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似血,把青云宗那几间破瓦寒窑的殿顶染得凄凄惶惶。
席年收了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丹田内那细弱却坚韧的灵气流转,心下稍安。穿进这本《九天逍遥》的仙侠世界已有三年,从最初的惶惶不可终日,到如今勉强炼气六层,她没别的心思,就一个字——苟。
她是书中连名姓都模糊的小配角,原主怎么没的都不知道。她既不想去沾那对爱得死去活来、顺便把周围人折腾得鸡飞狗跳的男女主的光,更不敢得罪半分。那两位可是天道亲儿子亲闺女,日后要执掌乾坤、证道永生的,她这等蝼蚁,稍有差池便是炮灰的下场。
所幸这青云宗破是破了点,地处荒僻,灵气稀薄,掌门兼师傅云矶子是个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散老头,门下统共就七八个弟子,个个都穷得叮当响,也没甚雄心壮志,正好适合她这异世魂安稳度日。
“大师姐,晚膳好了。”门外传来小师妹怯生生的声音。
席年应了一声,起身拍了拍道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身青布道袍已经洗得发白,袖口处还打了个不起眼的补丁,却是她最好的一件了。
走出房门,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席年忍不住叹了口气。青云宗是真的穷,整个宗门就坐落在这半山腰上,统共三间正殿,五六间厢房,还都是年久失修的模样。据说百年前也曾风光过,如今却落魄到连外门弟子都招不到几个。
刚走到膳堂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二师弟张大牛粗犷的声音:“又是清汤寡水,连点油星都看不见!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席年走进去,只见破旧的木桌上摆着一盆稀粥,一碟咸菜,还有几个杂面馒头。七八个师弟师妹围坐在桌旁,个个面黄肌瘦,眼巴巴地看着食物咽口水。
“有的吃就不错了。”席年在主位坐下,拿起勺子给每个人分粥,“师傅呢?”
三师妹李秀儿小声回道:“师傅一早就下山了,说是去访友。”
席年手一顿,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云矶子所谓的“访友”,十有**是去其他宗门打秋风了。上次他去“访友”,带回来一袋发霉的灵米,上上次是几块下品灵石,还不够修补屋顶的。
“大家快吃吧,吃完早点休息,明日还要晨修。”席年压下心中的不安,温声说道。
饭桌上气氛沉闷,只有稀里呼噜喝粥的声音。席年看着这群半大的孩子,最小的才十二岁,都是云矶子从山下捡回来的孤儿,资质平平,在这修真界无依无靠,只能在这破落的青云宗勉强度日。
她自己也差不多。三年前她一睁眼就成了青云宗的大师姐,一个在原著中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好在她前世就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好好活着。
饭后,席年照例去后山散步消食。这是她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夕阳西下,山风习习,远离了宗门的破败和师弟师妹们的愁苦,能让她暂时忘记自己身处一个弱肉强食的仙侠世界。
她沿着熟悉的小路走着,心里盘算着明天该派谁去山下换些盐巴,库房里的灵石还够不够买过冬的炭火,要不要接几个宗门任务贴补家用...
正想着,眼角余光被草丛里一点异样光彩绊住。
拨开枯黄的草叶,一颗龙眼大小的石头静静躺着。说它是石头也不确切,通体浑圆,在将熄未熄的夕照里,竟流转着五彩斑斓的光泽,赤、橙、金、绿、蓝……幽幽闪烁,煞是好看。
席年拈起来,入手温润,试探着输入一丝灵力,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看来并非什么天材地宝,只是生得稀奇些。
她掂了掂,女孩子家爱美的心性冒了头,想着腰间那根褪色的旧红绳,便就地取材,手指翻飞,编了个精巧的平安结,将彩石串进去,系在了左手腕上。抬起手对着天光看了看,彩光流转在纤细腕间,确实别致。
她弯了弯唇角,这点小装饰,算是这清苦修仙日子里难得的亮色了。
* * *
三日后,云矶子回来了,身后果然跟了个人。
席年正在指导小师妹修炼基础心法,听见动静抬头望去,不由得愣住了。
那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锦缎早已在跋涉中滚得灰扑扑,却难掩其下华贵质地,腰间一块羊脂玉佩水头极足,一看就价值不菲。然而这些都比不上他那张脸——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眼尾微挑,天然一段风流韵致,只是此刻那双眼里盛满了惊惶与无措,像只被遗弃在林间迷了路的名贵猫儿。
“年年啊,”云矶子搓着手,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快来见过你卫琅师弟。”
席年眼皮一跳,看顾?师傅您老人家收徒前能不能先看看咱们宗门的家底?这少年通身的派头,是咱们这破庙供得起的菩萨吗?
