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三)[番外]

我过了几秒钟才开口:“你也说了是群星闪耀。我想我不足为提。”

“这与你究竟有多么出色无关。我的意思是,姚,”潘德小姐道,“人们在收到你的消息时会很开心的,如果对方正是那种你在此时此刻想起来的人。”

“我会考虑。”我认真想了会儿,回答她,“谢谢你为我想了这么多。”

“我只是随便说说。”她没再深入,握了握我的胳膊,转而道,“其实我也想给傲寒买些什么。当然有长期以来你的原因,我理解你和傲寒之间那种感情;至于我自己,我也很想要对她表示感谢。上次分手的时候,如果不是她先帮我探了探路,我想我一定不敢上门。”

她原本计划给嫂子买的东西我现在还有印象,一支漆笔——但不是并木相对便宜的平莳绘,她本计划给嫂子订做一支,图案由她跟工匠共同设计。我当时看见那个四千美元起步的报价立刻就试图把她拦下,但最终拦下她的并不是我,而是漆笔产地由于地震破坏尚未恢复的、低下的产能。

有时候我觉得养尊处优的生活还是让她太过想当然。她可能意识不到这样一支笔对一个收礼的山东女人来说会是多大的负担。

“你不是只跟我说她告诉了你我在电话里听上去……很单薄?”我不禁频频偏头看她。

“她说了很多,尽管只有几句话。”潘德小姐语速变慢,我见到她睫毛低垂,“她那天其实什么也没问。我自以为找了个很好的借口给她打电话,那件事也确实成立,我办公室真的收到了演奏会的赠票,那主题又最适合亲子前往。我感觉电话刚接通她就明白我真正的来意了。现在回想起来很神奇。”

“我和你说过你会喜欢她的。”

“你是对的。我真的很高兴能认识傲寒他们夫妻——当然,我是说,作为朋友。”

“修文作为客户方的员工不好吗?”我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笑。

她轻轻叹息一声,也笑着说:“我得说我的团队当时真的在他那里吃了很多苦头。”

回忆旧事,心情不由得轻快起来。山野渐渐也为密集的一户建取代了,国道两旁已然预告起海的气息。我知道我们已在远离箱根,不知怎的,我反而觉得暑气没那么厚重了——当然如果此刻我有勇气降下车窗,那么我将得到另一番完全不同的结论——这时路边大约有什么触动到了潘德小姐,她很明显地叹了口气。

我还没开口她就为我解惑了:“我还以为今年我能拿到那支‘九鹿’。八月已经很充裕了,为什么?”

她在说她的钢笔。那支笔非常符合我对“艺术品”的想象,抽象,其貌不扬,过分昂贵。去年直到被伤病打断为止,她的项目都还卖得不错,而且术后很快就又谈妥一个大项目,年底,潘德小姐说希望能买件小品画或是漆器作纪念。我当然双手赞成,并提议由我来出这个钱,她可能不太敢高估我的年终奖——虽然我们其实是年初发这笔钱——桑妮亚最后在中屋选了支笔,对面的销售人员英文很好,所以哪怕是新手的我也很快完成了订购。

遗憾的是那之后不久就发生了能登半岛地震,轮岛是重灾区,后来又经历余震与火灾,情况很严重。我的订单在我坚持下未被取消,只是制成之日已遥遥无期了。

我故意用一种犹疑的语气答话:“也许是因为制作工坊的那一整条街都垮塌了?”

“这我知道。”她还是颇为低落,“我也很遗憾那样的事情发生了。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一些工匠被他们接去了东京,而有一些却没有。他们甚至也不帮助当地重建。”

“那你该去一趟四川。当你去过之后——”我改口,“你还是别去的好。我感觉你很喜欢日本。”

“我知道四川的重建水平非常出色。”她的注意力果然很快从“艺术品”上离开了,“而且我不觉得自己很喜欢日本。我想我的喜欢只在新加坡人的平均水平。”

“我怀疑这一点。”我幽幽道。

“你不能因为我在某些艺术领域的深度就质疑我对自己认知的评估。这是两回事。”

她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漆器的日语甚至都叫“日本”,可能确实是我的偏见影响到了我的判断:我对这里实在喜欢不起来。日本是个文化大国,兼之有昙花一现的上世纪中日蜜月期,像我这样对日本感情复杂的中国人应当不在少数——当然我的复杂最主要还是源于我此次来这里的目的。

“我是说,‘不觉得很喜欢’与‘新加坡人的平均水平’两者相互矛盾。”我扫了她一眼,她果然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记得昨天我们在东京甚至看到了新加坡的亚坤咖啡店吗?还有我们本地的奶茶店——我想你一定听出来排队的人的口音了。日本简直是新加坡人的后花园。”

“但飞机航程很短。”桑妮亚反驳时明显卡了壳。

“所以为什么在新加坡的日本人明显比在马来西亚的多了那么多?”

