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15

说笑着拐过最后一个弯,斑驳锈迹的铁门出现在两人视野里。

阮亓沅推着轮椅,放缓脚步向这栋老式双层自建房里走去。

门廊下的青石长阶早已被经年累月的踩踏与雨水磨出了光滑的弧度。

还记得她被父亲扔在爷爷奶奶家的第一晚,以为被父母抛弃了的小女孩哭着坐在石阶上,吵嚷着要找爸爸妈妈。

哭到喉咙沙哑,不能自已。

之后爷爷奶奶连哄带骗,才将她抱回屋里。

没想到,此后一待便是七年,直到上初中才被父母接回家。

隔着门栅栏,她看到白发苍苍的爷爷带着一顶格纹灯芯绒贝雷帽,佝偻着身子等在院子的桂花树下。

同记忆中在校门口眼巴巴等着她放学的身影渐渐重合。

“爷爷——”

“诶!”

老人闻声猛地转身,浑浊的双眼顿时亮起,三步并作两步朝门口走来。

阮亓沅注意到他的棉布鞋上还沾着的新鲜泥土,想必早前又在后院捣腾他的小菜园。

那方不到十平米的小天地,总能变魔术般变出她最爱吃的时令蔬菜。

“诶呀,小纪也来了呀!”爷爷眼睛笑成了两条缝,布满老年斑的手已经迫不及待去拍纪知聿的肩膀,“正好,那咱爷两今晚可以小酌几杯!”

“不可以!”阮亓沅立刻竖起眉毛,“之前体检报告上怎么说的?血糖、血压……”

“我…我那可是珍藏多年的上好药酒,喝两杯不碍事的!”老人不服气地辩解,那俏皮模样活脱脱一个老顽童。

“不可以!爷爷。”她双手叉腰,不由分说,“您要是不听话,我就把您柜子里那些酒都藏起来!”

“诶诶诶,小纪你帮忙评评理哟,”老人转向纪知聿,委屈地撇着嘴,“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连口酒都不让喝……”

与此同时,阮亓沅一个眼神杀向纪知聿射去。

“爷爷,”轮椅上的男人修长的手指此刻正无意识地按着后腰,感受到那眼神里透出的“杀气”后,温和圆场道,“沅沅特地买了您爱喝的甜酒酿,等下给您做桂花酒酿圆子喝好不好呀!”

“好好好!”

“酒酿圆子也是酒!老头子我今天可有口福喽!”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在听到“甜酒酿”三个字后当即舒展开来。

他乐呵呵地拍着手,又在转身看到桌上的棋盘后眼睛一亮,凑近纪知聿喃喃道:“要是小纪能陪我再下盘棋,那就更好咯!”

“爷爷!”阮亓沅急忙打断,手指轻轻搭上纪知聿的肩膀,隔着西装都能摸到僵硬的肌肉线条,“知聿今天上了一天班了,腰都快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您老就饶了他吧。”

纪知聿却已经直起腰板,苍白的脸上浮现恭谦温和的笑意:“不碍事的爷爷,正好坐了一天了,活动活动筋骨。”

阮亓沅见他同样跃跃欲试,只得吐了吐舌:“那你们速战速决,我去把菜重新温一下。”

进去后又似想起什么,重新折返。

“先说好——”她故意板起脸,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涡,“爷爷您不准欺负知聿!不准悔棋!更不能玩赖!”

暮色渐浓,院子里飘来厨房的阵阵香气,这盘棋局正下到酣处。

纪知聿手执黑子,略一沉吟,随即指尖与玉石棋子相触,发出清脆的“嗒”声。

下一秒,老人眯起浑浊的眼睛,“哎呀”一声,枯瘦的手掌悬在棋盘上方:“这步不算,爷爷老花眼……”

说着就要去捡那颗刚落定的黑子。

“爷爷!”厨房纱窗后传来阮亓沅的嗔怪,她在切葱段,听到爷爷又要悔棋,护犊子道,“您再这样我要收棋盘了!”

纪知聿却抬手示意爷爷随意,语气里满是纵容,“没关系的,让爷爷三步也无妨。”

“你你你…”爷爷涨红了脸,拍了一下石桌,结结巴巴道,“太…嚣张了!老头子我今儿非得凭真本事赢你不可!”

说着气鼓鼓地收回想要悔棋的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要是她奶奶还在,肯定不会放任你们两小夫妻欺负我一个孤老头子的……”

桂花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棋盘上,纪知聿执棋的右手因疲惫而微微发颤,后背僵直地抵在轮椅靠背上,却仍专注地看着棋盘。

阮亓沅端着莲藕排骨汤出来时,正巧看见他手虚虚握拳在后腰处按压的小动作。

“吃饭了!”瓷盅重重落在石桌上,震得棋子都跳了跳。她作势要掀棋盘,却被爷爷布满老茧的手按下,“马上马上,马上就下完了……”

“那快点,我们都饿着肚子呢!”阮亓沅小声嘟囔,还是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石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响油鳝糊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清炒时蔬碧绿鲜嫩,中间那碗莲藕汤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她又看看专注对弈的一老一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见两人皆是意犹未尽,阮亓沅不高兴地抿了抿嘴,终究不忍心扫了他们的兴致,只得跑回客厅去拿靠垫。

“我们沅沅啊,是心疼你呦。”老人看着孙女小跑进去的背影,笑呵呵道,“随她奶奶,操心的命!”

