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授官

因那日的事,陆景年近几日都很少见着苏铭,但陆景年也不在乎,他觉得少见更好,没人会给他添麻烦。

今日是他授官的日子,他整理好衣冠便去了。

辰时刚过,太和殿檐角的铜铃被晨风吹得轻响。陆景年跪在丹墀之下,蟒袍玉带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进士按名次鱼贯而入,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音。待来人都坐下,殿内便没了声。

“时辰到——”司礼太监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殿内气氛庄严肃穆,雕梁画栋间龙纹隐现,巨大的朱红宫柱直撑殿顶,暖黄色的琉璃瓦映着日光,给整个大殿镀上一层金辉。

皇帝李广南高坐龙椅,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冕旒,威严庄重。两旁站着的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品级分明,垂手而立,屏气敛息。

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科殿试,诸生皆展才学。其中,陆景年才思卓绝,对策宏远深邃,朕心甚慰。着授陆景年大理评事一职,望其恪尽职守,秉公断狱,钦此!”声音在殿内回荡。

跪在地上的陆景年脊背挺直,神色沉静如渊,三叩首后起身谢恩:“臣陆景年,谢陛下隆恩。”语调平稳得听不出半分波澜,袍角扫过金砖时,亦未带起一丝凌乱。他转身归位时,广袖垂落如流云,仿佛方才改变命运的授官,不过是寻常课业的终章。

礼乐声稍歇,太监再次展开黄绫:“又诏,宋临卿博闻强识,所陈时务切中肯綮。着授翰林院编修,掌修国史,望其勤勉修撰,宣扬圣德。”

宋临卿从容起身,腰间玉佩轻撞发出清响。他行礼时腰背如松,黑眸沉静如深渊:“臣宋临卿,领旨谢恩。”宋临卿同陆景年一样,他声线平直如墨线,不见丝毫情绪起伏,仿佛这翰林清贵之位,早在他预料之中。

人群中的有人下意识攥紧袖中折扇,喉间溢出轻嗤:“不过是运气罢了。”陆景年侧眸看他,目光沉静如水:“圣意难测,慎言为上。”话音未落,礼乐声已轰然奏响,淹没了余下的交谈。

陆景年端着酒盏,目光不经意间又落在席间一角的苏铭身上。数月前琼林宴上,那人炽热的眼神几乎要将他灼穿,此刻却只是安静地与邻座交谈,白玉般的面容波澜不惊。

鎏金烛火摇曳,映得苏铭的侧脸愈发温润如玉。陆景年捏着酒盏的指节微微发白,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共度数载的寒窗时光,那些挑灯夜读时彼此交换的会心一笑,都在记忆里闪着微光。他多想走到那人面前,将深埋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告诉他这些年的隐忍与挣扎,告诉他自己所背负的沉重使命。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的滋味灼烧着喉咙,也灼烧着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罢了,就让这秘密永远沉在心底吧。陆景年收回了目光。

……

偏殿内,丝竹雅乐悠悠扬扬,众人围坐于雕花梨木桌旁,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琼浆玉液。皇帝李广南端坐主位,面带微笑,端起酒杯:“今日新科进士授官,实乃朝廷幸事,朕敬诸位一杯,望尔等日后尽心辅佐朝廷,为百姓谋福祉。” 言罢,一饮而尽。

文武百官与新科进士们纷纷起身,双手举杯过头,恭敬回应:“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定当肝脑涂地!” 言毕,皆仰头将酒饮下。

鎏金酒壶在席间流转三轮,殿内酒香与龙涎香交织成雾。

礼部尚书扶着镶玉腰带起身,广袖拂过案几上未干的酒渍,向龙椅深深一揖:"陛下,新科进士皆为文曲谪仙,今日琼林胜景,何不命他们以'科举得官,志在报国'为题赋诗?既可添宴上雅趣,更能让陛下亲览我朝栋梁之才。"

李广南指尖摩挲着蟠龙扶手,玄色龙袍上金线绣的云纹在烛火下明灭不定,闻言唇角勾起:“正合朕意。”随着一声令下,十二名内侍托着洒金宣纸鱼贯而入,紫毫狼毫蘸满徽墨,墨香混着酒香在雕梁画栋间弥漫开来。

