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古听她此言愣了一下。
对于他来说,仇人仆人朋友家人,皆只是个无甚重要的名头而已,自己想要哪个,宫外之人便会带着不同的目的趋之若鹜,他会一个一个从顺眼的开始挑起,挑出来杀了丢出去。
左右都成了尸体,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今夜并不想要三番四次地再惹珍珠哭鼻子,随意地答了她:
“是啊,自然是,为什么不是。”
珍珠长舒了一口气,看此情形,鹤古应该暂时还没有想要杀她的念头,方才那一杯茶的功夫,她下辈子投胎去哪都已经想好了。
不过虽然鹤古不怪罪,那也是因为他一贯的为人宽和大度,温柔善良。
虽他嘴上说着不与父母亲近,但毕竟终究是自己间接害了他家人性命,总归是欠他许多,来日方长,等到日后再想办法慢慢去还吧。
珍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整理纷杂的情绪,她的心脏许久没有经历过如此一般的“大风大浪”了,平日里装些吃吃喝喝绰绰有余,今日猛地又惊又怕又悔又殇,实在是累得不轻。
心中的大石头陡然落地,她方才与人对战的疲惫感也涌了上来,脑袋一点一点地就要从手掌中掉落,身子也愈发向一侧倾斜。
奇怪,明明刚饮了茶水,怎么越来越困了。
珍珠精力耗尽,眼看着下巴就要冲着木桌磕上去,却在半途中被一只指节修长,冰凉刺骨的手稳稳接住。
鹤古慢悠悠蹲下身子,轻拽着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这边带,珍珠顺势歪倒过去,头稳稳靠在他的肩上,鹤古将她打横抱起,向榻边走去。
没想到她成日胡吃海喝,竟然还这么轻,难道三百多岁了还在长身体?
鹤古弯腰将珍珠放在榻上,怀中的姑娘虽是睡着了,却也不是很老实。
他刚想起身,又被猛地一把拉了回去,急忙伸出手撑在珍珠的耳边,发丝不分你我地纠缠在一处,两人近在咫尺。
这姑娘的脸十分白净,鼻头小巧,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盖在眼下。
此刻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睡着任自己打量,还真是难得。
她面上有些细小的红色血管,蔓延在两腮侧边,她平日里动若脱兔,不专注些瞧倒是丝毫看不出来。
鹤古突然有了些从未曾有过的感受,他觉得珍珠十分的……
顺眼?
奇了怪了,自己平时也觉得她很顺眼,怎么今日的顺眼又好似与平日里的不一样了?
鹤古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他低头瞧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衣襟被她死死攥在手中,用了不小的劲,任是怎么掰都不肯放。
珍珠眉头紧皱,声音无比惶恐,口中呢喃:
“不……不要入畜生道,我不要做牛马……”
鹤古叹了一口气,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她平时一贯那副无法无天的样子,没想到今日这一遭竟是将她吓成了这样。
真是奇怪,被杀有什么可惧的,这世上有许许多多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情,这些事时刻都在天底下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发生着,若是被她瞧见了那还得了,岂不是要吓晕过去。
不过不必等到下辈子再去做牛做马,这辈子在他此处便可以先尝试一下。
鹤古看着珍珠不安的表情,放弃让她松开手的念头,将外衫脱了下来留在了珍珠怀中。
他站在榻前,两手交叠摸了摸自己如玉的手指关节,耐心等待着,暗卫们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入,不一会便将这满屋子的尸首全部抬了出去,将地面重新擦得锃亮。
门窗半开,房中也熏上了安神的香料,血腥味登时散了个一干二净。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仆走了进来,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留意到榻上安睡的女子,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
鹤古抬脚走向院子之中,外面凉风阵阵,吹得他青丝与衣角皆翻了起来,背对屋内明亮的烛火而站,他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让人更加难以琢磨透。
那老仆紧跟了上去:“已经全部仔仔细细搜查过了,没有发现风水地契,估摸着应当是在那逃掉的小贼手中,我们已经遵照您的吩咐,未加阻拦,将他放走了,您看想要何时准备启程回宫?我好吩咐下去,让他们将一切收拾妥当……”
“不必准备,我打算在此处再住一阵子。”
老人有些意外,前几日还听到公子嫌弃这十方山寺静院实在太过无趣,即刻就想离开,怎么如今又要在此多留些时日了?
他上了年纪,又在鹤古身边当了许多年的差,惯会察言观色,想到这几日留宿在公子房中的那姑娘,有些了然。
许是公子又找到了称心的“玩伴”。
他还记得不久之前的那一个,明显为着金骨而来,公子如往常一般装作不知,将那人耍的团团转。他彼时也像今夜一般兴致盎然,最后终于玩够了将那人拖出宫门,如今残肢还扔在乱葬山中。
这一百多年里,不少人因着鹤古的金骨血脉,前仆后继地往昭未央宫里钻,可不管他们演得多好,藏得多深,最后都会露出自己贪婪又丑恶的真面目。
这世间对鹤古来说,与从出生起便关了他几百年,让他流干了血的那间牢笼没有任何的不同,一样充斥着痛苦与黑暗,身旁围满了骗子与疯子。
虽然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照样来一个杀一个,有时还玩得津津有味、不亦乐乎,但鹤古心中隐藏起的怨恨不甘却积攒得越来越多。
若是这样下去,不管他走多远的路,都只会是孤身一人,即使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终有一日也会感到厌倦,他会毁了自己。
那老仆叹了口气,看向鹤古的眼神中充满了心疼与担忧。
鹤古此时抚摸着自己的手腕,面色冷峻地站立在寒风之中,心里却在盘算着该怎样做才能让珍珠白日里也愿意来陪他解闷逗趣。
他根本就不担心昭未央宫的风水地契失窃一事。
这风水地契是一张灵力卷轴,每一个门族皆有这样的一张纸,这卷轴上显示着他们所在居所的明路暗道,就算是极其隐蔽,潜藏在地下百尺,在这张纸上也会一览无余,自然是不少人一生都极力想要隐藏起的秘辛。
风水地契失窃,对于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若是一不小心被死对头拿到,甚至还会招致灭顶之灾。
但是不知道该说这些小贼胆大天真还是蠢如鹿豕,在昭未央宫,这风水地契与一张废纸无异,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因为不管按照地契上的指引走宫内哪一条路,只要闯进来了,便再也没有机会活着出去。
不必说追人千里的血脉之术,单单是黑暗中无处不在训练有素的杀手,也能眨眼间便将这闯宫之人杀得一干二净。
昭未央宫最不缺的便是钱,虽宫中的旧臣都死得一干二净,看起来空空荡荡无人堪用。
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顶级的杀手,他们忠心不二,实力过人,只需废些灵石宝物,买来便可。
能杀人埋尸,又能清扫内务,算账采买,简直划算。
鹤古吹够了冷风,有些困倦,他转身朝屋中走去。
左右还需要再等些日子,昭未央宫一片死寂无趣得紧,不如就在这静院中等吧。
他第一次发现还有比折磨死囚还有趣的事情,还想要再玩一阵子呢。
刚走了没有两步,便听见背后传来老仆颇为忧心的忠劝:
“近日风大,公子还是要记得多给自己添些衣,莫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鹤古将房门推开,没有回头,他声音掺在风中,有些不太真切,那老仆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说:
“我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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