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秦晏送辛玫去剧院。
近十点的城市过了清晨高峰期,轿车在主干道上畅通无阻,两侧日渐繁茂的法国梧桐在车窗外徐徐退去,枝叶间落下的光影时隐时现在秦晏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上,车辆打弯,他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微微晃过辛玫的眼睛。
“你怎么戴了戒指?”
辛玫认出来这枚戒指跟她上回戴去剧院看歌剧魅影的那枚是一对。
“最近老是有人想给我介绍对象。”秦晏说,“戴着能少很多麻烦。”
他身边只有很亲近的人知道辛玫的存在,而隐瞒交往这件事,最开始是辛玫的要求。
秦晏不是热衷高调的人,但也不是谈了恋爱要藏着掖着的人。辛玫不想公开,是担心她的过去被捅出来。
她知道秦晏的交际圈里不乏留学子弟,镶金边的名媛少爷比比皆是,爱好西洋古典乐的更不在少数,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半是迟疑地问,“我们在一块这么久都不公开,你会不开心吗?”
“最开始不是说好了吗?”秦晏不以为然道,“以你的想法为主,你觉得合适再公开就好了。”
“那要是……一辈子都没有合适的时候呢?”
问出这话的时候,秦晏握住方向盘的手明显顿住一下,辛玫飞快地看了一眼他的表情。
——什么变化都没有。
——有变化也不不可能让她看到。
——他只是微微偏过脸去看后视镜有无来往车辆。
车子稳稳停在剧院古朴典雅的门口以后,他才转过头,深邃沉静的眼睛像夜里漆黑的宝石。
他对她的注视温和无害,却让她想起他放书房里最喜欢的摆件。
一只鹰隼栖息在架子上,敏锐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受惊的夜莺。
车厢里响起他平稳的声音。
“到了。”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辛玫咬了咬唇,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打开车门几欲离开的时候,秦晏却轻轻扣住她,“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辛玫不动,他便主动靠过来,淡而清爽的须后水气味将她裹紧,后视镜里,辛玫能看见自己紧抿的唇。
昨晚也是这样的。
他捏着她的下巴想要吻她却不主动,捏住她后颈的手让她不能动弹。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浓密的眼睫毛上,泛出一圈温和美丽的金芒,但那金芒底下,蛰伏的是更深更静的晦暗。
辛玫想离开,手腕却被握得更紧,脉搏鲜活的律动在他掌心一阵一阵起伏。
“一定要我每次都提醒你?”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带着某种理所当然的强迫性。
他喜欢她主动。
主动拥抱,主动亲吻,主动撒娇,主动……爬床。
她做到了,他对她百依百顺。
她没做到,他有的是耐心等她做到。
辛玫闭了闭眼,稳住气息,主动凑过去,红唇落在他的唇角,随后就被他反手扣住加深了这个亲吻。
舌尖探入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如擂鼓,他的手正沿着她后背的曲线缓缓摩挲,像在精心侍弄一件容易破碎的昂贵瓷器,而辛玫的反应,是本能地起了一阵细密战栗。
不管主动多少次,她都没办法真正习惯他偏爱的那种主动。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长到她有些喘不过气,结束以后她迅速推开了他。
“最迟晚上七点,我来接你。”
他替她理了理揉散的头发,微微笑起来,又恢复成惯常的温和体贴情人模样,仿佛那个稍带侵略性的吻是她的错觉。
下车以后,辛玫的战栗才尽数平复。
再回头看,秦晏已经摇上车窗,隔绝了外界所有窥探。
他驱车离开,辛玫这才看到有另一辆黑色福特商务车正停在剧院门口的停车位里,车牌是领事馆专用的黑底白字车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辛玫发现那辆福特的同时,福特默默摇上了车窗,后座闪过一抹薄荷青绿。
沪城对外交流频繁,领事馆的车出现在剧院里不是什么稀奇事,基本都是接送外交人士过来参观的,目的都是为了两国艺术交流。外国领事馆的公务车一般都是由他们本国空运过来的本土牌子,而福特是美国车。
辛玫扫过一眼,没怎么在意,转身就进了剧院。
福特车的深色玻璃窗升起,车内车外互相隔绝。
后座的格林,瞄了一眼身旁脸色阴沉的法穆,又同前座的司机bro形成对视。
司机:‘哥们,要下车吗?’
格林:‘暂时不要。’
司机:‘那哥们我们什么时候下车?’
