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微安谷众人身上所起红斑,皆是因饮了这晶霄花所酿之酒?
那日张药师言辞诚挚,并非喜虚言诳语之人。自己与他也并无冤仇,若此酒真有问题,他不会主动赠她。
或者说,她身上所起红斑是那日闯进蓬莱神祠,冲撞神兽所致?抑或是,被邪祟所侵?
桑灵方有这些念头便迅速摇散,这世间怎会有鬼神邪祟。村中怪病必有源头,而这一切极有可能与三年前孤女被赶出微安谷有关。
张药师与孤女相交颇深,他定知晓些什么,她要去问个清楚。
孟春之季,雨水繁多。第二日阴云密布,辰时已过,日头却不见明朗。
桑灵寻了把素面纸伞,匆匆赶至百济堂。恰逢张药师外出义诊,未在院内,她候了一个多时辰,才瞧见一身蓑衣的长胡男子大步流星入内。
张药师神色疲惫,许是出诊过早,昨夜又未好生歇息。他折身回里屋褪去蓑衣蓑帽,半湿的外衣未换便急着出来。
“桑姑娘今日前来,可又是为了毒药?”
桑灵摇摇头,笑着解释:
“张药师,我今日前来是询腕上之症。”
她卷起小半截衣袖,露出细嫩手腕处点点红斑。
“这...”见此,张药师双眉紧蹙,目中甚是惋惜,“桑姑娘入谷不到七日,怎会也得此症?”
桑灵亦困惑不已,“前些日子并无异常,自饮了那晶霄花酒腕上便起了红斑。”
“晶霄花酒?“张药师闻言,迅速摇头,“这药酒我若有病痛也会来上几坛,从未得这红斑。”
说罢,他又回身嘱咐:“雪儿,将书架最上层那本药籍拿来。”
名唤雪儿的医童快步行至西厢房,不一会儿取来本泛黄的书册。
“这药籍还是嫣儿留下。”
提及此人,张药师面上难得浮上笑意,“嫣儿所留医书皆大有用处,若不是她,我绝非有今日之医术。”
“此本药籍我初时并未留意,一年前偶然翻出才发现这晶霄花入酒的妙用。”
张药师将药籍翻至中篇,指了指上面的文字,其上详细记载了晶霄花的药用,以及如何酿造晶霄花酒。桑灵仔细研究了每行字,均未提及此酒饮后可使人身上长红斑。
“微安谷人人喜饮这晶霄花酒,又大多身上布满红斑。起先我亦怀疑这酒有问题,但尝试饮了半月后,红斑未生反倒胸痛之症全无。”
谈到此,张药师面上苦闷,连连叹息,他默默摩挲药籍,思绪似回到多年前,眸中一片遗憾,
“为治这红斑病,我苦心研究多年也未找到对症之药,真是不中用。若是嫣儿在,定能帮微安谷村民脱离苦海。”
嫣儿?
张药师口中多次提及的“嫣儿”,应该就是当年被村民赶走的孤女。桑灵虽心中已有猜测,却不敢下断言,“张药师,嫣儿是谁?”
“嫣儿名唤高嫣,便是那村民口中给微安谷下了诅咒,不得好死的妖女。”
张药师苦涩一笑,不住摇头,“可他们忘了,若不是嫣儿,微安谷的众人早死在当年那场瘟疫中。”
“瘟疫?”桑灵好奇,连忙追问:“当年村中发生过何事?”
张药师将药籍放回书架,踱步行至淅淅零零滴雨的棚檐下。天色依旧混沌,绵绵阴雨不知何时才止。他迎着风雨矗立许久,才缓缓开口:
“张家祖辈皆宫廷御医,医术了得,受此影响,垂髫之年我便开始研读医理。”
“奈何我资质平庸只会些寻常大夫望闻问切之法,始终无法再进一步。后经祖父指点,四处游学治病倒是受益不少。”
“五年前,我返家途中路过微安谷,见村中众人个个皆呼吸不畅,发热口渴。那时,我便意识到村民染了疫症。但此病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苦研三月仍未寻得治疗之法。”
忆起往昔,张药师心中怅惋,喉间染上愁绪,“那是我人生最为困顿之际,自幼研学之理,多年游学之术,全无用武之地。”
“村中众人个个痛苦难捱,接二连三离世之际,嫣儿出现了!”
谈及此,他眸中晶亮闪现,神态激昂起来,“不过两日,她便研得救人之法。更是为了采摘治病草药,在悦儿山苦守三日。”
“那三日的雨水可比今日大多了。”
望着眼前云翳,张药师轻叹口气,“三日后嫣儿采药归来,身上皆是猛兽留下的伤口。可她顾不得自己,连夜制药,村中众人这才得以摆脱疫症,安乐而居。”
“这之后,我弃了归家之意。留在微安谷时常向嫣儿讨教医术。她毫不吝啬,倾囊相授。”
“连这晶霄酒酿,也是嫣儿费了诸多功夫研制而成,解了村中许多人的痛症。如此良善仁爱之人最后却...”
张药师望向院中空空如也的陶罐,喉间一度哽咽,缓了好一阵才继续,“最后却背上毒杀他人的骂名,被赶出微安谷。”
“张药师此言,是不信三年前黎少夫人是被嫣儿姑娘所害?”发觉端倪,桑灵迅速追问。
“自是不信!”