“你在讨论相反的事。”她慢慢找回节奏,“而且又不是只有新加坡人喜欢来日本,香港人、上海人,我想四川人也很多对吗?街上到处都是冒菜火锅。”

她又把“冒菜”念成“毛菜”了。一般潘德小姐都不会犯读音上的错误,不过,很多时候她的发音来自于一些海外旅游博主:我对此没什么可抱怨的,她在百忙之中能把接触汉语这件事坚持下来已经让我非常吃惊。正经的学习,在我们感情稳定之后——老实说,较为少见了,一方面是由于她掌握的基本语法已然够用,另一方面,我想也跟她在中国市场的发展情况有一定关联。

现在咨询的行情堪称血海。我毕竟有任务在身;但像她能如这次旅行一样说走就走,其中仍然包裹了少许的无奈。

我感觉到有点对不起她,刚才就那么打断了她的汉语练习。本来我们是约定过要按主题周的形式让她好好学些新东西的。

——我的沉默显然被理解为了别的意义。

潘德小姐说:“看?你无法反驳。我想我们在这个情境下只能讨论日本的文化影响力而不是个别地区人群的旅游偏好,况且旅游偏好实际上很难跟深度的喜欢联系在一起,看看泰国的那些来自北美或欧洲的旅行者——你觉得他们真的关心泰国怎么样吗?东南亚只是他们的游乐园,印度也是。当然印度的情况——不幸地,出于某些落后的原因它竟然幸免于难。”

海渐渐近了。我用眼神示意,潘德小姐望过去,明显松弛了那么一寸或者两寸。我说:“你觉得日本是一座巨大的景观城市吗?对于欧美而言。”

她怔住片刻。

片刻之后,潘德小姐说:“是的。”

“愿闻其详。”

“这种客体化是他们有意为之,作为国家长期政策的一部分我得说它相当巧妙。这张牌在今后会变得非常有用——当情况变得更差的时候。”她的一只手倚在了车门上,“不过,如果你问我,我觉得地方的凋零才是日本的真相。你知道日本有一些偏远地区在媒体上非常活跃,也拥有很好的文化形象,但站在企业评估的角度,我感到它更接近于虚假繁荣。”

“箱根也算是乡村地区的一部分,对吗?”

“这里是传统旅游区。这是不同的。况且它离东京太近,你该看看剩下几个岛屿上的城市。”

我看了看她:“你确实很关心日本。”

“我做过我的功课。”她俏皮地说,“尽管截至目前我只在这里卖出过一个项目。”

“你会想要更多地专注这里吗?”

“我感到东南亚是更大的市场。当然,”潘德小姐笑了笑,“有一个前提是,我得先胜过我们其他的合伙人。”

我点点头。现在情况确实算不上轻松。我说:“我有时候在想……”

“嗯?”

“尽管它们程度不同,泰国和日本,你会感到它们本质上都只是游乐园吗?不许打你的印度牌,我们俩都知道你没有那么印度——”我率先中断她讲什么“亚洲论”的可能,“当你站在一个外来者的角度,当你观察到这里一切都是那么妥帖、那么恰到好处,哪怕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地方都能给旅游者提供一种纤细的日式之美,你有什么感觉?”

她想了很久,最后言简意赅:“就像我说的那样,虚假繁荣。”

“你不觉得这是一种特别的生态位吗?”

“它和泰国的情况太不一样了,如果我们在讨论整个日本。”潘德小姐说话时或有停顿,我想车道远处闪闪发光的相模湾多少还是吸引了她,“年轻人学习日语的现象非常普遍。引人深思的是,这之中相当比例的学习者都是自学。这种现象既出现在东方也出现在西方,而对于西方的年长者而言,‘日本’已经是一方足够具备代表性的品牌。你可以说有的人在这座游乐场迷失了,你也可以说,作为一种副产品,它吸引来了它的朝圣者。反过来,日本正经历变化,人们无法发现这一点,因为——它像一处很深的水潭。”

“我想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有听说过一些全球性的企业在日本分部的情况。”我留意着路面,一边说,“但是你认同游乐园的说法。”

“是的。就像你所说的,这里对于外来者而言是座巨大的景观城市。”她应了声,过了半晌,轻轻吐露一个词。

潘德小姐说:“无害的。”

我未置可否。以欧洲或美国的眼光来看,当然如此。这种景观与我们亚洲人无关。

反过来讲,她确确实实可以欣赏日本漆、日本瓷乃至日本的话语,这些对潘德小姐而言是种漂亮的点缀,正如同商场里不时就会出现的印度元素那样,听说印度手工或特殊染布手法在这里向来受到欢迎。下一秒,我知道她明白了我的意思。

