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前,桑灵去往福寿殿看望了原身的父王母后。
一袭绛紫缀袍的桑榆正在殿中的芙蓉池旁执竿垂钓,他身旁是正在小憩的璃朝君后。她轻手轻脚踏入院内尽可能放低脚步声,可还是惊扰了二人的闲情雅致。
“灵儿。”
本在专心致志垂钓之人率先发觉了她的到来,而后他身旁小憩的璃朝君后亦睁开了眸眼,满目慈爱地望着她。
“灵儿来了,快来一起晒晒太阳。”
应着母后的招呼,桑灵坐在了她的身侧,可忧虑深重之人并无闲暇之心。
“父王母后,我今日是来告别,一个时辰后便要启程离开。”
“怎会如此心急,你昏迷多月还未调养好身子。”桑榆向来儒雅随和,此时面上难得带了不赞许。
“我要去寻宋言亦,一日无他踪迹我寝食难安。”
“唉…”
闻言,桑榆只是长长一叹,目中虽有不舍却未出言阻止。
在晨曦暖阳的映照下,三人促膝谈心问寒问暖。互相诉说着自苍执竟逼宫一别后,各自的境遇。璃朝的君王君后一直被囚禁在水牢中,弊衣疏食受尽折辱,而桑灵将自己逃出皇宫的所见所闻都细细讲与他们听。
谈及乌思舫主萧寂时,桑榆面色明显有异,二人似是旧识。
桑灵并未直言道出曾在阳溪谷的客栈内,瞧见过乌思舫主约见璃朝君主的书信,而是佯装不知小心翼翼询问:
“父王识得他?”
桑榆面色犹豫并未应答,亦不敢直视桑灵的双眸。如此闪躲避讳,应是存着难言之隐。如此一来她心中疑惑更重,不再旁敲侧击,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惑,
“我听闻乌思舫主还留有一女存世,名唤唐霜霜,若存活至今应与我一般大,不知父王可否知晓此女所在?”
阳溪谷的客栈内只有乌思舫主一人的尸骨,与他一同前往的唐霜霜不知所踪,而桑榆手中又有乌思舫主的贴身玉佩,故而他定去过客栈,那么极有可能瞧见过唐霜霜。
“灵儿其实…”
面对询问桑榆欲言又止,身侧的璃朝君后亦目光躲闪颇为为难。
空气陷入静默,直至有鱼自动上钩压弯了置于一侧的竹竿。咬住饵食的鱼无法挣脱,拼命挣扎间搅浑了一池的清水。
瞧着波澜叠起的湖面,桑灵回想起潘管事的那句,她像极了故人。
潘管事的故人能是谁?是乌思舫主还是当年在南疆将他们二人救起的金乌圣使?
并且他还说过,璃朝君主有子无女。那她呢?
除非她本就并非桑姓。
鱼儿已然上钩,芙蓉池旁站着的三人却无一人去看顾。因着对生的渴求,它拼命挣扎直至将钓竿拖入水中才侥幸逃脱。
触底的钓竿掀起浅池的淤泥,将清香灼灼的芙蓉溅上污浊再也不似昔日的清雅。
璃朝君主君后的避讳躲闪,欲语还休,终是令桑灵想明了一切,怪不得自己自穿书以来执拗寻找女主却从不曾见其踪影。
原来她穿成的璃朝长公主便是女主唐霜霜。
书中说过,惨死瑶华殿的璃朝长公主面容尽毁,她是真的被残害了面容还是这一切只是唐霜霜的金蝉脱壳之计。
书中亦说被奉为掌上明珠的璃朝长公主并不娇生惯养,而是心思良善见不得他人吃苦,从而对在皇宫受尽欺凌的裴逸关爱有加。
原来她只是怜悯同她一般幼年丧母的七皇弟。
璃朝长公主自皇宫逃脱,回到了自小生长的南疆,又在四年后为了族人性命,奉上族中至宝前往凤城议和,再次与苍执竟纠葛不清。
可是唐霜霜怎会爱上将她逼入绝境的苍执竟?那人曾想置她于死地,还逼死了将她养大的璃朝君主君后。
书中若有此情节按理说自己又怎会不知…
桑灵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困惑,坐在出宫的马车上时仍心意难平。若早知自己穿成的是女主,她大可直接去逼苍执竟做个好帝王,哪用绕如此大个圈子。
她明明无一遗漏地通读了全文,仅仅…仅仅…仅仅只是没有点番外的习惯而已…
急促的马鸣声打断了桑灵的思绪,她掀开帷帘竟瞧见出宫的路上,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截停了自己的车舆。
“桑姐姐,桑姐姐,我们与你一同去找宋公子。”
楚凝娇俏可爱的小脸出现在眼前,她兴高采烈地挥手同桑灵打招呼,却被身侧的楚宣毫不留情地拽下衣袖。
“说了你没有姐姐,只有我这一个兄长,你莫要称呼得如此亲昵。”
楚宣敢发誓,他次次不留情皆是为了自家的妹妹好,她被宋言亦瞪过多少次,怎么还弄不清楚状况。
“我偏要唤她桑姐姐。”楚凝执拗得紧,一脸不服。
楚宣耐下性子,好好同她讲道理:
“如果找到宋言亦后,他又瞪你怎么办?”
“那我找桑姐姐告状。”
“他知晓你告状后呢?”