她扯出个僵硬的笑,还没开口,云矶子已凑近她耳边,用气声飞快道:“山下捡的,大户人家!独子!家里这个数捐的香油钱!”他比了个手势,又迅速缩回手,搓了搓,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咱们宗门就靠他续命了”的兴奋。
席年到了嘴边的推拒瞬间噎住。大户人家……等于有钱。有钱等于……灵石?丹药?或许还能把大殿那漏雨的屋顶修一修?
她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卫琅恰好也抬眼看她,湿漉漉的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对上她的视线,立刻受惊般垂下,长长的睫毛颤啊颤。
席年默默把那句“干啥啥不行,惹祸第一名”的预判咽回肚子里。罢了,为了宗门,为了师弟师妹们碗里能多点油水,她忍。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卫师弟,我是席年,以后...”
话未说完,卫琅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一个趔趄直直朝她栽来。席年下意识伸手去扶,少年看着清瘦,分量却不轻,撞得她胸口发闷,连连后退几步才稳住。低头一看,自己刚换上没两天、好不容易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道袍前襟,赫然印上了一个灰扑扑的手印。
卫琅手忙脚乱地站直,脸色涨红,语无伦次:“对、对不起师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席年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这是金主,这是行走的灵石矿。她扯动嘴角,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没、关、系。”
云矶子见状,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年年你带卫琅去安顿一下,就住你隔壁那间空房吧。卫琅啊,有什么需要就跟你师姐说,千万别客气!”
说完,不等席年反应,云矶子一溜烟跑了,留下席年和这位新来的“贵客”大眼瞪小眼。
席年认命地叹了口气,对卫琅道:“跟我来吧。”
她领着卫琅往厢房走去,一路上,卫琅好奇地东张西望,看到破败的殿宇时眼中闪过明显的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这就是你的房间。”席年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简陋了些,但还算干净。”
房间确实简陋,一床一桌一椅,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被褥,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卫琅站在门口,犹豫着没有进去。
“怎么了?”席年问道。
卫琅小声说:“这里...有没有熏香?我睡觉习惯点安神香。”
席年嘴角抽了抽:“没有。”
“那...沐浴的地方在哪里?我想沐浴更衣。”
席年指了指后院:“那里有口井,自己打水。浴堂在井旁边,柴火自己去劈。”
卫琅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自己打水?劈柴?”
“不然呢?”席年挑眉,“你以为这里是凡间的客栈吗?这里是修真宗门,一切自己动手。”
卫琅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写满了委屈。
席年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不快倒也散了些。罢了,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富家少爷,慢慢教就是了。
“你先休息一下,晚膳时分我来叫你。”席年说着,转身要走。
“师姐!”卫琅突然叫住她,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你手上的石头...很好看。”
席年抬起手腕,那颗彩色石头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流光溢彩:“你说这个?后山捡的,觉得好看就戴着了。”
卫琅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块石头,眼神复杂,有好奇,有探究,还有一丝席年看不懂的情绪。
“怎么了?”席年问道。
“没、没什么,”卫琅慌忙移开视线,“只是觉得这石头很特别。”
席年笑了笑:“是啊,挺特别的。好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她转身离开,没有注意到身后卫琅的眼神骤然变得深沉而冰冷,与刚才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判若两人。
卫琅——或者说,妖尊寂明,盯着席年远去的背影,目光最终落在她腕间那颗彩色石头上,牙关紧咬。
那是他的元丹!
他沉睡千年,醒来就发现元丹不见了,循着感应一路找来,竟看见自己的元丹被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当装饰品戴在手上!
更可气的是,不知为何,这元丹竟与这凡人建立了共生契约,他无法强行取回,甚至连伤害她的念头都不能有!
堂堂妖尊,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他倒要看看,这个炼气期的小修士,在这危机四伏的修真界能活多久!
寂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
而这时的席年,对此一无所知。她只觉得自己手腕上的石头确实好看,而这位新来的小师弟,虽然娇气了些,但看起来还算乖巧。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师弟”,会在日后给她带来多少麻烦。
夜幕降临,青云宗陷入一片寂静。席年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稀疏的星光,心里盘算着明日该如何安排卫琅的修炼。
而在隔壁房间,寂明盘膝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感受着与自己元丹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联系,脸色阴沉。
“等着吧,凡人,”他低声自语,“总有一天,你会为亵渎本尊的元丹付出代价。”
夜风拂过,带来山间草木的清香,也带来了未知的变数。
席年的平静生活,从这一刻起,正式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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