“好吧,现在我懂了。”她开口,“所以我在文化上是某种……殖民者的后代。”

“无意冒犯,但考虑到你的肤色,也许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我道,“我们是后殖民时代的被殖民者。一种弱者的反扑。”

“这就是你所说的‘特别的生态位’。”

“我保留意见。”我旋开广播,“我想我距离社会学话题已经太远了。”

频道里播放着什么韩国女团的说唱歌曲,尽管歌词是全英文的。

我们在横滨的落脚点远不如前两天那么奢华,大堂里放着几无舒适可言的桌椅,五六个背包客和推着自行车进来的人聚在一处聊天。我从来没住过青年旅舍——我都不确定我们这个年纪住在这里算不算占了人家便宜,当然白人会比较容易显老,特别是男的那一把大胡子留出来,你很难通过外表判断他是二十岁还是四十岁。潘德小姐说,这里在青年旅舍中算是条件比较好的——我只能说我勉强可以入睡,而不至于坚持把行李箱里的四件套拿出来铺开。

我当然还是想铺的。有时候人生在世你得学会看你女朋友的脸色。

不过,当晚睡觉的时候,我的牛仔裤仍旧整整齐齐地穿在我身上。我想除却女朋友的脸色之外,人的一生多少需要些冥顽不灵。

我于梦境彻底消散之前醒来,是夜无雨。昨天太累,睡得又太早,一看手机,才三点多,而我竟然疲惫全消。我认认真真借着洗手间夜灯的微弱光线打量了一圈这个床垫。光看厚度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高档货色,我没死心,又抬脚往床垫一踩。

“你在给床考试吗?”她吓得我在弹簧响动之前就把脚乖乖收进拖鞋里了。有时候冷不丁听到老潘讲普通话真的挺吓人的。

“我吵醒你了吗?”我还是讲英语,有些心虚地解释说,“昨天我们上床太早了。”

“没关系。我也醒了。你为什么给床考试?你像……”她半坐起来看了眼手机,大概对日期更变已确认无误,仍坚持造着她需要听者有一定联想能力的句子,“你像触碰家里的铁玩具。”

她居然在“摸”之前先学了“触碰”吗?我心里想。但我可不敢说什么,只是接着解释:“我睡得很好,所以在想这张床垫是否拥有什么魔力。你觉得是单人床的关系吗?”

“我不知道。我感到它是一个普通的床。”她说话有些慢,过了会儿,人慢慢缩着坐起来,“我开灯吗?”

“你不睡了?”

“我想是的。”灯打开了,潘德小姐揉揉眼睛,拍拍身旁的位置。我坐过去。她说:“你在青年旅舍的第一晚过得怎么样?”

“所以你又改回说英语了?”我一时睡糊涂了脑子一浑讲了句蠢话。话出口我就懊恼不已,果然,潘德小姐眯着眼看我,她现在彻底清醒了。

她今天心情一定非常好,也许做了个美梦。潘德小姐竟然没有再说回汉语,重复:“你在这里的第一晚过得怎么样?”

“走廊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在双人间的楼层。”我试图站起来环顾一圈,但潘德小姐胳膊拽住我。我只好搂着她。她又往里让了让,两个人都钻进薄被——这种时候你就不得不感谢像空调这样的伟大发明——我顺势亲了她脸颊一口,她回吻以唇,我将她搂得更紧,彼此额头抵着额头。

我尽量打起精神:“卫生状况特别是硬件的维护情况也还算整洁,我得说我可能……好吧,我得承认,也许在青年旅舍的问题上我有一些过于地,呃,势利。”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潘德小姐仅仅是温柔地望着我。我察觉有些不对,只听她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我、我做了这个梦,”我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就回答了她,待回过神,话已经说了一半,我摇摇头,“其实没什么值得聊的,我想我只是……你知道,有时候又陌生又不陌生的汉字出现在道路上会让我分神,我想我只是这两天太累了。”

她轻轻抚摸着我的手臂:“告诉我。”说着,潘德小姐朝窗帘瞥了一眼,道,“反正离天亮还早,我们也无事可做不是吗?”

