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没有工作，江熹也不会赖床，但不知道是不是睡的床太舒服的缘故，江熹一夜好梦，日上三竿才徐徐转醒。
她醒来便听见楼下有动静，待拉开窗帘，江熹便看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前面的大院子来了一辆轰鸣作响的三轮车，还是用旧时代的煤油发动机，那辆车到了她家前面便停下了，车上下来一个穿旧衣服，蓝色拖鞋的男人。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家屋子门口堆了一堆旧家具，陈叔也在那儿，还有两个人在家里进进出出，野草疯长的院子里堆了山一样高的垃圾堆。
“这是怎么回事？！”
江熹没有洗漱便急着下楼，可她还没跑到楼下，便撞上正打着哈欠上楼来的柳香沁。
柳香沁还是昨天那身打扮，她的表情迷迷瞪瞪的似乎还未睡醒，格外慵懒地倚在楼梯上，毫不自知地释放着魅力。
江熹本想趁她没有看见自己便溜过去，殊不知柳香沁已经听见她着急下楼的脚步声了。
“小熹，厨房在二楼，你干啥去呢？”
“我……我……”
江熹支支吾吾的，像一个明明没做错，一被质问就心虚的孩子。
江熹被逮回去吃早饭了。
早餐有馒头和小笼包，都是陈叔早上做的。江熹连吃了一笼。
“陈叔以前是开店的吗？味道和外面一模一样。”江熹忍不住问。
“对啊，不然我为什么请他来做饭。”柳香沁笑着说。
江熹捂着腮帮子，又瞥了柳香沁一眼。
等柳香沁也吃完早餐，她终于有机会问外面的事。
果然是陈叔在帮忙清理屋子，屋子里好些年没人住了，家具都被老鼠啃烂了，便把能卖的收拾出来，其他的拿去垃圾场扔了。
“都扔了吗……”江熹突兀的有些难过。
“还有一些旧书。”柳香沁偷乐道，“是你小时候的课本，作业，还有满分试卷……奖状估计在墙上呢。”
“诶！”江熹被她笑的脸也烧起来。
……
两人来到一楼庭院。
假山假水绿幽幽的干净院子里，突兀地支起了一个开席才会摆的红色棚子，下面放着一沓沓满是灰的旧书。
江熹拿起数本翻阅，书都变得又脏又破，她早就想不起来它们最初的样子了。
“其实这些扔掉就好，偏偏是那里面最有价值的东西吗？”
江熹拍拍手站起来，收破烂的三轮车正嘟嘟嘟地慢悠悠开远去，那几个被陈叔叫来帮忙的年轻人，还在用小推车搬运垃圾。
陈叔回到院子里来。
江熹意识到陈叔有事说，便站在原地拘谨地攥着手，陈叔比她还要矮一些，脸上皱纹密布，看起来很温和一老人。
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用黑洞洞的小眼睛看向江熹。
他递上一些零钱。
“小姑娘，这是那些旧家具卖掉的，那些已经被老鼠啃烂了，都清出来才好将房子打扫干净。”
“不用陈叔，麻烦你们帮我了。”江熹连忙红着耳朵摆手，“这些你们拿去买水！”
“嗯，也好。”陈叔也没客气。
“……”
江熹脑袋短路中。
来帮忙的果然是陈叔的儿子，江熹也不好意思只看着他们干活，陈叔手脚不方便，后续清扫是她和那些年轻人一起，一直忙到天黑。
老房子看着依然很像危楼，里面打扫干净了勉强也像这么回事，虽然墙上长满了黑色的霉菌。窗户也破了，十几年的纱窗都生了锈，灯泡买了新的重新走了电路。
那堆旧书又被江熹搬了回来，陈叔还帮忙搬了一张矮床和旧被褥，其他的生活用品江熹要在网上去买。
这一晚没有舒适温馨的小房间，屋子里的霉味很重，夜里天花板上还有老鼠走动的声音，江熹每每浅眠都被惊醒。
当她独自蜷缩在小小的床上，夜半清醒，便是只身溺死在浓稠的黑色海洋，黑暗中有着来自不知何处的，如同实质的窥探视线。仿佛房间里还有别人。
她很害怕。
江熹猛地钻进被子里。
但她也明白，她不能一直赖在柳香沁家，住几天是客人，住上个把月会惹人嫌弃。
柳香沁帮她这么多，对她如此之好，她不想被讨厌。
江熹闷在被子里重重地呼吸着，她怀念起自信又阳光开朗的柳香沁，虽然只比她大两岁，但仅仅是两岁便能让小时候的江熹认为，对方是一个强大靠谱的小大人。
好像没有柳香沁做不到的事情，好像没有能让她半夜流泪的苦闷。
江熹的呼吸逐渐稳定下来，她不知何时在麻袋一样的被子里睡着了。
第二天，江熹在超市里精挑细选。
可小村庄的超市比不上城里，蔬菜都病恹恹的，她挑了几个鸡蛋。虽然借用了炊具，但江熹忘了拿砧板，所以在网购的东西到之前，她只能每天吃面条。
