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孺人

沈青云笑起来,只是此时气氛正好,程晋愿意表态发誓她也不会泼冷水,人心易冷,她不至于没眼力见到这个地步。

闲谈半日,眼看着要到了关城门的时辰,沈青云没说话,朝着外面喊了声银钿,程晋还怔愣着,就见面前的茶杯倒了满满一盏热茶,他登时会过意来。

“那我今日先回了,胡氏的事大致后日就能出结果。”

沈青云坐没坐像,软绵绵躺在长椅上,敷衍般的嗯了声,像打发小丫鬟似的抬了抬手:“陛下慢走。”

程晋见状反倒高兴起来,沈青云对待他越是随意,那就说明两人之间关系越是亲近,若是夫妻之间还要讲究虚礼,整天恭敬来恭敬去,那算什么日子?他不缺人卑躬屈膝山呼万岁。

沈青云也没说假话骗他,翌日就吩咐金穗她们收拾东西,一是胡氏的事着实出乎意料,她也想凑热闹看个戏;二则是她出来日子足够久,凡事适可而止;三就是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庄子里没地龙,只能多点几个炭盆,到底不方便。

“玉珞,你去和石嫂子说一声,我看中桑叔是因为他老实又会照顾庄稼,这点本事不是他一人有。”

玉珞放下手里的衣裳,临出门前冲着银钿挤眉弄眼,瞧她说的没错吧,娘子之前没说那是懒得计较,今儿要走了可不就要给人醒醒神敲敲钟吗?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久不往这边来,桑家人住在前面的倒座房,地方也还算宽敞,但时间长了总是不容易满足的,二进的宅子还空了许多好地方,石氏便生了旁的心思,只不过还没等她有大动作,沈青云就跑来散心闲住,使得她最近都不自在。

前边石氏听了玉珞的话,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双手搓着不知道怎么摆,又顾忌着是主家不敢得罪,半晌才挤出个苦笑,战战兢兢的把人送出门。

倪婆子恰巧回来煮饭,见状叹了口气没做声,回头却把石氏看得更严,他们一家没什么大本事,只能在地里刨食,好容易桑老汉靠着一手侍弄庄稼的本事做了庄头,不仅能种田收获粮食,每月还有月钱拿,可不能因为儿媳妇的私心坏了事。

沈青云回城后听见街头巷尾都传着赵王府的事,一时有些纳闷,若是为官做宰知道些消息也就罢了,怎么好像全京城的男女老少都清清楚楚?便是有人嘴不严漏了些话,也不该这么广。

银钿打探回来,也蹙着眉:“看院子的杂役说,当日胡氏在朱雀门前跪着被百姓们瞧见了,下午就传遍了,不止咱们这里,就是最偏远的南城那边,都有人编了俗语取笑,几个小乞儿再那么一喊,如今就是三岁小儿都知道了。”

金穗下意识看了眼沈青云,乍舌:“这不是……”

她结巴了下,没想好应该怎么说。

“胡氏现如今住在哪里?”沈青云倒不意外,胡氏若以前真和赵王有来往想要带孩子认祖归宗,在王府还有个明媒正娶的王妃情况下,更多的可能是孩子被认回,她被悄无声息地解决,如今制造舆论也是为了保全自身,舆论越大,她也就越安全。

银钿回想了下,摇头:“没听说。”

沈青云挑眉:“只说了胡氏和赵王的纠葛,却不知道胡氏母子住在哪儿?”

银钿点头,不大明白地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们母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那些好事的能不找人看看是什么模样问两句话好拿去吹嘘?如今没人找到她,多半就是陛下给安排看起来了。”沈青云随口道,“她既出不来,那她这事经了谁的嘴传这么厉害?真当老百姓闲着没事就盯这些鸡毛蒜皮?别说风流韵事,就是当初换了皇帝,也没他们挣两文钱重要。”

金穗听出话音来:“您是怀疑胡氏背后有人帮她?”

沈青云轻笑:“没人帮她,她能带着孩子躲这么多年?”

不是她看不起胡氏,而是真要是个傲骨铮铮有本事的,当年能带着孩子没露面,眼下也不会出头给自己找麻烦,最难的几年都过来了,以后还有什么是蹚不过去的?

但沈青云转念又想,许是想给孩子奔个好前程也说不准,天潢贵胄出身,当娘的哪能忍心一辈子窝窝囊囊靠力气谋生?她虽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但她是做人女儿的,爹娘的苦心多少能摸到一点。

宫里也为这桩事闹嚷了许多天,公主王妃说不能委屈了赵王妃,王公则说不能让程氏的孩子流落在外,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到现在也没结果,赵王妃关起门来眼睛都肿了,李太后见天往延恩殿跑,硬生生在孩子脸上找到了些许和赵王相似的痕迹,胡氏倒是乖觉,好似那天的一跪用走了她大半胆子和力气,现下安生得很。

程晋倒是不愁,李太后刚才和他哭闹了一通,要他快些把事情查清楚,好给她孙儿定下身份来,他拿话把人搪塞过去,随即就让人去找杭墉来。

“查得怎么样?”