我看向潘德小姐。我能说什么拒绝她的话呢?当我与她面对面——不,甚至都不需要她亲自出席,在绝大多数情景下,当我对阵潘德小姐,我都只能投降缴械。今天显然不会是那个例外的日子,我望着她的眼睛,细细看了她一会儿。我开口:“我爱你。”

“我也爱你,姚。”她笑起来,多少显得不曾预料,“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我只是,当我看见你,我就感受到这一点,所以我想要告诉你。”我也跟着傻笑。

“你有点儿傻。”她说,“你的笑脸。”

当咒语再度现世,我那口蒸锅里诞生的小小的愿望,因着自食其力,此刻便得偿了。

可见,拜佛不如问心,问心不如求己:我再次望向她,一五一十地答。

我说:“我在青年旅舍的第一晚还不赖,我睡得很好。我不喜欢这里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坦白地讲——所以我很感谢你没有要求我住多人间。我在睁眼之前做了这个梦,我想我大概在起床前的五分钟或十分钟就已经醒了,但我想回去。你可以想象梦里承载的情绪。但它不算一个噩梦,”我抓紧在她有所反应之前就补充,“我想,它只是对于白天发生的事的一种特殊大脑加工。”

潘德小姐扣着我的手:“你梦见了什么?”

“印度。我梦见我们去了印度。”我说。

对中国公民一般签证的申请,确如我们所料,在上个月就放开了。与此同时我还收到小道消息,上海那家公司的出海产品,同时它也是大象和蟹壳的竞品,可能会在印尼遭遇一些“官方”的麻烦。我意识到我拿回自己应得那一部分的机会差不多来了,怎么说呢,人在哪里跌倒就会在哪里爬起来,我的签字费和每月结余再度变成了前司的股票——签证申请倒是还没交上去,护照只有一本,毕竟得先留给这次出行。

“我们在新德里。”我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新德里,而且你看上去好像对那里很熟,老实说,我觉得那个机场是上海的浦东机场。”

她点点头:“合乎情理。”

我见她听得这么认真,一时感觉自己有些拖沓了,稍稍整理思绪,道:“那座城市——我梦里的新德里——非常现代。它已经摩登和奢侈到不像是一座自然发展得来的城市,想象印度版本的迪拜,世界岛,但是是纯大陆的版本……我在说什么。”我摇着头笑。

潘德小姐回抱我:“你可以慢慢地讲。我们有很多时间。”

我抱了她一会儿,抵在她肩膀上轻轻点头,接着说:“总之,我们在那样一座奢华的城市里旅游,你好像要到你们家族办公室去处理什么业务,我在楼下,那可能是一间星巴克,一间非常精致花哨的星巴克——嗯,然后我注意到,摩天大楼好像在街角的一处地方就消失了。深蓝色的反光还有极为整洁的铺装路面都截断了,那背后是一片灰白色的雾。所以我就抓着我的咖啡推门走过去,我走过那个拐角……”

她将我搂紧了一些。

“然后雾不见了。”我找寻到她的眼睛,“咖啡店、你在的写字楼,不远处那座华丽的梦中新德里,这些东西都还在,但是我眼前能够看到的事物不一样了,就在这栋写字楼的对面,是成片、成片、成片的土黄色和煤灰色的屋子,四处有支起的布棚,那是新德里的贫民窟。一大群人看向我。他们的眼睛……他们不是结伴成群的,可我就是有那种感觉,两边房子门口坐着的,还有路上的商贩,还有骑摩托的,他们都在看我。”

潘德小姐拉住我的手,问:“我在哪儿?”

“你很快就出现了,就像——下一秒。”我摊着一只手,“你不是步行过来的,我听到后面有车——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车,下面深蓝色、上半截是银色,总之一辆豪华轿车,然后……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开的门,总之再下一秒我已经在车上了,前方看不到司机——好吧我知道我在说什么车了,一辆‘幻影’——然后你望着我,你看上去就好像要碎了一样。

“当车开回奢华的新德里,我们的车转了一个或两个弯,这时我已经连那片雾都见不到了。那些高楼大厦像城墙一样遮挡了我的视线,当我回过头,你毫无征兆地开始落泪。”我讲到这儿,我们俩都有些伤感。那股未被苏醒斩断的情绪复又缠绕回来,我轻轻搂住潘德小姐,抱着她,亲吻她的头发。

我说:“然后正如同现在这样,我在梦里抱着你。我亲了亲你的头发,你也抱着我,你还在流泪。我试着发出声音,但是很难,非常困难。我几乎字不成句。”

“——然后你就醒来了。”

“对。”我点头,证实她的猜测,“接着,我就醒了。”

黑暗如轻纱覆盖着我们。那之上是柔软的鹅绒一般的灯光,我们用现代电力驱散真实。

“哇喔。”她过了好半晌才说话,“哇喔。你的梦……”

“我知道。”我望着她。

潘德小姐说了第二句话:“你让我感觉到我好虚伪。”

“人们一般不管它叫‘虚伪’。”我道。我的语气比我以为的要平淡许多:“我们将这称之为是‘资本的力量’。”

“资本的粉饰。”

“不,资本的力量。”我摇摇头。

我说:“事物的根本形态都被它改变了。”

阴影将我们拉回那个暴雨围城的晚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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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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