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刀子插进豆腐中,就像插进空气里。]
这一下直接给银华吓清醒了。
她闻着这颗看起来怪恶心的小东西,向旁边问道:“这是什么??!”
草花身体没动,只脑袋直白地转了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里面一点波动都没有。
“牙啊,怎么了。”
银华吓得往旁边一甩,惊愕道:“你哪来的这东西?”
“……我小时候的牙。”
似乎觉得她特别大惊小怪,草花又转回去,继续盯着房梁发呆。
银华在自己裙摆使劲儿蹭了蹭手,忍不住向她埋怨:“你的牙怎么还留在床上……”
话音落下去,并没有人接,直接落到了床底下。
银华觉得尴尬,闭上眼睛不再管她,很快进去了梦乡。
大清早,银华正回姥姥家的路上,就被昨天认识的混混天赐拦住了去路。
天赐带着几个伙伴,似乎特意捯饬了一通,昨天像狗窝似的乱发今天梳齐整了。
像个圆圆的锅盖。
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地痞流氓,都是统一的锅盖头,身上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裤脚束得很紧,脚上一双豆豆鞋。
见到银华后就一个个都怪叫起来,活像见到香蕉的麻猴,浑身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身上爬了多少个虱子。
人群正中的天赐吹了声口哨,向银华问道:“你大清早的干什么去了?”
银华回:“我刚从草花家出来。”
谁知天赐皱了皱眉,还没说话,身后有个染了黄毛的小混混抢话道:“你去那个神经病家干什么?你不会也有病吧!”
神经病?
是在说草花吗?
天赐也劝,他做出一副好心的样子,不由自主对银华展露出点关心:“你别跟草花走太近,她是个疯子。”
“疯子?”银华疑惑,她又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牙齿,草花似乎的确有点不正常。
“可不是,你不知道,她天天在村里瞎溜达,也不回家,谁喊她她就跟谁回家,跟没脑子似的。”
几个混混怪笑一声,推推搡搡间,似乎在说什么很搞笑的事。
见银华不解,天赐又补充道:“我还能害了你?我可是真心实意为你好的!”
他这声话刚说完,身后又响起一阵怪叫。
银华在这群混混跟前格外局促,她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橱柜里的人体模特,被人从脑袋顶打量到了脚后跟。
因此匆匆敷衍几句,就转身告别了。
等银华回到姥姥家,心里还在想着刚才混混们说过的话。
她以前接触过的同龄人,都是乖巧正常的好学生,村里这么直白原始的人物,还从未见识过。
草花是个怎样的人?她的确很奇怪,一想到对方,银华的眼前就浮现出对方那双瞳仁很大的黑眼睛。
那双眼睛……反正看着很纯粹。
她嘴里吃着姥姥蒸得已经被水泡发了的馍馍,没吃两口,却看见姥姥急匆匆从外面走了回来。
嘴里还不住念叨着:“怪哉怪哉。”
“怎么了?”银华忍不住问。
姥姥瞥她一眼,接了话茬:“昨夜里不知道谁家偷摸地烧荒,把村子里的傻子烧死了。”
“啊?”
银华还没经历过那么暴力的事情,人被烧死了?
那得有多痛啊,还是个傻子!
唉,可怜的傻子,昨天死的是个老光棍,怎么今天又死了一个人!
她见姥姥回家把孙子孙女都叫了起来,就直接往外走。
银华饭也不吃了,两步跟了上去:“我也去我也去。”
村外边的田地里,刚割完一茬晚麦,秸秆还留在地里。
不知道谁家趁夜里偷偷烧秸秆,结果这不知死活的傻子跑到了人家地里,就那么被烧死了。
一群人围着傻子烧焦的尸体看来看去,阵阵浓烈的硝烟味混着肉味传来,银华小心翼翼地躲在姥姥身后,眯缝着眼睛往里面看去。
她不敢看,害怕看见死人恐怖的死状,又或者是青白的面皮和怪异的表情。
等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睁开了一小条缝隙,却只瞧见一具差不多人形的躯体,已经烧得焦黑,连面目都认不出来了。
银华心里的震动还没结束,突然被姥姥一推,将她从人后边直接推到了队伍前边,银华及时收住身体,要不就直接扑在了那尸体边上。
她吓了一大跳,姥姥还在不住地骂:“那么热的天扒我身上干什么,不嫌热吗?死丫头!”
银华猛然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又加上焦尸的冲击,没忍住红了眼眶。
她突然听见一声叫喊,是来自女孩子清清脆脆地两个字:“——银华。”
银华抬头,那声音像是给了她指引,她定睛一看,草花正在尸体那边站着,盈盈对着她,看起来坚定又从容。
银华赶紧爬了起来,一步垮了过去,拉住草花递过来的手,和她一起远离了看热闹的人群。
银华抹了抹眼泪,装出坚强的样子,向草花问道:“你怎么在这?”
草花没应声,连头也没转,只是问道:“你吃过了吗?”