格林:‘再等会儿吧,我们可能都不用下车了。’
领事馆司机在被调到中国之前,已经在全世界各地都开过车了,车开的又稳又快,车停的也熟练精准,非常完美地给法穆卡了一个完整目睹辛玫和秦晏在车里吻别的偶像剧视角。
她微微仰起脸,主动亲吻了那个男人。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得很长,六月初催开玫瑰的阳光,透过梧桐树的缝隙洒落在车内的两人身上,描绘出一副温馨甜蜜的浪漫场景,法穆眼底满是冰冷风暴。
他那优秀到该死的动态视力为他辨认出那个男人手上的铂金戒指跟辛玫当时在剧院里戴的那一枚款式一模一样——那是情侣对戒浑然天成的另一半。
他是她的那个男友。
该死的男友。
出差的男友。
出差了却没有死在外边的男友。
法穆今天穿了件干净清爽的浅薄荷色衬衫。
阳光下绿成了一朵真正的薄荷。
清晨他醒来,在窗前听见了鸟叫,他觉得这一定是上帝要赐予他无与伦比的幸运。为了回应上帝的呼唤,他戴了一条颇为应景的幸运草皮绳手串——虽然他是个男人,但他很喜欢这种小巧可爱的东西。
大概是从小抢辛玫头绳抢出来的审美习惯,她的头绳总是挂着小巧可爱的东西。
可现在看来他一点儿也不幸运。
他听见心里某个位置碎掉的声音。
如果辛玫喜欢的是他哥哥,那她一辈子都会在他身边;如果辛玫喜欢的是别人……他没可能把她带走。
今天在他窗前鸣叫的鸟儿应该是乌鸦。
“fam。”格林唤了他一声。
法穆缓缓转头,神色并无异样。
格林问,“我们还要去剧院参观吗?”
“去,为什么不去,参观剧院是领事馆交给我们的任务。”
馆长告诉他们,有时间可以去大剧院瞧瞧,最近剧院正在筹备民乐节活动,东方民乐和西方古典乐的风格很不一样。
这就是他今天来到剧院的目的。
“那我们现在下车?”
“不,我们下午再来。”法穆看着窗外辛玫渐行渐远的身影,“我想让她接待。”
他回头看向格林,眼底第一次浮现请求的态度,“你能安排到吗?我保证接下来三个月都按时交曲子。”
“我尽力。”格林应的有些惊讶。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法穆服软的样子。
*
辛玫早上排练迟到,下午早到了一个小时自己练习。
练到两点半左右,团员们陆续推门进来。
乐器和乐手各自就位,黄指挥摆好谱架,排练正要开始,门被笃笃叩响。
招待部的小吴探进头,朝黄指挥招了手,眼神频频往辛玫这边瞟。
黄指挥叫停排练走了过去。
两人在门口商量着什么,黄指挥频频回过头看向排练舞台,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困惑,指挥的眼神每每都落在辛玫身上,给她看的一头雾水。
不多时,小吴助理跟指挥商量完了,黄指挥远远朝辛玫招手。
“辛玫,你过来一下。”
辛玫满腹疑惑地走过去,“怎么了黄老师?”
黄指挥道,“你跟我们招待部的同事过去一趟,有点事要请你帮忙,等结束了再过来排练。”
辛玫跟着去了。
招待部的小吴助理跟辛玫不太熟,一路上絮絮叨叨地给她作官方介绍。
“是美国领事馆的人,说是文化交流,本来是早上要来,临时改了时间到下午。我们这次国风音乐会要突出的主题本来就是箜篌复兴的概念,所以对方指定想看看团里弹箜篌的演奏家,芝微今天又恰好不在,所以得麻烦你出面迎接一下。”
辛玫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接待任务,跟着小吴一路出了大厅。
她来的时间刚好,门口缓缓停下一辆黑色福特车。
是她早上见过的那辆。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两名西装革履的外国保镖,然后是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格林·卡特。
看见格林的时候,辛玫的心脏不安地漏跳一拍。
最后从车门里探出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冷白手腕上缠着一圈墨色皮绳,串着几朵小巧玲珑的银色幸运草坠子,一个熟悉又高挑的身影迈下车座。
阳光勾勒出那人挺拔修长的身影,薄荷绿衬衫清爽。微风拂过之时,夏日降临的初恋从时光尽头归来。金色卷发在阳光下泛出璀璨黄金的光泽,他抬眸的瞬间,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撞进辛玫眼底,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四目相对刹那,辛玫感觉自己惴惴不安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了,周围的欢迎介绍全模糊成耳朵里嗡嗡作响的蜂鸣。年少里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蓝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全是深沉凛冽的情绪,真如第八大洋的海水那般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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