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雾霭山03

自踏入药铺,便疯狂给大夫使眼色的宋言亦,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僵立在一旁,无论如何也不敢同桑灵对视。

她的目光由疑惑转为愤怒,尤其瞧见他规规矩矩站在那儿,一句解释也无,将做贼心虚演绎得淋漓尽致,心中的怒意更盛,唤都未唤他一声,便自顾自离去。

“灵儿,你慢点走…”

宋言亦慌忙跟上,但桑灵步伐极快,路过一巷弄他差点将倩影跟丢。

“宋言亦,你不许跟着我!”她很气,越想越气,她那么担忧,他却故意诓骗。

“灵儿,伤口真的痛。”他说得凄楚可怜,妄图再次得到怜惜,但桑灵脚下步子不仅未慢,还越走越快。

“灵儿,我受过很多伤,真的怕痛~”

宋言亦绞尽脑汁,想出各种理由,只想得到桑灵的谅解。本以为如此蹩脚的借口,她断然不会相信,但眼前的倩影突然顿住,柔着嗓子小心翼翼询问:

“真的?”

“真的!”只要灵儿肯原谅他,必然是真的。

书中的宋言亦,被牙婆卖至羌无后,落入鬼王堆,那是祁国训练死士之地。

死士们尝尽各种刑罚,与同吃同住的兄弟,互相争斗残杀,被训练成杀人如麻的傀儡,为祁国昏庸无道的帝王斩杀异己,抵挡刀剑。

那时的他,定是吃了许多苦,受了很多伤。

思及此,桑灵心中的愤懑尽消,填满对宋言亦悲惨过往的怜惜,放慢了步调,准许他同自己一道走。

夜色浓重,赶集之人陆续归家,街上的摊贩亦一个接一个收了摊。桑灵同宋言亦,在镇上寻了许久,也未找到有空房的客栈。

此地地处南疆与华京交界,景色秀丽,往来商贩与行客颇多,大都提前准备,将镇上客栈挤了个满满当当。

一青砖黑瓦的客栈出现在眼前,门前挂着两彤红的灯笼,随风轻摇,精心雕刻的木质门廊悬着山水墨画,堂内还有几桌吃酒的客人,边谈笑边品尝盘中美食。

“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见二人进来,店伙计热情招待。闻言,桑灵眉间挂了喜,“此处还有空房?”

“还有北侧一间上房。”

伙计引着二人来到堂中,指了指三楼拐角的一间厢房。

“只余一间?”

二人同时出声,见店伙计颔首,桑灵娥眉轻蹙,折身便要离去,宋言亦却红了耳根,杵在那一动不动。

“灵儿,天色不早了,今日赶了许多路,我们…我们就在此地歇下吧。”

他声如蚊呐,说得断断续续,脸庞早早别向一侧,一点也不敢瞧桑灵。

“可…”可只有一间厢房,他们二人如何歇息。

见她犹豫,似有可乘之机,宋言亦黝黑的眸眼转了好几转,目中晶亮,胆子大了不少,说话的嗓音都变得明亮坚定,

“我睡地上便好。”可以同灵儿相处一室,他心情愉悦,眉眼弯弯,十分努力才压下翘起的嘴角。

“可…”桑灵还在犹豫,进退不得,宋言亦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地望向她,

“灵儿,伤口又痛了。你知晓的,我生性对痛敏感。”

“好~依你便是。”

桑灵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挣扎,还是他身子要紧。

屋内宽敞,八尺见方。左侧一雕花拔步床,正中是双人对弈的小桌,右侧紫檀插屏后便是供梳洗的木桶。放下行李,桑灵简单梳洗几下,便给宋言亦上药。

但在厢房内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到大夫开的那两副药。

糟了,从药铺离开时走得急,药草被落在案台上了。

都怪宋言亦,说谎诓她,将她气得忘东忘西!桑灵怒气腾腾瞧向罪魁祸首,宋言亦眨巴眨巴眼满目无辜,压根不晓得她为何生气。

但,无论如何道歉便可以了,“抱歉…”他头垂得很低,声音小小的,悄摸摸走至她身旁,小心翼翼勾了勾指尖。

瞧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桑灵不知怎的就没了脾气,“药草丢在药铺了。”

她的嗓音也很低,闷闷的,失落与不开心具存。

“明日去取便好,反正…”

反正也不疼…

此话宋言亦方要出口,立刻顿住,不自然眨眨眼,连忙扭头看向别处,“反正忍忍就过去了。”

“抱歉。”这次道歉的人成了桑灵,她绕至宋言亦身后,仔细瞧了眼伤口。他衣裳上溅了许多血渍,她其实分不清哪些是旁人,哪些是他的,但布料豁开如此之大,总归是受了伤。

今日天色已晚,药铺定已打烊,他这么怕痛,估计要疼一晚。

“灵儿,我们…歇息吧。”少年嗓音轻软,白皙的面庞再次染上红晕,清澈的目光直直注视着她。桑灵浅笑着应了声好,自一侧的衣箱中抱出一床被褥。

“你受了伤,好好在榻上歇息。”

瞧见她在打地铺,宋言亦立马将被褥夺过,“自然是我睡地上。”

男子汉大丈夫,怎可要女子睡在地上,更何况这是灵儿。

“你受了伤。”桑灵从箱中又拿出一床被褥,方才那床铺在地上,此床盖于身上。初夏之季,气温适宜,许是不会感染风寒。

“此事,不容商讨。”宋言亦少见的霸道语气,将她手中被褥夺过,跃身躺倒在地。

“嘶~好痛!”

