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安全区，长生已经高烧不止。
腕表给出一个很离谱的温度，43.1摄氏度，以至于梦无双以为自己腕表坏了，拉着许星言的手腕就过来，帮长生重新测。
许星言的手腕被柔软的小手握紧，那里的骨节很大，她的手甚至只抓住了他手腕的一半。
灼热裹覆，在冬日中温度沿着血液爬上许星言的心脏。
旁边的顾思乔目光轻飘飘扫过许星言紧抿的唇角，他啧了声，死装。
梦无双还是测出43.1度，她拍了拍长生的脸，“不是吧老弟，你身体这么弱吗？”
长生直接没醒，估计烧迷糊了。
车子直奔安全区的医院。
此时因为地震的原因，83号安全区虽然不在地震带上，但是有很多人前来投奔，也有许多人因为地震做噩梦，噩兽出来吃人，总之秩序一片混乱，闹出了点伤亡，医院人满为患。
但是，靠着神女受人敬仰的身份，她们还是弄出了个床位给长生。
医生一路小跑过来检查，擦着细汗，“还好你们来这里了，要是回管理局，估计没有队医给你们用。我有个同学在管理局工作，昨晚地震后，他们都被借调去基地外面救助逃亡来的灾民。”
“果然严峻……”顾思乔呢喃。
医院中的广播时不时播放一段话，大部分路过的人都会抬起头认真听。
今天八十岁高龄的区长大人要在能容纳十万人的体育馆中做演讲——关于二次地震灾后□□问题。
所有心绪不安者都可以亲临现场，演讲也会循环播放在安全基地的每个角落。
梦无双只在上次为神女修者死亡鸣枪那天见到过一次区长，那是一个精神矍铄的奶奶，干枯如青松，生命厚重有力，给人的感觉很安心。
如果是她亲自站出来，会给百姓更多的信念吧。
医生给长生检查，本来他只听梦无双他们说是高烧，结果一检查，他面色古怪起来。
“呃，他这是快死了，生命在预警。”
“什么？！”梦无双四人瞪大眼睛。
“上次我管理局同学和我说的那个奇怪的案例就是他啊，营养不良，活不过一年……他这情况，治不了，顶多挂点盐水，烧退不退，全看天意，如果不退烧，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医生刷刷写下医嘱，如同写下长生的死刑。
“什么鬼啊，你是庸医吧，怎么可能营养不良就会死，我天天给他吃好吃的，龙虾鲍鱼养着，怎么还会营养不良？”顾思乔有点激动，急于要个说法。
医生摊手，“生命体征测出来就是这样，如果不信，你们可以找更高明的医生。我还有别的病人，小林，你处理一下。”
他身后的护士去拿了盐水，问：“要不要给他先挂上？”
顾思乔脸色都黑了，话从牙齿中挤出来，“……挂。”与此同时，他转过身去，直接打了通电话。
电话打完，他脸色才好些，“我喊了我中心区医院里的同学，等下将生命体征数据传过去，让那边的医生帮忙看一下。”
十几分钟后，他脸色臭烘烘地挂了视频通话。
“怎么样？”梦无双问。
“没救了，等死吧。”顾思乔恶狠狠坐到长生旁边，“既然知道自己这副德行，来当什么修者！白吃白喝我那么多，人一死就一了百了，你个杀千刀的倒霉鬼。”
长生高烧的脸上是许久不退的红，他睫毛颤了颤，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顾思乔在骂他。
“你的那些人脉，都说没救了吗？”梦无双难以理解这种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
但是这个世界和科学能解释的世界也相去甚远。
“只能靠他自己扛，能不能活下来……长生，我以后一定不嫌弃你吃得多，听到了吗？”
……
顾思乔和萧锦富留在医院陪护。
许星言准备回管理局一趟，林语听说他回来后，马上就电联了他，不过直到安顿好长生他才去。
梦无双这边也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小双，师父出来了，再过两天要去幽梦森林，想在离开管理局前，最后再见你一面。（摸摸头）】
最后……
这种用词，师父是想要告别？
本来因为师父出狱而雀跃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很沉重，梦无双想，师父她应该是知道了原甜神女的事情吧。
她点击了添加好友，与师父约了见面的地点。
阔别小半年，李姰还是监狱中保留的寸头，瘦削的脸颊两侧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精干的卫衣挂在身上，笼盖住她瘦挺的身躯。
她整个人都很没有存在感，一路走过来，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腰间垂着一把开了锋的刀。
她先一步看到河对面的少女，有些意外愣住。
梦无双变化极大，从前在牢狱中，她都安安静静的，总是示人以柔弱，偶尔还眼角挂泪，虽然大部分是假装的，但很少会有这样明媚的笑容。
那是她像挂在树梢上的薄月，现在更像初升起的清阳。
梦无双在清晨的阳光中两眼弯弯，奔上桥，快跑过来，一把跳到李姰的身上。
“师父……”少女的头如同暖烘烘的小猫，在李姰脖间亲昵地蹭啊蹭。
李姰无奈拢着她，“怎么了？”
“想师父，想抱师父。”梦无双不舍得分开。
“你又长高了一截。”李姰比了比，歪着脑袋，对旁人奇怪的目光不甚自在，“行了行了，快下来吧，别人都看着我们。”
“我抱师父，他们要看就看！他们羡慕着呢。”梦无双嘿嘿笑。
