤口。
侯府一向家风严谨,若是父亲发现自己半夜带回个女孩,他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但暮蝉哭得实在可怜,池渊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将她孤零零丢在外面自生自灭,便冒着风险带她回府止血包扎。
池渊忘不了疼得龇牙咧嘴的小姑娘,还不忘兴致高昂地讲自己如何火烧人贩子老巢、解救无辜幼童的英雄事迹。
更忘不了她是如何理直气壮地又骂又喊、又打又踹:“你能不能轻点?太疼了!”
人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
从那夜起,池渊对这小姑娘生出一种好奇。
只是,或许她记性实在不好,告诉她名字她也记不住,说好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也忘的一干二净。或许是相比于行侠仗义的情节,对她来说谁帮了她根本不重要。又或许,只是那晚夜色太黑。
暮蝉竟然真的不记得他了。
如今她就在自己面前,池渊便越发好奇。
这样瘦弱娇气的小姑娘,为何总会有勇气做出一些惊天动地惊世骇俗的事情呢?
高墙的另一面传来暮峥的声音。
池渊神色黯了黯:“暮大人喊你回家吃饭呢。”
暮蝉竖起耳朵,直到暮峥走近喊了一声:“欢欢!回家吃饭啦!”
临了还在桃树下停了一会:“方才就在这里呀?这孩子,又跑哪鬼混去了?”
暮蝉惊讶道:“呀!真是爹爹,你耳朵怎么这么灵呢?那我要回家吃饭啦?”
池渊点点头。
“你还要跪多久啊?”
池渊认真思索道:“等我父亲消气,或者等天黑我回房间睡觉。”
暮蝉满脸震惊,还有一抹不曾宣之于口的“真可怜啊”。
池渊:“……”
暮蝉摆摆手:“好吧,那我真的走了。”
池渊低下头,“嗯”一声。
刚走到墙下,暮蝉回头问他:“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真的不告诉我吗?”
“……池渊,我叫池渊。”
暮蝉爬树的脚顿了一下。
池渊心怀期冀,问道:“怎么了?我的名字?”
“没什么,就是有些耳熟,像在哪里听过一样。”她笑意盈盈,“很好听的名字呀!有什么不好意思告诉我的?”
……果然不记得了。
池渊再抬头时,暮蝉已经爬上墙头,站在墙上,神采飞扬:“池渊!我们是朋友啦,对吗?”
池渊不知不觉会心一笑,点点头。
“欢欢?你怎么跑侯府去了?”
暮蝉直愣愣从墙上往下扑,暮峥着急地接住她,嗔怪道:“不是叫你走梯子吗?多危险啊!我要是不在这里,你摔了怎么办?”
暮蝉搂着暮峥脖子,亲昵道:“可是爹爹在呀!我知道爹爹一定会接住我的!”
“你呀你呀!”暮峥哭笑不得,“下次我可不接着你,摔了才长记性。”
“不信。爹爹每次都吓唬我,还不是每次都急着护着我?”
“少来,老实交代,去人家府中干什么坏事了?”
“爹爹!我在你心里就这个形象吗?”
暮峥只笑不答,将她放在地上,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暮蝉撇撇嘴,忍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爹爹,我交了一个新朋友!”
“哦?”
“就是……”
池渊听着墙外父女俩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中泛起涟漪:
这就是她这么勇敢的原因吧。
父母慈爱,所以明媚开朗,无所畏惧。
与自己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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