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壕之内分为两层,内城外城,外城是藤族大部分普通人所居住的地区,内城便是划给了这新城主和各家的王亲贵胄。
琳琅楼便在内城之中。
这妙欲城大的很,进入内城还须得再走一段路、废些时候。
珍珠不知道鹤古怎么了,吃完造羹上车之后便一句话也不说,就一直在那边扭着脸坐着,也不摇扇子吃零嘴了,也不同自己聊天逗趣了,他性子素来挺好的,怎这几日三番五次变得如此奇怪。
珍珠还想要说些什么问他几句,可却实在困倦疲乏,她脑袋一歪一歪地,最后终于靠在窗边合上了眼睛,自顾自会周公去了。
鹤古的心和肺腑都险些被气出毛病,他摁了摁突突跳起的额边,将一旁珍珠的斗篷拿在手中,冲着她兜头便扔了过去,珍珠被劈头盖脸地一砸,吓得惊醒过来,她双眼迷离疑问地看向鹤古,只听他冷漠地从嘴中吐出三个字:
“盖着,冷。”
珍珠心里有些感动,可却还是被汹涌的睡意冲散,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两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他人还怪好的嘞。
行了许久,两人终于到了琳琅楼的跟前,眼见着离紧闭的大门越来越近,云架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也没有减弱些速度,笔直地朝着那座高楼驶去。
若是现下街上有人看到,定会被骇得地惊呼出声,想要上前阻拦,若是任由车架就这样冲过去,必然会被撞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但忽然间,那楼的两扇如琉璃般光华变换的大门越来越黑,看上去像是张开了深不见底的大口,这黑色的蔓延一刻也没有停止,逐渐向外界溢了出来,溢满了整个街道,将这辆云架紧紧包裹着吞吃入腹,霎时黑影如潮水般消退,大门又变回了原样,那华贵的云架已然不见,街道上又恢复了之前那般的无边寂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琳琅万境之楼,纳世间万物,楼移无声息,物移无影踪。
转眼间云架便稳稳地停在了琳琅楼内。
察觉到窗外明亮的灯光,珍珠十分及时地悠悠转醒,鹤古早已收拾利索站在了云架门口。
他颇为闲适地整理着自己身上金银链挂着的玉坠角,将乱成一团的锦线根根挑出分离开来,玉石撞击声清脆悦耳,不一会那些玉片便又恢复了规整,掉悬在他的腰下。
鹤古似是察觉到珍珠的目光,转过身冲着她笑了笑,那一笑眉不动眼动,情不动意动,将珍珠的心都笑恍了一瞬。
她猛地回过神来,慌忙站起身披好斗篷,此时鹤古早已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珠帘噼里啪啦的响动中,珍珠听到他的声音又变回了之前那样的轻快又潇洒,他头也不回,冲着快步追上来的珍珠悠悠说道:
“走吧,来我这琳琅楼中坐坐。”
珍珠紧跟在鹤古身后向楼中走去,两人穿过黑黢黢的长廊,不停歇地走了有四五十步,但却一直没能走到尽头,这长廊也逐渐变得愈发窄小,珍珠心中惴惴不安,若是她们还继续向前走下去的话,迟早会被不断缩窄的墙壁挤成肉饼。
正当珍珠不知所措慌忙想要逃离之时,鹤古突然拉紧了她的手,拽着她猛地向前快行了几步,前方倏地一亮,她下意识合上双眼,片刻后再睁开时,两人已然身处琳琅楼的厅院之中。
四周豁然开朗,珍珠伸手揉了揉眼下,缓解双眼被强光刺激的不适,经过了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遭,她又是头一次来这琳琅楼,自然心中好奇,站在原地不住地四下观察着。
不远处是一方落在地上的圆形池塘,玉石围栏之中,体型巨大的各色斑纹灵鲤自在遨游,鱼脊不时刮过水面,又转眼沉往塘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池塘仿若酒坛子那小小的坛口,显露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大部分隐于地底,好似潜藏在整个妙欲城下,无边无际,宛如大海汪洋。
珍珠视线上移,站在院中的空地上仰头望去,这楼的楼墙高耸,中间空洞,直通天幕,是个筒状的天井。
回廊攀附在白砖墙上盘旋而升,那之间暗红色的屋柱像是被涂了沉血,其上用掺了金粉的颜料密密麻麻地描绘了些字符咒语,斑驳陆离,诡异非常。
