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永安七年三月,京城的春意正浓。

陆景年端坐在披红挂彩的骏马上,乌纱帽两侧的金花映着朝阳闪闪发亮。他身后跟着长长的仪仗,前面有差役鸣锣开道,所经之处,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争睹新科状元的风采。

“那是哪家的公子啊,生的这般俊俏。”一位挎着菜篮的妇人踮脚张望,手里的菜篮子晃了晃,几根翠绿的青菜露了出来。

“没见过诶,前几日不是考试放榜吗,看这架势应该是那个考上状元的。”身旁的老者捋须笑道,“看这气派,往后定是有大出息的。”

街边茶楼二层,几位富家小姐推开雕花窗棂,手中的绣帕随风轻扬。

“公子上来吃盏茶呀!”有位胆子大的小姐脆生生喊道,脸颊微微泛红。

陆景年却恍若未闻。他的目光掠过街边将谢的梅花,残瓣落在青石板上,竟让他想起故里苏府老宅那株老梅,年年花开时,总有个少年在树下读书,墨香与梅香交织成记忆里最温柔的底色,可后来苏府被烧……之后的陆景年不再去回想。

陆景年长的秀丽,走在街上,有些世家小姐看着他都移不开眼。

“状元郎请看这边!”

一声清脆的呼唤将陆景年的思绪拉回,他循声望去,只见临街一座绣楼上,几位衣着华贵的小姐正倚栏观望。其中一位身着鹅黄色罗裙的少女,手持团扇半遮面,却遮不住那双含笑的杏眼。

陆景年微微颔首致意,那少女却像受惊的小鹿般躲到了同伴身后,只余下一缕青丝在春风中飘荡。同伴们见状,都忍不住低声笑起来,推搡着她打趣:“瞧你那点出息,人家状元郎不过看了你一眼。”

游街的队伍缓缓行进,最终停在了皇城前的广场上。礼部尚书亲自迎上前来,拱手道:“陆状元,陛下已在琼林苑设宴,请随下官入宫。”

踏入皇城的那一刻,陆景年深吸一口气。朱红的宫墙高耸入云,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暮春的琼林苑,牡丹开得正艳,层层叠叠的花瓣如同胭脂泼就,芍药则沿着朱栏蜿蜒成霞。三百六十名新科进士按甲第鱼贯而入,乌纱帽翅与团花锦袍在阳光下交相辉映,恍若一片流动的锦绣海。

明黄龙辇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传来时,整个苑内瞬间寂静。众人齐刷刷伏地,乌纱帽叩击地面的闷响中,山呼“万岁”的声浪直冲云霄。龙辇停在丹陛前,明黄帷幔掀开,李广南身着十二章纹龙袍端坐其中,腰间墨玉腰带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众爱卿平身。”天子的声音温润如春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见天下英才齐聚于此,朕心甚慰。”

宴席初开,琼林苑便喧闹起来。座席间比肩接踵,稍一转身,腰间玉佩便与旁人的金壶相撞,发出清脆声响。金樽在席间流转,琥珀色的酒液不时泼洒在石青色缠枝莲纹的官袍上,晕开深色痕迹。

忽然,一阵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人群如潮水般分开,八名红衣宫女手捧朱漆描金托盘,沿着猩红毡毯款步而来。她们髻上的赤金点翠步摇随着步伐轻晃,垂落的珍珠流苏在鬓边划出细碎银光。

李广南端坐在九龙金椅上,指尖轻叩着扶手的蟠龙雕刻。当宫女呈上鎏金托盘,三朵宫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光彩。

“陆爱卿。”李广南的声音不疾不徐。

陆景年撩起锦袍,三步一叩首,直至跪在御阶之下。他垂眸盯着阶前的海水江崖纹,听着礼部尚书将托盘高举过顶。

“这金丝累得倒是精巧。”李广南修长的手指抚过金花,忽然轻笑一声,亲自执起那朵沉甸甸的宫花。

当金花落在乌纱帽上时,陆景年感觉到皇帝的指尖擦过他的鬓角,带着龙涎香的温热。

“抬起头来。”

他缓缓抬眼,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殿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天子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那抹似笑非笑的嘴角,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宴会开始后,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陆景年作为状元,不断有官员前来敬酒。

“状元郎,真是年少有为啊!”三品大员率先举杯,笑容满面,“这一杯,敬陆大人前程似锦,他日定能成为国之栋梁!”话音刚落,满座官员纷纷起身,各色酒盏在空中交错,碰出清脆声响。

“沾沾状元喜气!”几个年轻书生挤到近前,眼神中满是羡慕与期待,“陆大人若不嫌弃,能否与我们同饮一杯?日后我们科考,也盼能得些好运!”有人甚至掏出纸笔,“斗胆请大人题字,激励我等后进!就写句‘金榜题名’啥的,我们也好挂着当念想!”