“他会…”
想到宋言亦持剑杀人时的无情模样,楚凝不禁身子发颤,连忙改口,“兄长说得对,我只有你一个兄长,没有姐姐。”
于是,接下来同坐一辆马车时,楚凝刻意同桑灵保持着距离,还张口闭口就是‘桑姑娘’。可这生疏并未维持多久,连半个时辰都不足,因为方出城她瞧见了凤城外因粮食丰收欢呼雀跃的百姓。
她不顾楚宣的劝阻,甚至拍掉了他死命拽着自己衣袖的手,眉眼弯弯地凑近桑灵,同她排排坐。
楚凝目中皆是仰慕,一路上都在不停称赞,
“桑姐姐真厉害,可以集结如此多的兵力打倒苍执竟,将那个坏家伙关入了永不见天日的水牢。”
“桑姐姐而今天下百姓安乐富足,你可占了大半功劳。”
“桑姐姐听说你离开皇宫前还给裴公子留下诸多治国之策。”
“桑姐姐…”
……
听闻自家妹妹张口闭口仍是桑姐姐,楚宣知晓自己方才是在对牛弹琴,重重叹了口气。
看来多说无益,她得同自己一样,有过在阳溪谷被硬挤在一张板凳中央欲哭无泪的悲惨经历,才能大彻大悟。
不多时车舆中安静下来,三人闭目歇息,车夫应着要求快速驶离了凤城,奔赴与赤霞相接的远方。
此前桑灵已亲自搜寻过凤城外的战场,亦去过将士墓冢与乱葬岗,皆未寻到宋言亦的身影。此次出宫她并无目的地,只想先将凤城周边的几个城池寻个遍,毕竟深受重伤的宋言亦走不远。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们三人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将凤城周边的小镇翻了个遍。可弥日累夜的寻找毫无结果,他们未寻到一丝一毫可能是宋言亦踪迹的讯息。
他到底去了哪里?
日日充满希望又日日陷入绝望,本就因思念过重而身心俱疲的桑灵,而今被长久的心绪跌宕起伏折磨得不成样子,她眶目凹陷,消瘦了不少。
“桑姐姐多吃几口,不吃怎么有力气去寻宋公子?”
楚凝瞧着心疼不停往她碗里夹着菜,桑灵点点头,虽无胃口可还是逼着自己咽下。
而今他们已经放弃了凤城周边的寻找,来到距之千里以外的洛迁镇。此地是南来北往的通行要塞,无数经商之人在此歇脚停留,极易打听消息。
“你听说了吗,黑斗大侠去了隔壁的瑶竹镇。”
“那瑶竹镇的县令可不乐开了花。”
“是啊是啊,无论多么刺手的案子黑斗大侠都能轻易破获,为无数百姓伸了冤,也为县令添了升官发财的功绩。”
客栈内,人声鼎沸,一楼的客堂摆放着精致的八张桌椅,每张桌子都挤满了人。落座在楚宣身后的四人一边用膳,一边说笑,畅聊着这几日的所见所闻。
桑灵本在低头饮汤,听闻几人之言慌忙起身,上前问询,
“诸位所说的黑斗侠士可知长相,可知年岁?”
她不能放过任何可以寻到宋言亦的机会。
端着酒杯正在谈笑的几位商贩随即满目戒备地打量着桑灵,一言不发。桑灵立马换了说辞,
“我父亲蒙受冤屈进了大狱,我只是想找到这位黑斗大侠帮忙申冤,烦请各位行行好。”
桑灵本就面色不佳,加之刻意添饰的凄惨悲苦,令坐于东侧的靛青锦衣男子生了悲悯之心,连忙将自己所知诉出:
“那黑斗大侠长年戴个斗笠又以玄青皂纱遮面,从未有人瞧清过他的面容亦不知晓年岁。”
桑灵并未气馁连忙追问:“可知身长几何,他四处行侠仗义又是从何时起?”
“这个我可知晓。”
靛青锦衣男子的身侧是个体型彪悍的商贩,谈及黑斗大侠他满目感激,嗓音颇为洪亮,
“我亲眼见过黑斗大侠,他为我兄长伸过冤。”
“要说个头…”他蹙眉回忆了一会儿才继续,“个头不小约摸□□尺,听嗓音年岁应不大。”
“最先听闻他行侠仗义之事应是半年前。”
话落,他身侧的几个男子连忙附和,“我也是半年前听闻。”
“对对对就是半年前。”
身长□□尺,半年前…这都对得上。
“多谢几位大哥。”
桑灵匆忙道谢后离开了如云客栈,不说未用完膳就连长凳上的行囊都忘了拿。楚宣与楚凝亦立马停下筷,带着三人的行囊急忙追了出去。
瑶竹镇距此不远仅仅十里路,按寻常步调一个时辰能到,可三人着急,火急火燎赶到时方过去半个时辰。
他们连歇脚的地方都未找便四下打探起黑斗大侠的踪迹,众人同他们一样,都只是听说黑斗大侠来了镇上可谁都未亲眼见过,更别说知晓他的踪迹。
寻了半日一无所获,桑灵心力交瘁,茫然地伫立在喧闹的集市,不知该去往何方。
三人面前是一间成衣铺,楚宣见桑灵衣着单薄,入内买了一件御寒的短褂。他本打算递给她,可见她神情恍惚便轻手轻脚帮她披上。
当温暖袭入身心时,桑灵才发觉肩侧多了一件衣衫。
“多谢楚…”
她的谢言未说完便被一旁胭脂铺的掌柜打断,他颤着手指着她身后,嗓音因过于激切断断续续,
“是…是黑斗大侠!快看,是黑斗大侠,他真的来了咱们瑶竹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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