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烈阳当空,桑灵才从睡梦中苏醒。

昨夜主屋门板碎裂后,夜风呼呼往里灌根本无法住人。三人不得不熬夜修缮,忙活到夜半三更。

在此夜,桑灵和紫苏二人暗暗发誓,此后关门必轻手轻脚,再也不做这夜黑风高苦修门锁之事!

她简单梳洗后去看望宋言亦,此人神采奕奕,身体恢复了七八成。榻上的行囊收拾地整整齐齐,明显打算随时开溜。

“灵儿,你想不想看我舞剑?”

这几日受伤,云曦剑都无出鞘的机会,今日终于有了精神,宋言亦兴高采烈地拉着桑灵去院外练剑。

冷剑削铁如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院中的石凳劈成两半。宋言亦亮晶晶的眸眼里,皆是兴奋,随即劈裂了桑灵身侧的石柱。

剑风波及周遭,准确地说是波及了桑灵,她耳鬓的青丝被斩断,自眼前晃晃悠悠飘落至地。

下毒此等恶毒的想法,桑灵本还良心不安,挣扎犹豫着不敢动手。而今瞧着飘落在地的青丝,瞬间没了任何顾虑。

她不狠下心,下次被云曦剑斩落的便是…她的头颅。

思及此,她脖颈又痛了。

因着没了一缕发丝,桑灵气呼呼锁了院门,无论宋言亦在院外如何赔礼道歉,都置之不理。趁着此时,她向紫苏问了百济堂所在,打算去讨些能让人一命呜呼的药来。

用完午膳后,桑灵用素布将自己裹了个严实,沿着紫苏所指方向去寻百济堂。

张药师本是游医,五年前同孤女一前一后来到这微安谷。孤女医术高明,张药师常常前往百济堂虚心请教,二人渐渐相识,成了志同道合的好友。

孤女被赶出村子后,张药师便搬进了百济堂。众人皆说此地乃妖女所居,污秽邪祟,但张药师恍若未闻,一直在此地行医。

因对村子地形不熟,桑灵在窄巷间穿穿梭梭许久,仍未见到紫苏口中有着鸟兽图纹的楠木大门。倒是在西南一隅,瞧见一气派雄伟的庭院。

院落占地十余亩,院墙由上好青砖砌成,踏跺前,两辟邪火麒麟分立两侧。大门乃厚重的红檀木,其上雕纹细腻,匾额靛底金纹,赫然印着“蓬莱神祠”。

正门虚掩,桑灵因着好奇,小心翼翼推开,捻步绕过影壁。

内院种着八颗细叶槐,树干粗壮枝叶繁密。靠近主干的枝丫缠满绯红丝绦,其下众多祈福木牌。风吹过,祈愿带漂浮,木牌连二连三相撞,叮叮哐哐的声响此起彼伏。

正堂外,一青铜兽柄香炉插满祈愿香,袅袅香烟蜿蜒绵亘,没于云霄。再往里,是众多辟邪神兽金像。

许是相信神兽可庇佑,此地并无对色彩艳丽之物的避讳,充斥着明黄与绯红灵幡。

堂内正中有一巨大棺木,按此阵势与摆位,众多神兽皆为镇压此棺木存在。桑灵见四下无人,上前推了推,但棺盖厚重未能移动分毫。

“黎公子,此地阴森,我们快走吧。”

右侧偏堂传来一颤抖的女子之声,桑灵悄步移至侧门,将窗户纸戳了个洞。

堂内一盘锦缎衣男子,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口中不停念叨。其右立着一年轻女子,扎着桃花髻,不知为何双腿一直打颤。

“黎公子,您情深义重,夫人走了三年还常来祭拜。但这偏堂确实…”

话未说完,自偏堂后窗吹来一阵阴风,少女吓得魂不附体,跌坐在地。男子随即睁开眼,满目惊恐,对着其前牌位不断叩拜。

桑灵凑近望了望,还是未看清牌位上所刻何字。这黎公子颇为古怪,怎会来供奉神明的祠堂祭奠亡妻,还是这幅做了亏心事的怕鬼样子。

“谁!谁在外面?”