陆景年望着周围热情的众人,心中暖意翻涌。他端起酒盏,朗声道:“承蒙各位抬爱,陆某定不负圣恩,不负期许!”说罢一饮而尽,满堂喝彩声中,他仿佛看见七年寒窗的孤灯,都化作了此刻的璀璨华光。

“陆状元!”

“陆状元,我敬你一杯。”

“陆状元……”

正当他有些应接不暇时,一位身着戎装的将军大步走来。

“苏将军,这种宴席倒不适合您参加,不知前来是有何意义?”一位臣官笑着道,语气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这儿可不是您带兵操练的地方,莫不是走错地儿了?”

“来沾点好运罢了,宋大人有何意见?”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似塞外十二月裹着冰碴子的北风,“难不成这琼林苑,还规定了谁能来谁不能来?”

陆景年朝他们看去,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行了。”李广南道,“苏爱卿是朕特邀过来的,他眼光高,朕想让他帮朕看看这届新科进士的成色。”

那臣官顿时闭了嘴,讪讪地坐了回去。苏铭也找了个位置坐下,目光却若有似无地落在陆景年身上。

……

琼林宴散,众官告退,唯有陆景年被内侍单独引至紫宸殿。殿内龙涎香袅袅,金砖映着斜照,如铺了一层血色的琉璃。

“臣陆景年,叩谢陛下隆恩。”他伏身于地,行三跪九叩大礼,额头触上冰冷的金砖,袖间仍带着琼林宴上的酒香。

“平身。”李广南的声音自九阶玉台上传来,不似宴上那般随意,反倒带了几分审视。陆景年垂首起身,目光只敢落在御案前那方蟠龙砚上。

“朕看了你的策论。”李广南指尖轻叩案上卷轴,“文以载道,武以卫道……”他眼眸微抬,“你倒是敢言,就不怕言多必失?”

殿内静得能听见滴水声。陆景年没有开口,面上平静无波。李广南忽而轻笑:“苏爱卿今日倒安静,怕是也觉你这话说得不错。”

陆景年低了眸,他想起在宴席上,苏铭看到自己的第一眼,那表情是震惊,是复杂,倒像是有万语千言想对自己说,可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陆景年不再多想,收了思绪,保持着原先的动作。

一名内侍捧来朱漆托盘,盘中御笔横陈,笔管上雕着细密的云龙纹。

“赐你。”皇帝执笔蘸墨,在洒金宣上挥毫而就,“莫辜负了这番锐气。”

墨迹淋漓的“国之栋梁”四字,映着窗外最后一缕残阳。

陆景年跪伏谢恩,离了紫宸殿。

天已黑了,一盏盏鎏金琉璃宫灯高悬,烛火透过薄如蝉翼的灯罩,将殿宇照得明亮。陆景年觉得那灯晃眼,他想寻一处僻静所在,最好是墙角有一株老梅,月色能清清凉凉地洒下来。

陆景年刚要抬腿离开,却被后方一人叫住。

“陆状元请留步。”

陆景年转过身,对上了苏铭的视线。

“不知苏将军有何要对晚生说的?”

苏铭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片刻后才开口道:“陆状元,我们是不是在何处见过?瞧着你,总觉得眼熟得很。”

“可我看苏将军倒是脸生得很,莫不是苏将军记错了?”陆景年答得很快,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

苏铭听了他的回答,喉间一涩,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追问,只是道:“或许吧。”

安静了片刻,陆景年先开了口:“现在虽是暮春,可前几日下了雨,潮气还没散。苏将军还是早些回府,莫要着凉了。”

苏铭闻言,唇角扯出一抹冷峻的弧度:“陆状元说笑了,我这把骨头,早在陇右的风雪里淬透了,哪能这么娇气。倒是你——”

他忽然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这般瘦弱,可经不起这雨天的潮气,自己多保重。”

陆景年看向他,点了点头:“多谢苏将军关心。”

苏铭没再说话,眼里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情绪,随后抬腿离开了。

陆景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也没多做停留,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春风依旧,带着雨后的湿意,吹得宫墙下的柳枝轻轻摇曳。陆景年站在窗前,望着这座灯火辉煌的皇城,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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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
连载中林墨shangl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