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上境坊22

“宋言亦,不要!”

熟悉的女子之声,让充斥着仇恨的晦暗双眸有了短暂的光亮,宋言亦缓缓转过身瞧见了那抹月白的身影,目中的血腥疯狂随即变为痛苦挣扎,可片刻后浓重的杀意覆盖了一切。

他面色冷漠,嗓音如冰,

“灵儿,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无法收手。”

“我知道,我知道...”

桑灵连忙安抚,不知畏惧地上前,挡住了这个狠戾冷血之人。

眼前的宋言亦与寻常委屈可怜的模样大相径庭,桑灵觉得陌生不免心生惧意,可还是压下心中的忐忑,一步步行至他面前。

前额流下的血污增添了那股陌生畏惧之感,桑灵踮起脚用素白的锦帕一点点擦拭那抹鲜红。柔软的丝帛在镌刻精美的眸眼前划过,她小心翼翼地擦拭,他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柔和的抚触,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的馨香,一切的一切都让宋言亦沉沦,他眸中的坚冰逐步融化只余欣喜与慰藉。

他特意俯低了身子将俊美的面庞往她手中凑,嘴里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灵儿,这不是我的血,不用擦。”

“我知道。”

这宫中怎会有人能伤到他。

桑灵擦拭完额前的血污又凑近去擦拭他耳鬓沾染的鲜红,昳丽的小脸与他相距不足分寸,宋言亦脑中愈加混沌,却也愈加懵懂无助,他怕眼前的温柔转瞬即逝,于是小心翼翼地坦白:

“灵儿,我杀了人…”

他过于担忧,因忐忑不安嗓音格外的急切,“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怎会…”

虽说着否定之言,桑灵的嗓音却因畏惧发着颤,因为无意的抬眸,她瞧见了镶金嵌玉的宝座上被一剑封喉的祁国皇帝。

“灵儿骗我!”

宋言亦立马察觉桑灵目中的畏惧,他的不安与无助被无限放大,慌忙解释:

“那个狗皇帝亲口承认,他在处以我父亲凌迟之刑以及剿灭淳亲王府三十七口人的圣旨上拓上了皇印。”

“灵儿…”

宋言亦的嗓音带上了哭腔,他就着满身血污将未沾染一丝尘泥的月白身影紧紧箍在怀中,出口之言极为悲愤,

“他说他如此做不过是为了赢得张贵妃一笑。”

“呵,”他笑得悲凉又绝望,“我们淳亲王府这么多条人命,我与阿姊颠沛流离生不如死的这些年,竟然只为了那人的一个笑!”

宋言亦瞧着张贵妃,目中的悲戚变为愤恨,父母惨死的景象与自己在鬼王堆地牢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交织,风停雨歇的眸眼再度被血腥疯狂的杀意裹挟。

“灵儿,你不喜我手染血污,可我今日已要了那狗皇帝的性命,你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

“若我再杀了张贵妃,你定会舍弃我了对不对?”

他嗓音暗哑,带着痛彻心扉的绝望,其内还含着令人心痛的无助与茫然。

桑灵不住摇头,可被仇恨夺去理智之人眸光晦暗,听不进劝言也瞧不见拒绝,他将怀中之人箍得更紧,贴在耳侧温柔轻语:

“灵儿,乖,不要怕。”

“父母之仇我要报,你,我也要。待杀光宫中之人,我便带着你远走高飞。”

感受到怀中之人的抗拒,宋言亦勾唇残忍一笑,嗓音阴冷又偏执:

“你不愿也得愿。”

说罢,他将桑灵护在身后,再度持剑逼向蜷缩在地的时芊与张贵妃。这次刺入他未作丝毫犹豫,却在剑尖触及时芊脖颈时倏地有了停顿。

晦暗无光的眸眼动了动,他瞥向紧紧环住自己腰腹的嫩白皓腕,无助低吟:“灵儿,父母之仇不可不报。”

“我知晓,我不是想阻止你。”

桑灵连忙绕至他面前,温柔安抚:“给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即可,我有要事需问询张贵妃。”

“灵儿总是骗我。”

他知晓这一切只是灵儿的托词,她心慈仁爱怎会眼睁睁瞧着他杀人,她所说所做不过是为了搭救他剑下的二人。可是…

“我不骗你,半个时辰后我绝不会再阻止你。”

可是灵儿说她不会骗他。

即使知晓放下剑意味着什么,宋言亦还是硬生生逼自己收剑入鞘。他乖顺地立于桑灵身后,敛去身上狠戾疯狂的杀戮之意。

瞧见这一幕,瘫坐在地上的张贵妃疯狂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目中带了泪,出口之言是凿凿的恨意与无情的嘲讽:

“宋明煦如此冷漠无情之人,竟会生出你这般痴情种!你竟感情用事至此…”

“哈哈哈…”

在她张狂肆意的笑声中,宋言亦无辜地眨了眨眼,可怜兮兮地瞧着桑灵。

桑灵随即将人护在身后,面色淡漠地走向狂笑不止的张贵妃。她慢悠悠蹲下身,瞥了眼挡在张贵妃身前,畏惧颤抖却眸中坚毅的时芊,

“时姑娘也是西门族人对吗?是先于银瑶进宫的西门族美人儿。”

银瑶是今年第三个进宫的西门族女子,前两个,一个入宫便中了邪,而另一个居然疯了。中了邪的不知所踪,而疯了的那个已身死宫中。

时芊恐怕就是那个以中邪名义逃出皇宫,了无踪迹之人。

“你怎会知?”