桑灵没站稳,不小心碰到窗柩弄出声响,立刻引起屋内二人警觉。见男子起身,她迅速跑出了蓬莱神祠。

约莫百丈远,见身后无人,桑灵才敢停下歇息。

她撑腰大口喘气,回身便见一楠木大门刻着鸟兽图纹,抬头再一瞧,“百济堂”三字浮于匾额之上。院墙四周被村民贴满辟邪的黄符,正门前皆是燃烧殆尽的香烛。

桑灵上前叩门,一素衣医童将她领进了院内。院中亦种植多株晶霄花,花下是成排的竹木架。架上晒着功效各有不同的草药,一年愈四十的玄衣长胡男子,正在木架前翻晒。

“张药师,此处可有烈性十足的毒药?”

男子并未立刻应答,而是自上至下打量了桑灵一番。他背手行至案台,从陶罐倒出一碗酒,“据姑娘行走姿势,应是内里病痛,此药酒可解百痛。”

熟悉的淡雅清香,同紫苏姑娘院中一致,应是由晶霄花酿造而成。

“此酒真可镇痛?”

自悬崖摔下,她的背部便隐隐作痛,应是受了伤。但她夜里仔细瞧了瞧,并未发现伤口,张药师却一眼瞧出。

“起先我亦不信,直到一年前在旧医书中研懂个中道理,这晶霄花经由发酵确有止痛之效。”

“你尝尝。”

张药师所言谨慎,也确有探病之能。桑灵心生信任,接过陶碗尝了一口。酒味甘甜,毫无辛辣之感,鼻口皆花香四溢。

“姑娘饮完一坛,痛症定会去除。”

张药师自案台下取出一未开封陶罐,递于桑灵,随即询问:“不知姑娘要毒药作何?”

“这个…我…”

自是做些不光彩的事,桑灵嗫嗫嚅嚅说不出口,目光躲闪着压根不敢瞧人。

张药师不以为意,笑着摇摇头,“我只治病救人,百济堂并无毒药。”

“那何处能有?”

“我这里没有,微安谷便没有。姑娘正桃李芳华,莫要为一时不如意白白失了性命。”

原来,张药师以为她讨毒药是为了自戕。

桑灵想解释又不能解释,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为非作歹,杀人灭口…

“这…”

讨不到毒药她便下不了毒,下不了毒又如何将宋言亦留下…

桑灵蹙眉沉思,眸眼一转又想到了另一妙计,“不知张药师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何事?”

扯谎之前,桑灵先挤了几滴泪,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望向张药师,“张药师,我有一朋友痴迷比剑,明明受了伤却不肯歇着,豁出性命都要前去比试。”

“所以,我想请张药师帮我撒个谎,说他受伤严重,需在榻养病。大夫之言,他定会听。”

闻言,张药师目中带了几分揶揄,“姑娘对此人如此关心,怕不是朋友这么简单,这位公子于姑娘而言定极为重要。”

自是极为重要,那可是会将她一剑封喉之人。

桑灵十分认可地点点头,还给眼前人说了许多好话,要他务必将宋言亦的病说得严重些。

张药师寻了几味药材装进箱笼,同桑灵一同返回紫苏家中。不到半个时辰,他便断明了宋言亦病因,自屋中退出。

“桑姑娘,宋公子虽受了剑伤,但他筋骨奇特,身子早已恢复。”

桑灵眸色坚定,

“不,他身中剧毒,需卧床半月。”

“桑姑娘…这…”张药师平日里从不说谎,此等夸张言论更是羞于启齿。

见他不愿,桑灵立刻红了眼,凄凄楚楚哭诉:“张药师,如若不这样,我如何活下去。”

她与宋言亦水火不容,不能共存啊!

“可诓骗之言总有被揭穿之日,那时桑姑娘如何是好?”

