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上境坊23

时芊之言铿锵有力,震得屋中几人心脏剧颤。桑灵并未否决她的言辞,垂眸缓了许久,抑制住心中波澜涌动的情绪后才瞧向一侧的张贵妃:

“张贵妃也是如此想得是吗?驰骋疆场的女将军怎可忍受成为任人摆布玩乐的贡品,怎会甘愿屈居于深墙高院?”

“是!”张贵妃一脸倨傲,目中毫无畏惧,

“不仅我被困在宫中,我还要眼睁睁瞧着族内女子被接二连三送入这生不如死的牢笼。那狗皇帝榻上无能,只会榻下逞威风,所谓临幸不过是鞭笞打骂,以消他不能人事的屈辱。”

不能人事,鞭笞打骂…

怪不得去永寿殿寻孙公公那晚,她在宁曲殿外听闻了女子的哭嚎之声,原来是张贵妃,她竟忍受了长达十余年的鞭笞打骂。

可是…

虽然对张贵妃的遭遇心生怜悯,可桑灵还是无法苟同她为此草菅人命,

“可是因此,你就能构陷淳亲王勾结外邦?就可残害淳亲王府三十多条人命?就可将帮你做事的一干人等赶尽杀绝,不留活口吗?”

这其中该有多少无辜生命枉死,宋言亦与宋芙商当年不过几岁孩童,他们又经历了何等悲惨的年年岁岁。

若说凄惨,宋言亦与宋芙商被毁掉的人生又比张贵妃好多少?

“对,”张贵妃嗤笑一声,满目恨意,“宋明煦他活该,他们全家都该死!”

“你!”

因着张贵妃之言宋言亦气恼难抑,他欲要拔剑又顾及身侧的桑灵,硬生生将胸中的气闷憋了回去。

见此张贵妃愈加猖狂,目中的恨意浓烈浑浊,她仰头大笑,笑完后不住咳嗽,嗓音嘶哑又干裂,可还是心有不甘地道出过往的一切,

“当年,我明明可以不用进宫,我明明是被赏给了淳亲王做妾,是宋明煦顾及他夫人,将我无情地塞给了那个狗皇帝。”

谈及此张贵妃倔强的双目泛起泪意,波澜叠起的眸中有深不见底的意难平。

“他顾及他的夫人,对她情深意切,那我呢?那我的人生呢?他怎能如此残忍无情!”

声嘶力竭的悲吼过后,是渐渐消弭的不甘呢喃,

“我亦对他情深意切,他为何连正眼都不瞧我?他只要服软,明明可以不用受凌迟之刑的。明明不用的…”

张贵妃喉间的不甘与嫉恨随着嗓音的逐渐压低,消散在宁曲殿富丽堂皇的屋檐廊柱之间。

桑灵这才知晓,眼前之人对宋言亦父亲如此刻骨的痛恨,不仅来自于囚于深宫牢笼的无奈,还有爱而不得的不甘不休。

可她花这般功夫同张贵妃理论,并不是为了知晓她为何要构陷淳亲王,毕竟不管为何,残杀无辜便是错。

而今荣亲王薨逝,祁国虽说不堪一击,但荣亲王的老部下仍有作战之力。宋言亦杀了祁国皇帝,此后定会被追杀。再者乌思舫缺兵少马,若不吞并祁国,他们并无兵力同苍执竟一战。

在祁国干政多年的张贵妃定有方法,可不费一兵一卒让荣亲王旧部归顺。

为此,桑灵刻意激怒眼前人,她目露鄙夷,言辞轻蔑:

“我还以为张贵妃构陷淳亲王是为了报国破家亡之仇,未曾想仅仅是因儿女私情。”

心高气傲的张贵妃随即被惹怒,

“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目露不忿,高声驳斥:

“祁国皇帝昏庸无能,固守着男尊女卑的律令,令祁国女子饱受屈辱毫无尊严可言。宋明煦更是愚忠至极,竟为了这样的君主不顾性命破了我的驱蛇术。”

“他此举的确为祁国立了威,可害得我西门族女子年年被迫进宫供祁国皇帝取乐,还让男尊女卑的律令愈加惨无人道!”

此时,面色悲愤的时芊亦出了声:

“淳亲王才不是忠心护国,他维护的不过是生为男子才想拥护的至高无上的权利!”

“那如果我能让祁国成为男女平等的国度呢?”

什么?

桑灵之言震慑住了瘫坐在地的时芊与张贵妃,二人目中皆斥满不可置信。

“男女平等…怎会…”张贵妃不住低喃,连连摇头。

桑灵的眸光既坚定又温柔,一瞬不瞬望着眼前人,“张贵妃方才所言,桑灵深信不疑。”

待张贵妃诧异抬眸,她才继续,

“想必贵妃娘娘在宫中驱蛇,除了庇护时芊,帮各宫娘娘争宠,还有…屠龙。”

张贵妃自是不承认,淡漠地瞥开眼。桑灵并未放弃,嗓音愈加坚定:

“在宁曲殿初见祁国皇帝,我便觉他面色发虚,双唇黯淡,应是常年服用着毒药所致。贵妃娘娘驱蛇入宫,皇帝次次受惊卧榻不起。几次三番后,若皇帝病死榻中,何人可分清是多年毒素所积还是被邪蛇所吓?”

“你...”