张药师回得极快,言辞中颇具怒意,却也只是一瞬,待她望去他眸中愤慨已消,只是摇摇头不甚在意道:
“不信又如何,一切皆无从查证。这么多年过去,当初到底为何,我也不想探究了。”
如此说来,张药师也不知嫣儿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
桑灵吁叹一声,本以为终于有所线索,却又堪堪断在此处。难道这微安谷,再无一人能知晓当年真正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雨色稍霁,青色的穹顶自西南方透出绵薄光亮。
红斑之症与晶霄花酒并无关联,当年嫣儿是否真的毒害黎少夫人也未弄清,桑灵此趟毫无收获,沮丧着与张药师告了别。
返程时,她不知不觉行至蓬莱神祠前,日常供人祭拜的场所,竟闩起了门。联想到那日黎公子与婢女的一举一动,桑灵顿觉这蓬莱神祠颇为可疑。
但院墙高耸,大门闩闭,她无法进去一探究竟。
除非…找个帮手。
刚踏入院子,桑灵便闻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紫苏已备好晚膳,见她回来眉眼发亮,笑盈盈招呼:
“桑姐姐,今日烧了茄汁鱼卷和冬菜肉沫,快来尝尝。”
绵绵春雨后,院中的灰尘皆被洗落,紫苏在灶房前支了一个小桌,桌上佳肴颇盛。桑灵尝了尝色香味俱佳,连连点头,可又想起眼前人与宋言亦的别扭,小心翼翼发问:
“宋言亦这一日…不会都饿着吧?”
紫苏落筷的手顿住,似乎想及什么颇为开心,“哪有,怎么会,我招待得可周到了!”
说罢还心情甚好的补了一句,“我可不是个记仇的人。”
不是记仇之人…
这话桑灵怎么听怎么不信。
“桑姐姐,今日你出门为了何事?”
紫苏之言倒是提醒了桑灵,她还有正事要问:“今日出门,我路过一气派院落,其上刻有“蓬莱神祠”四字,不知此处为何?”
“这蓬莱神祠原为微安谷的宗祠,因村中邪祟之事改建成了供奉辟邪神兽的神祠。祠中还有一棺木…”
说到这,紫苏眼中浮现惧意,咽了咽口水才继续:“那棺木是三年前被赶出村那位孤女的衣冠冢。”
“衣冠冢?”桑灵不解,目中困惑颇盛,难道孤女已死?
若嫣儿早已身亡,张药师为何只字不提。
“当年孤女被赶出村不久,村中众人身上便布满红斑。大家认为是孤女下的咒,便急急去寻,却再也未瞧见她的身影。”
这么说,嫣儿自三年前离开微安谷,便离奇失踪。思及此,桑灵娥眉紧蹙,只觉脑中思绪更乱。
“村里人这才在她所居之处,寻些衣裳放入棺木,还做了场**事,说这样便可破诅咒压邪祟。”
紫苏说罢摇摇头,目中怨怼,
“三年了,大家身上的红斑症并未消退。为这法事,我还捐了三十文呢!”
紫苏颇为气愤,小脸气呼呼的,桑灵笑着给她盛了碗汤,以表安慰。
酒足饭饱后日头已落下,宋言亦屋内的烛光不知何时亮起。桑灵推门而入,便见他衣衫齐整,盘腿坐于榻上,一看就是万事俱备只欠溜走。
榻旁案几上放着半碗素粥以及一碟没什么油水的青菜,与今日她与紫苏所食大相径庭。桑灵这才懂了,紫苏所谓的“招待周到”。
见她进来,被迫躺了整日的人迅速瞧过来,满目委屈,“灵儿姑娘,再躺下去我就要馊了。”
“可若不遵医嘱,会毒发哦。”桑灵皱着小脸,故意吓他。
“啊!”宋言亦绝望一吼,瘫倒在榻:“我真的会馊了的。”
可没过多久,又想通什么,翻身坐起狐疑着瞥向她,“灵儿,我的伤口都结痂了,身体也无不适,怎会中毒。你是不是在骗我?”
呃…
“怎会!”
谎话难圆,桑灵黝黑的眸子转了几转,才想出应对之言,“这毒或许只对一般人狠厉,你天资玉骨自然效应大减。”
“不过,就算身体已无不适也不可用剑,顶多能出门吹吹风。”
此番言论漏洞百出,但宋言亦自动过滤其它只想着自己被灵儿夸了,唇角微弯,心满意足躺回榻上。
灵儿夸他天资玉骨,灵儿果然心悦于他~
“在屋内闷了这么久可否身心不畅,今晚我带你出门吹风赏月,强身健体如何?”
桑灵俯身看他,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少年立刻来了精神,再次翻身坐起,眸中晶亮,
“真的?”
桑灵严肃点头,“自然是真的。”
闻言,宋言亦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了件玄青衣袍,束好方髻开开心心出了门。
“灵儿,这就是你说得吹风赏月?”
蓬莱神祠外阴风阵阵,新月倒是皎洁,宋言亦却没空去赏。他最宝贝的剑被迫躺在青砖石板上,而他自己在高耸的院墙前蹲着身,用尽全部气力托举意欲翻墙的桑灵。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桑灵终于攀上墙头,瞥了眼身旁可顺着滑下的大榆树,幽幽道:“我还说了强身健体。”
宋言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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