银华点点头,却听她道:“我好饿。”
银华想问,你怎么不吃饭,后来突然又想起来,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估计她也不会做饭吧。
银华便拉着她道:“村子里的早餐铺子在哪,咱们一起去吃一点。”
银华请客,要了两笼包子,又要了两碗鸡蛋汤。
包子刚上,草花也不顾热腾腾地蒸汽,直接一口一个,拼命往嘴里塞,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饭了似的。
银华不饿,她慢条斯理地嚼着,突然听见别的食客正在闲聊天。
“你说这奇不奇怪,刚死了老张头,今天傻子也死了,马上都赶成一天一个了。”
对面有人接话:“你说呢,连着前面几个,都死好几个了,死的还都是壮劳力。”
开早餐铺子的大姐边收拾碗筷,边神神叨叨地接茬:“你说哩,人家都说是遭了天谴了,要收他们的命呢!”
旁边洗碗的老太太却说道:“什么天谴,我看那,是那前面的人走的不甘心,非要勾几个人一起带下去!”
“你这说的,怪渗人呢。”吃着饭的食客摸了摸黝黑的胳膊,话音里带上了些许颤抖。
有人很赞同老太太的说法:“我看老奶说得对,你看这死的,摔死的、淹死的、烧死的,都是横死,死的还都是男的,反正肯定不正常!”
吃着饭的食客也正是男性壮劳力,他马上还得下地干活,听到这话赶紧苦着脸哀怨:“哎呦这老天爷不长眼,你们几个下去就下去吧,可别祸害别人了,我求求你们安心地走吧!”
众人见到他这怂蛋样,纷纷大笑出声:“哟老孙头害怕了,哈哈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怕什么呐!”
银华听着大人们玩笑似的话语,心里一阵阵发寒。
她以前连葬礼都没有经历过,更没亲眼目睹过死亡,却在来到乡下的这短短时间里,接连遭遇诡异的事情。
她看着草花已经狼吞虎咽地卷完自己的吃食,手就要伸到了银华的碗里。
银华看出她的想法,将自己的包子推到了她的面前:“你吃吧,我没有胃口。”
“真的?!!”草花特别高兴,她第一次露出了这么外放的表情。
明明只是一笼包子而已,银华觉得她大惊小怪,但终究没说什么。
第二天下午,她在姥姥家的卧室里躺着,突然听见有人从外边喊她。
银华出了门,就见天赐堂堂正正站在姥姥家正屋里头,一脸得色地看着她。
银华还没说话,天赐先开了口:“银华,我来找你玩啊。”
姥姥在一旁剥豆子,瞧见这一幕,浑浊的眼珠一翻,也不招呼人,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刚来就不学好……”
她没对人说,但银华清楚地知道这话是在说她。
她翻了一个更大的白眼,率先越过天赐:“咱们出去说。”
天赐弓着背,勾着头,黢黑的脖颈使劲往前伸,像一只不太灵光的鸵鸟。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兜比脸还干净,说话也吊儿郎当的。
“你是在县城上的学吗?”
银华摇摇头:“是在市里。”
“市一中吗?大学霸啊。”
天赐的表情很夸张,但那夸张里又带着点点不屑。
“你有男朋友没?”他们一向很直接。
银华愣了愣,接着脸蛋就红了起来。
她们管教严,虽然也曾经听说过有学生在学校里谈恋爱,但是总归是不好意思和男生讨论这些事情的。
在天赐之前,她都没怎么跟男生说过话。
天赐又往她面前一凑,刻意突破社交距离,手掌也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说话啊,你脸红什么,不会啊,你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银华更难堪了,她将脸扭过去,小小声说了一句:“没谈过。”
“嘿哟。”天赐乐了,他还没见识过这样什儿的好学生,对银华的兴趣更大。
俩人聊着聊着,天赐又问:“昨天跟你说过了,你没有再跟草花那疯丫头玩吧?”
银华一愣,想起这两天晚上都是和草花一起睡的,但是她见天赐那么排斥草花,就打了个哈哈。
“没有没有。”
“唉,你们为什么说草花却疯子啊?”
一说到这里,天赐可就活络了。
他特意做出夸张的语气,向银华解释道:“那丫头,都没上过学,从小就见她在村子里溜达。”
“想我好歹也上到了初中毕业,在俺们村可算高材生哩。”
“我听人家说,草花从小就不正常,有人说她天天夜里从家跑出来,披头散发的,跟鬼一样。”
“还有人撞见她和她奶奶打架,把她奶奶掐的都翻白眼了。”
见银华瞪大了眼睛,天赐似乎很得意:“你说我那么混蛋的人,都不敢打我奶奶,从来都是她们骂我的份,我连还嘴都不还。”
“我奶奶最好了,我奶奶最疼我了。”
正说着,突然见一个穿着紫色碎花短袖衫,下身黑底白点大裤衩,手里拿着蒲扇的老太太从路牙子边经过。
天赐瞧见了,瞬间扭过身去,冲着那老太太挥了挥手:“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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