杭墉奉上一份册子,来时把话在腹中滚了三四遍,说起来也不磕绊:“胡氏原是个童生的女儿,住在常安坊那边,可惜娘没得早,后娘又生了儿女,虽没受苛待但家贫日子也不好过,听周围邻居说,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有了一副好相貌,早先许了个夫家,但成婚前人就没了,后面再说了个又退婚了,巷子里就有些烂话传出来。”

程晋把册子翻看了遍,胡氏的生平了了几语就说完了。

接连说了两桩亲事都没成,自然就有克夫妨亲的流言,胡氏还寻死过一回,被人救了回来,没过多久她觉得自己坏了家里的名声,耽误底下的弟妹,主动避居庵堂,很少再出现在人前。

“那她怎么和老七搭上的?”程晋丢开册子,赵王在兄弟姐妹里排第七。

杭墉挠挠头:“听说是当初在庵堂吃了点苦头,她漏夜逃了出来,精疲力竭倒在了路边,那时候赵王正在郊外忙着猎大雁,恰好遇上救了她,一来二去就熟识了。”

“听说?”

杭墉点头:“那庵堂前几年就没了,赵王当初找了万年县令敲打了几句,没过多久县令就派人去查了查,庵堂主事是个黑心玩意,威逼利诱年轻比丘尼做上不得台面的事,县令索性就关了庵堂大门,把领头的判了流放,剩下那些人也都各自找了庵堂安置,这些事都是从她们那里打听的。”

程晋敲了敲桌子,这么看来这胡氏还真是老七的红颜知己?但也不对,他这个胞弟虽然被李太后宠溺得很,但性子却不错,兄友弟恭还孝顺得很,那段时间先帝苟延残喘都快没气了,他怎么可能暗地里做这些龌龊事?

但查来查去胡氏母子都没什么问题,通晓个中内情的只有赵王和她,赵王如今没了,他就算想剖根究底都查不出什么内容来,而且耽搁久了,宗室和朝臣那里都说不过去,万一这真是他胞弟的子嗣呢?

“陛下?”杭墉看着沉下脸的程晋,心里惴惴,“要不微臣再多派几个人去找找,胡氏这几年躲得再严实,总也要吃喝穿住,不可能没人见过她。”

“罢了,你回去好好休息,盯紧点潞王他们。”程晋摆摆手,他不止让杭墉查,暗卫和金吾卫的人都派出去不老少,都没摸到什么东西。

到了这个地步,皇家不可能不认,但真要认也不是容易的,首先玉牒那边,老祁王就不肯上。

程晋也是同样的想法,胡氏母子能跪在朱雀门让他捏着鼻子认下,别的却管不了。

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他请了昌宁乐平几位长公主去安慰赵王妃,回过头又顺手把范三郎提了个好位置,范家人心里委屈着,总得给点补偿。

“这么说,就这样了?”沈青云听他说起来随口问了句,胡氏被册为赵王孺人,这两日就要搬到赵王府去,至于她儿子暂时在她膝下养着,另改了个名叫程崇谆,到底随了皇室字辈。

程晋无奈:“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原本我想把那孩子给赵王妃养着,结果刚表了个意,赵王妃就婉拒了。”

沈青云轻哼:“人家之前都要过继侄子了,那才是贴心的自家人,胡孺人母子俩一出现就打碎了她的念想,不怨就不错了,你还想把孩子送过去,真把人当冤大头了?”

“再者说了,以后她与胡氏低头不见抬头见,那孩子都能读书识字了,难不成不知道谁是亲娘?说不得还要记恨赵王妃分开了他们母子,不沾手才是好的,养出个白眼狼来找谁说去。”

听完了热闹,沈青云从软榻上坐起身,又问:“宫里不打算把胡氏母子推到明面上来吗?”

程晋看完份折子,临近年关,朝上事情越发多了起来,真要在两仪殿处理完只怕天都黑了,因此他和几位宰相商议完就让安福抱着折子往新昌坊这边来了。

沈青云吃吃喝喝打瞌睡,他看见了批奏折都分外轻松些,遇见废话多的不成事的也不至于勃然大怒。

“暂时还不打算。”程晋漫不经心道,李太后也问过他要不要简单设个宴,倒不是为了胡氏,而是为了她好不容易才有的宝贝孙子,不过让程晋拒绝了,“我心里还有些怀疑,而且不过是个孺人和小孩子,哪里值当长辈们跑这趟。”

沈青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也觉得不设宴好,否则赵王妃岂不是太可怜了。

“快过年了,宫里要设年宴,去吗?”纠结良久,手里的折子来回看了三四遍,程晋也没看清写的什么内容,见沈青云重新低头沉浸在话本里,他才斟酌着开口。

沈青云抬眸看着他,失笑:“我?”

程晋微微颔首。

她来了点兴趣,手里的书一扔,倾身过去,食指点在程晋下巴处:“陛下,我现如今可是民女,拿什么身份去参宴?前弋阳郡王妃,还是陛下见不得光的外室,像曾经的胡氏那样。”

打蛇随棍上,程晋松了折子转而握上她的腰,眉眼一沉:“什么身份都可以,你想要什么?”他低头含住食指顶端,轻咬了一口,“但不能是郡王妃,而且你也不是胡氏,我才是。”

我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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