对于时芊的诧异,桑灵淡然一笑:“你同她眉眼相似,应是宗亲。”

“其实,在银瑶进宫前我就对你生疑了。”

“揭皇榜那日你在嘈杂的闹市中精准地跌入宋言亦的怀中,在潘卓意欲诉出张贵妃过往时摔碎茶杯,在面见皇上时莫名染了头疾,在我发觉安妃采买的相思草时故意摔倒…”

一举一动颇为刻意,不过是欲盖弥彰。

面对桑灵诉出的真相,时芊毫无辩驳之力,但张贵妃面色倨傲,十分不屑,

“呵,桑姑娘如此聪慧又如何?还不是参透不出宫中邪蛇出没原由,若不是宋亲王突然薨逝改了祭祀大典日子,你们几人早就人头落地了!”

“是啊,若不是荣亲王的薨逝我怎会突然醒悟,这宫中一桩桩一件件的邪蛇出没之事,不过是各宫娘娘为了避宠而摆演的闹剧罢了!”

桑灵之言扑灭了张贵妃的嚣张气焰,她满目愕然言辞中皆是不可置信,

“你都知晓了?”

“我自是知晓。”

宫中邪蛇出没并非桑灵早先猜测的争宠之举,而是各宫娘娘共同参与的避宠之举。

她们对张贵妃并非表面上的嫉恨,而是感激,感激她驱蛇而出吓走了祁国皇帝。她们知晓邪蛇为何出没,默许这一举动,甚至主动配合做戏,混淆探查之人的耳目。

她们一个比一个不想祁国皇帝莅临宫殿。

而今想来,银瑶入宫那日安妃娘娘弹奏的悲怆琴音,并非是对新人笑旧人哭的悲叹,而是对又有一女子被困在这深墙高院中的痛惜。

在这皇宫之中,失去自由的她们惺惺相惜,互帮互助…

“张贵妃,你驱蛇入宫除了帮各宫娘娘避宠外,最主要的是保护时芊对吗?”

桑灵之言令张贵妃目中立马带上警惕,即使发髻凌乱不堪,即使已如待宰的鱼肉,她仍高昂着头颅,不屈不挠,

“我并不知晓桑姑娘所言何意。”

“宫中邪蛇第一次出没是在贵妃娘娘的宫中,那时祁国皇帝正被群臣逼着彻查宫外接二连三的新郎之死。”

桑灵不急不躁将自己的推测一一道出,轻言慢语地一点点击溃张贵妃心中坚固的城池壁垒。

“群臣之所以着急,是因不仅下境坊的新郎接二连三死于新婚之夜,就连上境坊贾尚书的儿子亦命亡于此。他们恐惧下一个便是他们自己或是家人,于是群情激愤,力谏直言。”

“而你知晓一旦细查,时芊便死无葬身之地。因为她就是杀死贾尚书儿子之人,甚至是引导诸多女子毒杀相公的罪魁祸首!”

在等待通关假令牌的那一夜,他们曾留宿在刘商贾府宅的隔壁。那日夜里娶妾的刘商贾暴毙,死状同永寿殿的老宫女一模一样。

客栈的小二还说,新婚之夜暴毙的新郎皆是如此这般满口吐血,但衙门的仵作查验许久,并未查出死因。

他们探查不出,不过是此种毒药乃西门族特有,而非祁国市集间流通之物。

那日夜里,瞧见刘夫人与小妾的面色,桑灵已然知晓刘商贾的死与二人脱不了干系,但她知晓动机却不知杀人手法,只得默默退出刘府。

直至瞧见永寿殿老宫女的死,又想起搭救时芊那日她口中所说的贾尚书在派人追杀她,桑灵才恍然大悟,通晓了一切。

这是一场盛大的,空前绝后的女子反抗命运之战,她们无法对抗现今男尊女卑的世道,便下定决心毁了还未到来的岁岁年年。

每个新娘皆是凶手,她们不愿被当做物件般随意买卖,她们不愿嫁与歧视自己女子之身之人,更恐惧生下一出生便会被扼死的女婴,更不愿生出会对她们肆意欺辱,非打即骂的男子。

在祁国,她们必须挡手遮面连双目均不可露出,不可发出声音,不可随意外出,不可有自己所思所想。如此这般没有灵魂地活着,生不如死,怎会惧怕失了相公之后的为奴为婢。

都不过,苟且偷生罢了。

时芊成功以中邪之由避宠,逃出皇宫后了无音信。在四处躲逃之中,她瞧见了众多女子的悲苦,所以以西门族特制的毒药协助这些女子在新婚之夜毒杀相公。

可只要在祁国境内,美貌便是罪恶,她应是被贾尚书的儿子看中,强行掳回府中。她在新婚之夜反抗,毒杀了新郎这才遭到贾尚书的追杀。

而后,瞧到揭了皇榜的他们三人,意欲阻止这才跌入宋言亦怀中。

她对宋言亦的恋慕之意虽不知深浅,可绝无表现出的那么热烈深情,一切不过是为了搅乱他们探查邪蛇的故作姿态罢了。

“真相的确如你所说,可我并未有错!我无罪!”

时芊嗓音凄厉没了平日里的娇柔,从她的眸中桑灵第一次瞧见了执拗与不屈。那么柔弱娇媚之人,竟会如此有骨血与魄力。

“你不知晓祁国女子地位是何等的低下,她们过着何等水深火热毫无尊严的日子!”

“为何我们女子要如物件般被买卖玩弄?”

“为何我要被当作贡品进献给祁国的皇帝?”

“作为女子,我宁可持枪上阵,舍弃我的性命来护得西门族的和平,也不愿做任人享乐摆玩的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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