满殿乌纱帽翅如林,三百道目光齐刷刷投向首座。

陆景年整了整嵌玉乌纱帽,素白指尖划过案上砚台,忽然轻咳一声。

他望着窗外摇曳的宫灯,眸光微闪:“七年窗下苦灯黄,今日承恩着锦裳。志守公廉心向国,愿凭律法护家邦。”清朗如金石相击的声线里,既藏着寒门十载孤灯的寂寥,又透出以法治世的锋芒。殿内先是骤然寂静,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连皇帝案前的鎏金博山炉都震得轻响。

接着是宋临卿,他向龙椅行过稽首大礼,声如珠落玉盘:“圣朝选士重贤良,策论高谈意气扬。入仕当怀匡世志,翰林修史墨流芳。”诗句间满是对朝廷的盛赞,尾音未落,便有大臣抚掌叫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吟出的诗句文采斐然,宴会气氛愈发高涨。

……

宴会上的觥筹交错间,宋临卿端起青瓷酒杯,穿过谈笑的人群,朝着陆景年走去。此时陆景年正与几位前辈交谈,见宋临卿过来,他礼貌地向众人告罪,迎上前来。

“宋兄,恭喜得授翰林编修,日后定能在翰墨之间,书写华章。”陆景年微笑着举杯。

宋临卿亦举起酒杯,眼中带着真诚:“陆兄才是真正的大才,大理评事一职,关乎律法公正,责任重大。日后若有需要文字润色、典故考据之处,还望陆兄不嫌我烦,多多指教。”

陆景年摇头,轻笑一声:“宋兄过谦了。翰林院乃人才荟萃之地,宋兄定能博采众长。我这大理评事,每日要面对如山案卷,还盼宋兄在修史之余,能抽空与我聊聊朝堂之事,让我也能知晓些风向。”

宋临卿饮了一口酒,正色道:“陆兄放心,你我虽职司不同,但都身负皇恩。日后若有需要我出力之处,绝不推辞。”

两人碰杯,酒液轻晃。陆景年放下酒杯,低声道:“方才赋诗,宋兄一句‘愿守春秋笔未凋’,令我印象深刻。这修史之事,看似安静,实则责任重大,望宋兄能秉笔直书,不负初心。”不忘初心这几字被陆景年读的很重,就像警示一般。

宋临卿微微颔首:“陆兄秉公断狱,也是守护律法尊严。你我皆是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祉,定当坚守本心。”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又各自融入这热闹的宴会之中。

陆景年又站回廊道,任由同僚们的祝贺声从耳畔掠过。苏铭斟了盏酒递来,语气带着几分促狭:“你倒是沉得住气,换作旁人,此刻怕是要笑醒了。”

“不过是新起点罢了。”陆景年接过酒杯轻抿一口,目光掠过殿内推杯换盏的众人,“大理寺案卷如山,明日起怕是再无闲时。”

“自然。”苏铭开口道“这大理寺中的官没一个不疯的。”

“哦?”陆景年好似突然来了兴致“那苏将军觉的我什么时候会疯?”

“我不知,但我觉得你能坚持下去。”

“为什么?”

“因为,”苏铭停顿了片刻,“你看上去就很勤恳吧。”

陆景年垂眸掩住眼底笑意,喉间溢出的轻笑混着夜风消散。他望着对方耳后未褪的硝烟痕迹,忽然发现苏铭握酒盏的指节泛白,像是攥着什么不愿松手的秘密。

鎏金宫灯次第亮起时,苏铭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弯。原本要脱口而出的“因为你很像他”,但他一回想那日的事,这种话他就说不出来。

暮色漫过九重宫阙时,汉白玉阶沁着薄凉。陆景年广袖拂过阶前铜鹤,惊起几片残红。苏铭的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佩剑与他的绯袍擦出细碎的光。西天残霞似火,将两人影子拉得老长,在丹陛上纠缠成模糊的剪影。

陆景年与苏铭并肩出殿。夕阳将二人身影拉长,在汉白玉阶上投下斑驳光影。苏铭望着天边残霞,突然开口:“你当真不向往更高处?”

陆景年驻足凝望宫墙下盛开的紫薇,声音平静而笃定:“路要一步步走,心若安定,何处不是青云。”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环佩叮当,几名宫娥簇拥着贵女款步而来。

苏铭下意识转头,陆景年却已迈步前行,衣袂在晚风中扬起,划出一道从容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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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
连载中林墨shangl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