那时…

那时已是半月之后,宋言亦与白承长老的约定之日已过,那人应不会再执着于前往南疆。

如若还要前往,她便…

她便将他锁到小黑屋里!

反正她看得强取豪夺文,都是使用此法,十分有效。

思及此,桑灵自信地点点头,满目自得,

“张药师,到时我自有妙计,您按我所说告知宋言亦即可。”

张药师再度入屋后,桑灵毫不意外听到了宋言亦的哀嚎。她眉眼弯弯,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一刻钟后,桑灵亲自将这位大恩人送出了院子,瞧着他离去的身影,忽而想起一重要之事。

“张药师,冒昧一问,您与三年前被赶出谷的孤女可否相识?”

她不相信所谓邪祟诅咒,村民个个身起红斑绝对事出有因。像紫苏这般可爱的女子,不应被此病困住,遮面裹纱终此一生。

应是许久未有人提及孤女,张药师诧异不已,静默多时才缓慢开口:

“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纯真的女子,医术高明心有大爱,只可惜命不好。”

说罢,他摇摇头大步离去。

望着那人的背影,桑灵心中的疑惑更甚,为何紫苏口中的孤女与药师口中截然不同,一个恶毒万分,一个良善至极。

三年前黎小公子与孤女的纠葛,真相到底是什么...

“桑姐姐,宋言亦那个讨厌鬼在唤你。”

紫苏不情不愿的嗓音将桑灵从沉思中拉回。因昨夜的纠葛,眼前人一直塌着个脸,这会儿嘟着嘴不乐意的样子甚是可爱。

“知道了,不要生气啦。”桑灵笑着答应,临走前还替宋言亦说了诸多好话。

明月高悬,她推开屋门却未见到榻上的宋言亦。环顾一周,在南面小窗旁瞥见了一抹月白身影。

窗外月光皎洁,晚风如轻纱拂面,宋言亦斜倚在窗前,侧颜线条利落,俊美无俦。他的手骨节分明,紧握着云曦利剑时,青色脉络遍布手背。

发觉桑灵进屋,宋言亦的目光从宝剑抽离完全倾注在她之上。

“不在榻上歇息,却在这里吹凉风?”

见他在此,桑灵十分不认同,而今他可是身中剧毒需卧床半月之人。

“灵儿,我身体康健得很,早就无事了。”

宋言亦说完便从窗边跳下,眼巴巴地往她身边凑。桑灵随即将人往榻上推,“快去躺着,张药师嘱咐过需静卧半月。”

“半月…”

“那人定是个庸医,我明明不疼了。”宋言亦不依,坐得直挺挺的。

此时此刻,远在百里外的百济堂内,张药师莫名其妙连打几个喷嚏,他以为自己受了风寒,连忙寻了件厚实的衣裳披上。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眨巴着眼满目心虚,不由分说将宋言亦往榻上拽,“让你躺着就躺着。”

“大夫说了,那日的剑上带毒,若不静卧半月便会毒发。”

桑灵说起谎面不红心不虚,但宋言亦对此半字不信,“怎么可能,张药师之言定为胡诌。”

“不信的话,一旦毒发,你的右手可再也握不住剑了。”

宋言亦眨眨眼沉思一会儿,乖乖躺了下去。

“灵儿,我不能没有右手,不能没有云曦剑。”

眼前人之言让桑灵想起书中情节,那个失去右臂的少年将军,孤凉地倒在黄土之上,自始至终都未等到心爱的姑娘。

首次,她对眼前人生出了不舍。

“宋言亦,你好好躺着,没我同意不许起来。”

不许去南疆,不许爱上女主,不许重蹈覆辙!

桑灵与其说是嘱咐,不如说是恐吓,反正她离去前那可怖眼神是把宋言亦唬住了。此人乖乖在榻上躺了三日,剑术比试只字未提。

但饮了几日的晶霄花药酒,桑灵背部痛感消退,身子却渐渐不舒服起来。今日戌时,她沐浴梳洗,竟发现皓白手腕之上,浮现淡淡红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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