灵灯盏盏像是水中的浮游,悬在回廊中心的空地之上,由疏至密再至疏,错落堆叠,将琳琅楼照得有如晴日。
灵灯灯罩之中不时溢出几团萤火,如春絮般纷飞飘洒,一触消歇。
每层各有三处阁子间,不设用作遮挡的开合木门,只用珠帘掩着,每一阁间的门边设有琉璃灯,灯璧上装饰着不同天干地支字符的雕刻镂空,被其中亮着的灯烛一打,字影张牙舞爪,投在白墙上。
自高处廊檐处放下的锦绸长旗长度错落不一,五彩斑斓,此时无风,只是静静地垂着。
长旗的末尾有些金丝丝线绣成的图案,珍珠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一头雾水,本以为又是什么她所不知的咒语秘符,凑近上去时才发现,那丝线竟像是活的一般,盘踞游走,攒动不止,组成的文字蜿蜒扭曲,时而结作一团,时而四散游离。
珍珠还没来得及惊叹,头顶上那许许多多的阁子霎时间消失不见,楼中只剩下了白砖墙,红屋柱,她被这突然的异动吓得不敢动作,一时间四下寂静无声,琳琅楼在这一刻吊诡奇谲到了极点。
但不出一刻的功夫,那些阁间便再次显现,她目光迅速游移,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所有的阁间都已经打乱了顺序,随机调换了位置。
“这隔间方位不定,会不断地随着时辰的变化,日影月影的变化而变化。”
珍珠的思绪被鹤古出声拉了回来,纷飞的神魂返归体内,她抬手摸了摸心口,那里跳得很快,如今虽然自己两只脚皆踏在地面之上,却觉得四周无可依靠,像坠入万丈深渊一般汗毛倒立,从心底处感受到了无穷尽的虚无,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所做的一场梦。
她好似是怕贸然出声碰碎了这光怪陆离的幻境,声音低低切切,呢喃问道:
“为何?”
“没什么,就是为了给在楼中打斗之人加些妨碍,我这琳琅楼中并不禁止争斗,若你买下了心仪的物件,其他人看上了,也是可以出手抢夺的。如此好戏,我素来爱看,看得尽兴了,便也想在其中再多加些乐趣。”
他每每瞧着那些人愚蠢笨拙,昏头转向找不清目标的样子,便十分开怀,心旷神怡,这可比那上寿日打魑魅的鬼戏有意思多了。
鹤古挥挥手打散身边飘浮的一团萤火,仿佛刚才从自己口中说出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他总归是不会吃亏的,既能赚钱又有热闹可看,何乐而不为。
珍珠哑然,她还以为鹤古这样做,是因为牵扯到了什么讳莫如深,不可被外人窥探的琳琅楼中秘辛,搞了半天其中的原因竟然如此荒谬又简单。
她撩了撩嘴角,从唇边笑出了一口气,跟鹤古待了这么长时间,自己早该知道的。
他就是那老母鸡上天,不是什么好鸟。
鹤古并不知道珍珠刚刚在心中骂过自己,他装模作样地拂了拂衣袖,拿捏着时机,暗地里冲着身后使了个眼色。
紧接着一把长剑连带着剑鞘向着两人急遽飞来。
那柄剑的剑鞘剑柄上均雕刻着华美的纹饰,此时在半空之中犹如电掣般疾进,让人看不真切,通体盈着淡蓝色的光,速度之快带上了些许残影。
珍珠没来得及细瞧,这剑目标明确,毫无偏转和犹豫,直击两人的命门,她只愣了一瞬,紧接着便拉起鹤古向一旁闪躲。
变故石火电光,发生在须臾一息之间,珍珠眉头紧皱,手心冒出了些细汗,方才她躲闪动作时能感受到此剑中除了那冲天的傲气,还带着些难被察觉的试探之意,心中不住骇怪。
一把剑想的还挺多的。
此剑不知为何一直被收在剑鞘之中,但按理说大多数情况下,就算是利剑本身十分出色,威力巨大,势破苍穹,套上剑鞘也不免会被拘束起来,消减不少原本出剑时所蓄之力,被人操控时也不会有如此快的速度,可那把飞来之剑此时却深深扎在了她们脚下的白瓷石板之中,力道之大,势头之猛,剑身嵌进了三之有一。
厅院里四处碎石,细土纷飞,登时一片狼藉。
“脾气还不小呢。”
鹤古将方才慌忙躲闪时晃乱的青丝拨到身后,好似是被尘土呛到,指节压唇轻咳了一声。
这琳琅楼中乱七八糟,脚下价值不菲的福禄寿纹白玉石地板上好大的一个洞,看着便叫人心头淌血,他竟然还能如此语气带笑、浑不在意地调侃。
而站在他身旁的珍珠则有如堕于云雾之中,迷茫恍然,彻底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如今这剑正得瑟地立在碎裂的地板之中,暂时鸣金收兵,珍珠再三确认它不会乍起奇袭,警惕着走进两步仔细打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