桑灵之言击碎了张贵妃坚守心中最深的秘密,淳亲王之仇已报,她蛰伏在宫中,十年如一日地忍受祁国皇帝惨无人道的折磨,不过是为了将此人悄无声息地除去。

她只想宫中各位娘娘得偿所愿不再屈服于皇帝淫威,她只想西门族的女子不再年年被迫进贡祁国,她还想祁国的女子不再毫无尊严与自由地活着。

瞧见眼前之人眸中波澜叠起,桑灵知晓自己的猜测为实,急忙劝诫:

“而今祁国皇帝已死,祁国日后的君主要么是他的子嗣,要么是荣亲王旧部,还有可能是虎视眈眈的外邦蛮族。”

“可无论是谁,哪个男子不是坐享此等男尊女卑律令带来的益处,怎会舍得去改变,又怎会想着还祁国女子一个公正的世道?”

“这...”张贵妃目中有明显的松动,桑灵乘胜追击苦言相劝:

“贵妃娘娘协理政事多年,定是知晓如何破现今局势,如若肯指点一二,我定能让祁国女子日后有尊严地活着。”

“我凭什么信你?”

张贵妃不屑一笑,目中皆是警惕,而今她虽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可仍气势凌人,至死都不会卸下那份肆意傲然的心性。

桑灵并未气馁,亦未因她的盛气凌人而恼怒,而是面色肃穆,嗓音沉静:

“因为我也是女子。”

因为她也是女子,所以不会容忍此等对女子不公的律令留存在世。

时芊被桑灵目中的坚毅触动,亦柔声相劝:

“贵妃娘娘,我相信桑姑娘,我同她相处过多日,她有颠覆皇权的踔绝之能亦有对世人的悲悯之心。”

张贵妃深深望了时芊一眼,才将眸光投在桑灵身上,她仔仔细细将眼前人打量一番后,神情冷傲地发了声,

“我可以告诉你如何破而今之局,但你务必留时芊一命,并且将困于宫中的西门族女子都放了。”

桑灵随即淡淡瞥了眼宋言亦,她什么都未说那人却已知晓一切,他眨了眨眼,乖巧作答:

“不伤时芊姑娘便不伤。”

他本来就不想取时芊的性命,是她非要挡在张贵妃身前的。

得到肯定答复桑灵收回了眸光,继而望向张贵妃郑重承诺:“无论是西门族女子还是宫中其他无辜之人,我定竭尽全力护她们周全。”

“好!”

张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呼出,她抬眸望向窗外昏黄的霞光,久久凝视。似是跌入过往的回忆中,她眼角渐渐有了泪意又迅速仰头将目中的晶莹憋回。

心绪平复后,她自衣襟处取出一块玉令。

“这是荣亲王的令牌,皇后娘娘亲手相赠。有了它,他的那些旧部定会依言听令。而这…”

张贵妃又自内室取出一张信笺,“这是祁国听我命令的官员,未在名单上之人皆有反叛之心。”

“没了内患,桑姑娘需要担忧的便只有外邦蛮族的入侵了,对此我无可相帮。”

说罢张贵妃淡然一笑,将眸光望向了伫立在一旁的宋言亦,她眉眼深情,似是在透过他瞧着他的父王。

“你同他的眸眼颇为相似,看似深情实则绝情。其实…就算并无怜惜,只是将我放在府中当个婢女也好,我便不用受这鞭笞囚困的折磨。”

“可是…即使如此,他都不愿,他说他的娘子会不开心。”

“哈哈哈…”

凄凉绝望的大笑后,张贵妃毅然决然冲向了手持云曦剑的宋言亦,她义无反顾将剑刃插入了自己的腰腹。

“宋明煦,我将自己的命还给你。”

一袭明黄繁贵锦服的张贵妃倒在刺目的鲜红血泊之中,在停止呼吸的前一刻她仍回忆着十年前的良江山一战。

那一战,威武勇猛的淳亲王破了她的驱蛇之术,却又将她从万蛇窟中救起,留了她一命。

如若她死在那时多好,便不会痛苦绝望如此多年,亦能死在最为仰慕的宋大将军怀中。

张贵妃没了气息后,桑灵与宋言亦将时芊安顿好,疾步行至永正殿。

在威严肃穆的龙椅前桑灵用张贵妃给了玉令震慑住了前来救驾的荣亲王旧部,而后又下令让围守在皇城的乌思舫教众,困住了意欲反叛的官员。

此后再无祁国,只余乌思舫。

舫内律令皆由桑灵颁布,女子无需遮面挡手,可任意进出宅门亦可来往与市集之间,凡受冤屈者皆可报官,她们可以谈笑说闹,可以有自己的所思所想,可以大胆无畏地去做自己想做之事。

此外,女子与男子享有同等进入学堂的资格,女子亦可在朝为官,亦可上阵杀敌,她们永远享有与男子同等的权利。

若有男子依照过往律令,肆意折辱打骂女子,将女子当做物件转让买卖,杀无赦!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而今乌思舫百姓富足康乐,无论男子还是女子皆因一条条公正革新的律令受益颇丰,他们个个面上都洋溢着喜悦,唯独宋言亦一人愁眉苦脸,凄楚可怜。

因为灵儿自从出了祁国皇宫便再未搭理过他!

迎着皎洁的月光,宋言亦独自一人枯坐在院中黯然神伤。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云曦剑,目中皆是备受冷落后的委屈与凄楚。

灵儿定是因那日瞧见他浑身是血生了畏惧之意,定是厌恶他满手血污,定是在为张贵妃之死记恨他。

虽然他也存了报仇雪恨之心,可张贵妃那日明明是自己撞到他剑上的。

灵儿凭什么不理他,凭什么不许他接近,他就知晓灵儿瞧见他持剑杀人后定会离弃他!

宋言亦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不甘,正欲强行闯入厢房将人掳走时,一袭鹅黄裙衫的桑灵缓缓自屋中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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