背部肌肤触及到地面,宋言亦脸色煞白,眉眼因疼痛皱成一团,见桑灵望来,尴尬地将头埋于被褥,不让人瞧。

“受了伤便小心点。”如此莽撞,活该又遭一次罪。

桑灵舒舒服服躺在榻上,给那个窝在被子里呜呜咽咽的人留足面子,身上有伤不知顾及,这会儿便知道疼了。

眼前帷幔绣纹精致,用金丝勾出花鸟鱼兽,桑灵瞅着瞅着思绪便烦杂起来。马上他们就要前往南疆,那里瘴气弥漫,危险万分,不知能不能遇到女主。

若遇上了,一切会不会不受控地同书中剧情走向一致。现在她还处于书中序章,仅“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八字而已。

待宋言亦同女主见面,书中剧情正式展开,他因唐霜霜的一碗热粥泥足深陷,削铁如泥的云曦剑割破的便是她这皇室余孽的喉咙…

如若不见,这华京万民又如何安生。

思及此,桑灵脑中一片烦乱,左思又想找不出解决之法,渐渐目中混沌,困意上头。

“灵儿,灵儿…”意识模糊间,她听见有人唤她,眼皮实在撑不开便没有应答。

“灵儿~”熟悉的男子之声再次传来,桑灵不得不睁眼,瞧向睡在地上之人。

但…宋言亦唤了一声后便静悄悄,不再传出声响。

桑灵咬咬后槽牙,将心中不平憋回去。生气归生气,困意再次袭来,她不同他计较。

“灵儿~”过了没一阵,她方闭上眼,耳边再次传来宋言亦轻柔的呼唤声,还伴着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桑灵再次睁眼,侧耳倾听,宋言亦又没了动静。

月光皎洁,细碎的光亮自窗柩洒入屋内,厢房内一片寂静,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桑灵等了许久,也未见他有下文,终是忍无可忍,低声呵斥:

“宋言亦!”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唤她作何!

“灵儿。”

知她未睡,宋言亦喉中欣喜,语调高扬不少。桑灵侧身望去,便见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蕴着不知隐藏的喜悦,直直望向她。

“灵儿,我睡不着~”宋言亦的嗓音染上委屈,低低软软叫人生不出气。

他尝试了许久,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于是,他将自己同桑灵自见面至今日,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统统想了一遍,依旧睡不着。

不仅睡不着,回忆之后反而更兴奋,思及桑灵就在身侧,与他相距不过几尺,脑子里便晕晕乎乎的,更不肯睡了…

“眼睛睁那么大,怎么能睡得着。”桑灵嗔怒,叫他将眼睛闭住,宋言亦乖乖听话阖住双眸,但睫翼乱颤,整个人心思活跃得很。

“灵儿,你同我讲个故事吧。”幼时睡不着,阿母便会讲故事哄他入睡。

“可我…什么都不会。”她闭眼便能睡着,从未听过睡前故事。

“那…哼首歌可以吗?”阿母有时也会在他耳边哼曲儿,他听着听着便进入梦乡。

“这…”儿歌她倒是会,但她小时候听得都是《黑猫警长》、《虫儿飞》、《蓝精灵》…要她唱与他听,那是万万不可。

“哼曲儿我亦不会。”

桑灵无奈叹气,仔细一回忆,她似乎没得任何哄人的技能。

“那,我讲故事给灵儿听。”

桑灵抬眸,来了精神,翻身趴在木榻边缘,望着那汪深邃的眸海,安安静静聆听起来。

宋言亦嗓音温润,如玉石撞击清泉,将那些弥足珍贵的过往,一一诉来,

“阿母原是祁国最尊贵的公主,本就受尽荣宠,嫁与父王后,父王待她体贴细致,更是吃不上一丝一毫的苦。”

“幼时同阿姊一起前去学堂,同窗皆吃过娘亲做的糕点,只有我们二人从未吃过。阿母养尊处优,万事不用亲自上手,自是寻常饭菜亦不会做,更不论精雕细琢的糕点。”

“但那时的我不懂,吵着闹着要同其他人一般,吃阿母亲自做得糕点。拗不过我,阿母去了膳房。”

“但她忙活儿整整一日,差点将膳房烧了,也未成功弄出一块糕点。”

思及此,宋言亦轻笑出声。他眉间舒展,喉中一片清润,顿了会儿才继续,

“此后几日,她自己也对烹饪吃食感了兴趣,但屡屡尝试,屡屡失败,最后只成功熬出一锅清粥。”

“那是我第一次尝到阿母煮得粥,亦是最后一次。”

那之后,淳亲王府突生变故,忠胆义肝的淳亲王宋明煦因勾结外邦,通敌叛国之罪押入大牢,祁国闻喜公主亦被牵连,贬为贱奴,饱尝苦难与欺辱。

桑灵因宋言亦言辞中夹杂的悲戚与寂寥,神思游外,待她从书中所述回神,厢房内已恢复一片寂静。

宋言亦轻浅的呼吸声传来,胸膛有规律地上下起伏。知晓他已睡着,桑灵轻手轻脚翻身,平躺于榻。

瞧着绣纹繁杂的帷幔,桑灵眸眼大睁,她强迫自己闭上眼,但月光太过刺眼,她控制不住又睁开。来来回回几次,她翻身面向墙壁,眼前的光线是暗了,但脑中七七八八的杂思又袭来。

翻来覆去多次都无法入梦后,桑灵认命睁开眼,气鼓鼓瞧向罪魁祸首,

讨厌的宋言亦!这次换她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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