没办法，李姰就这样一边抱一边拖，将梦无双带进了早点店。
“十二年没回来，这家店居然还开着。”她上下扫了一圈，看向年轻的老板，微不可闻的叹口气。
旧景不变，老板已经不是昔日之人。
从前她和原甜她们总爱来这家铺子吃早饭。
这里的饭菜又便宜又好吃，而且总是会给为安全区奉献的神女修者打折，她们就常常来薅羊毛。
原甜喜欢吃的是这家的咸豆汁儿，有队友吐槽原甜口味独特，臭烘烘的豆汁儿简直辜负了她长出来的那双圣洁的天鹅翅膀。
她却不觉得臭，只觉得甜丝丝儿的，带着原甜独特的香味儿。
她们在繁华的街头旁若无人地亲吻，她没喝过豆汁儿，但是知道豆汁儿的味道。
“师父，点什么？”梦无双乖巧坐着，“我有钱，我请！”
李姰眉头一挑，“有许上校在你们队伍中，任务难不难？”
“不难……”梦无双不愿多提许星言，因为这位是原甜的前任队友。
李姰也不愿和旁人多道自己与原甜之间的关系，队友队长都死了，这是独属于她的秘密。
“别报喜不报忧，我听常野说，你格斗练得不错，把那群小伙子都打趴下了？”
“那是他们不经打。”梦无双摸着鼻子，“全靠师父教得好！”
“哼，小皮猴。”李姰点了点她，然后对年轻的店主喊了几道早点。
对面回道：“得嘞。”
很快，热腾腾的小笼包、干挑面以及例汤被端上来，还多了一道咸豆汁儿。
李姰愣住了。
店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看你有点脸熟，刚刚想了好久才想起来，你以前经常光顾我家，还有你的那些伙伴，你们每次来都点咸豆汁儿，好久没来了，这个就送给你们吧。”
“你是……”
“我是以前店主的儿子，那时候天天被拎着耳朵过来帮工，哈哈，终于轮到我当老板啦，那边的是我女儿，以后这家店还要传给她。”店主指向旁边擦桌子的小女孩。
蒸汽中小女孩撅着小嘴，哼哧哼哧干着打扫卫生的活。
李姰点点头，她看着桌上的咸豆汁儿没说话。
梦无双哪能不知道师父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她犹豫半刻，捏着鼻子道：“我来尝尝好不好喝。”
李姰制止了她的动作，她端起咸豆汁儿一饮而尽，也没干yue，只是脸色很难看。
原甜她的口味……是真独特。
“管理局现在很缺修者，所以，再过两天，我就要去前线了。”
“哦……”梦无双咬断嘴中的干挑面，喷香的猪油适合冬日，在口腔中与咸菜撞出美妙的味道，她垂了眼帘，“师父只是来通知我。”
“不是，我也没想到会这么早就去前线，我本来想再多呆几个月，去走访一下老朋友的家属。但是，昨晚地震之后，幽梦森林出了暴动，很多噩兽往外蹿，管理局要组织人手去镇守安全区与污染区交界的地方。”
李姰揉揉梦无双的小脑袋，“师父现在什么都没剩下，就只有这条命还有点用。”
梦无双不太高兴，但是林语局长都已经下了命令，她也不好说什么。
当天就颁布了前往幽梦森林镇压噩兽的名单，其中在第一列的赫然是许星言，再往下看，有许多眼熟人的名字，齐晨，沈源，李姰……管理局二分之一的修者都榜上有名。
还有十几个神女，都是管理局的老牌神女。
带队的是许星言，他刚风尘仆仆从外面赶回来，又要整装待发出发去幽梦森林边缘。
忙得脚不沾地。
离开安全区前，他抽空回了趟家，与妈妈吃顿饭。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他妈妈已经习惯了在家中当一个望儿石，一个月见到一面就已经让她满足了。
妈妈说给他烧了很多佳肴，虽然，妈妈厨艺不太好，烧得只能称得上入口。
下车，军靴踩在冬夜中，清冷的路灯下，许星言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柿子树上挂的暖灯照亮了小小的院子，想象中安静的屋子里居然传来了欢声笑语。
是熟悉的声音，此起彼伏，拌嘴吵闹，即使没有长生这个捧哏在，他们这个队伍也文静不下来。
许星言被各种事情堆积的大山压了一天，沉闷的心情在听到这声音后突然一扫而散，他脚步轻快，走到屋子，敲了敲门。
“呦，上校回家啦？”顾思乔开的门。
“你不是在医院陪护长生？”他问。
“能花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情，我找了个专业护工……不然我也真做不了那擦屎洗尿盆的事儿。”顾思乔扬起俊朗的脸，漂亮的眉梢微微抖了抖，“他高温慢慢降下来了，医生说还挺皮实，能活。”
“那就好。”
许星言目光往里面扫，在碰到夹着筷子愁着小脸的梦无双时，目光便停了下来，他唇角勾起微小的弧度，轻声：“吃我妈妈做的，为难你们了，等下我给你们烧几道。”
他说的是你们，没有单指谁，结果苦恼的梦无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放下筷子，乖乖坐好，微暖的灯光下，她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猫。
他嘴角的上扬的弧度又大了一些。
顾思乔近在咫尺，歪头看着他不明显的动作，嗤笑，但是没揭穿。
没办法，队长就是一颗漂亮的小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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