顺带看看水果，这也把江熹难倒了。
水果们比蔬菜病更重，芒果长着黑斑，皮肤黯淡发皱，小苍蝇在周围嗡嗡地环绕。
江熹硬着头皮提了一盒牛奶。
过了饭点，江熹才慢吞吞挪着步子来柳香沁家楼下。
开门的依然是陈叔。
“柳小姐在楼上。”
江熹便上楼去，没有在客厅看到人，江熹小声叫了一声，柳香沁在另一边开了门的房间里。
江熹便自己过去了。
那是一间书房，江熹扫视过去，大部分书架放着漫画书，很多看过或者没看过的。柳香沁坐在窗户旁亮着的电脑桌前。
与古典的书房装修相比，电脑桌又是另一种风格。
巨大的旧电视一样的显示屏，上面正放着游戏直播，显示屏旁边一个银白色的机械臂，另一边放着装有手办的小展柜。
窗户吹进来微风，白色的窗帘安静地摆动着，江熹的脚步声也低到听不清，房间里只有主机风箱的声音。
旋转椅上的柳香沁摘下耳罩，她回过头来，莞尔一笑。
江熹这才看到桌面上和显示屏一般大的数位板，中间是黑白的漫画分隔线。
“……”江熹的眼睛缓缓瞪大了。
“好厉害……”
时间过去良久，她才能如此感叹一句。
“姐，以前你就很会画画，原来你已经是漫画家了。”
“我还差得远。”柳香沁笑着吐了吐舌头。
坐太久了，她站起来伸懒腰。
她自然地问：“这两天你怎么没过来，我好无聊。”
江熹心虚地挠了挠脸，“我怕打扰到你。”
“没关系啊，你以为我把房子建在这里是为什么？”
“啊？”话题太过跳脱，江熹还没反应过来。
柳香沁用那种菜似乎咸了淡了的语气说：“你爸刚死那年，你没回来，你那几个伯伯还想把这房子拿走。你可能不知道。”
“他没有立遗嘱。”江熹了然。
“没有遗嘱的话，按照继承法，不动产的第一继承人是配偶，子女，父母。其他人或许没了，你还活着呢。”
江熹发现柳香沁正看着她。她背着光，目光有些暗沉。
“你怎么知道我还会回来。”
柳香沁缓缓摇头，羽扇般的长睫毛在温暖的光线下轻轻摆动，分散的光影如同在脸颊上停驻的蝴蝶。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要死在外面了。”
“……”
气氛沉默尴尬。
又过去良久，江熹手脚冰冷，失去了知觉。回过神是因为她不小心咬到舌尖，痛的眼睛酸涩。
“……我带了牛奶给你。”说完她就想跑了。
柳香沁大步向前把她抓住，栀子花的香气铺面而来。
江熹掩嘴咳嗽。
柳香沁似乎没有察觉江熹的情绪，近距离歪着头打量着她，还将好看的脸凑近了，双手捧起江熹的小脸，直勾勾地盯着。
“你这几天都没睡好吗？眼睛怎么红了。”柳香沁奇怪问道。
“有点失眠，我习惯了。”江熹只好把她的手拨开。
“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要不要我让陈叔把饭给你带过去。”
“……嗯。”
江熹没有硬着头皮拒绝，陈叔的饭确实做的好吃。
“他今天去钓鱼了，我想想，我让他煲个鱼汤……”柳香沁认真思考起晚饭。
总算是略过江熹不想提起的事情，她指了指柳香沁的电脑桌。
“你不用继续画画吗？”她问。
“诶对，我的稿子。”
柳香沁回到电脑桌前，她两手支在桌面上，回过头来，耳边蓬松的长发散发出雾一般的，好看的柔光。
她想到什么，便说：“陈叔应该很快就回来的，你可以先在客厅看电视，或者这里你有什么想看的，随便拿。”
“好。”江熹点头。
其实她没走，她静默地站在原地，柳香沁果真认真地沉浸在书桌前。江熹直到腿麻受不了了，才从书架上找起书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漫画了，书架上什么类型都有，正是因为种类太多，江熹无从选择。
直到她蹲下来，看到一排的童年回忆。是小时候的漫画杂志，有很多都旧了卷了，许多压在课本下面翻阅的痕迹。还有几本江熹记得是她买给柳香沁的。
她忘记了，原来可以送漫画书给柳香沁。
江熹在旁边发现一排同一个漫画家的出版书……还是恐怖漫画。
漫画家在网络上小有名气，画风其实江熹很吃，但因为是恐怖惊悚类型她只敢看解说，风格和柳香沁现在的草稿有些相似。
看来柳香沁也很喜欢这个漫画家。江熹翻开了其中一本。
《漏雨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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