晚上七点整,新闻联播熟悉的开场曲准时响起。

正扒拉着米饭的爷爷,夹起一筷子响油鳝糊和两块红烧大排,端着米饭就往里屋跑:“你们小年轻慢慢吃,我得去听听今天又有什么大事。”

老人家的布鞋啪嗒啪嗒地拍打着石板地面,很快消失在纱门后。

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桂树沙沙的轻响。

两人在石桌前相对而坐,夜风拂过,带着初夏特有的清爽,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吃这个,我爷爷做饭可好吃了!”说着,阮亓沅夹了一筷子油润油润的鳝糊,稳稳落在纪知聿碗里。

新鲜的剔骨鳝丝裹着浓油赤酱,在月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纪知聿趁着阮亓沅低头扒饭的空档,悄悄揉了揉后腰。

“嗯,你中午没吃饱?”他直勾勾盯着对面腮帮子鼓鼓的少女,声音里不自觉沾上几分笑意,“不然怎么下午吃了一大堆点心,晚饭还能吃下……”话未说完又倒吸一口气,指节不小心在腰后某个突出的部位重重按了下去,痛得他一激灵。

纪知聿被她的食量惊到了,但她这样大口扒拉米饭的样子实在可爱的紧。

“咳咳…”阮亓沅扒饭的动作一顿,米粒粘在嘴角。她被他的问题噎住,一时间有些不太好意思,这才是她从前食量的三分之一。

想到这里,她低头掩饰性地喝了口汤。

“多吃点,你太瘦了。”说着,纪知聿往她的汤碗里又添了一大瓢莲藕排骨汤。

“你还好意思说我?”阮亓沅不经意掠过他搭在轮椅踏板上的双腿,忍不住夹起一块大排,“啪”地压在他米饭上,“你才应该吃胖点。”

油汁晕开,渗入粒粒分明的米饭里,黑乎乎的肉排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却意外的诱人。

“这道菜最正宗的烧法其实是葱?,”她咽下一大口米饭,含糊道,“但是我最讨厌吃葱了,爷爷就想出用青菜代替。说来也怪,小时候特别挑食,不爱吃绿叶菜,但这沾了肉汁的?青菜我倒是能吃一大盘。”

“很好吃。”纪知聿听她说完,夹起一片吸饱了酱汁的青菜送入嘴里,咸鲜的汤汁在舌尖绽放。

不知是夜色太温柔还是她描述得太生动,他不由胃口大开,吃了整整一大碗米饭。

饭后,两人都有些积食。

在天井的石头水池旁洗碗,这口老式水槽是当年特意根据身材娇小的奶奶打造的,高度还不到阮亓沅的腰际。

一米七的她不得不弯着腰,洗起碗来格外吃力,发梢几次差点沾到泡沫,多亏纪知聿及时出手襄助,帮她把头发撩到耳后。

这个高度对坐在轮椅上的纪知聿倒是正合适,可他左手掌心的伤口还未愈合,充其量就是在旁边打打下手。

月光下,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指灵活地接过她洗好的碗筷,一丝不苟地擦拭干净,再小心地码进一旁的竹筐里。每完成几个,他就要停下来,用右手悄悄按揉一番后腰。

这微凉的夏夜晚风里,两人额角竟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爷爷看完新闻联播,慢悠悠地踱步出来,身形略有摇晃。

三人在月下围坐,夜风送来阵阵凉爽。

目前的瓷碗里的酒酿圆子冒着袅袅白雾,金黄的干桂花浮在晶莹的汤面上,搭配□□弹弹的糯米圆子,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阮亓沅捧着自己那碗不加酒酿的甜汤,胳膊肘戳了戳纪知聿,他当即会意拿起瓷勺,往她碗里又擓了一勺桂花蜜。蜜糖沿着勺沿缓缓滑落,在汤面上晕开金色的涟漪。

“再来点?”爷爷笑眯眯地端起砂锅,作势要添第二碗,两人连忙摆手。

纪知聿的手无意识按在胃部,不着痕迹地揉了揉。阮亓沅则夸张地比划着,手指点在脖颈上摇头拒绝:“爷爷,我们已经撑到喉咙口了!”

“是啊,“纪知聿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附和道,“爷爷您做的菜太好吃了。”

声音里带着餍足后的倦怠感。

夜风拂过他额前散落的碎发,在眉骨投下细碎的阴影,他放松地靠在轮椅上,同一套正装,却全然不似上班时那副吃人的资本家嘴脸。

老人家将最后一口酒酿圆子倒入自己碗中,极为满足地咂咂嘴:“好吃以后多来吃,爷爷我一个人住,平时只有钟点工来,也冷清。”

“好,爷爷,以后我们多来。”阮亓沅轻轻握住老人布满皱纹的手。

“嗯,”爷爷突然狡黠地眨眨眼,“带着我孙女婿一块来,”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浑浊的眼中闪着促狭的光,“最好早日带曾孙来!到时候我教他写毛笔字,就像当年教你……”

“爷爷!”阮亓沅的脸瞬间烧得通红,慌乱间瞥向纪知聿,却见他低头整理着膝上的毛毯,镜片后的眼角微微弯起,唇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夜风忽然转急,摇下几片树叶。

恰好落在搁置一旁的棋盘上,似命运随手布下的一着闲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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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Chapter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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