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
无论送信人是谁，目的都已达到。
这封信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进他的意识里，让他在应对明枪暗箭的同时，不得不分神警惕这来自暗处的窥伺。
然而，比起这封语焉不详的警告，更让他感到无力与愤怒的，是那如影随形的系统。
他闭上眼，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燥意，却清晰地感觉到，下腹那团诡异的温热感，似乎因他情绪的波动而微微活跃起来，像在无声地提醒他，他的身体，他的前路，都已不完全由他自己掌控。
就在这心绪纷乱、对自身处境感到极度厌恶与困顿的时刻，那冰冷的电子音，如期而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性，将他推向更深的泥沼——
【新任务发布：创造机会，与目标人物林如海产生至少一次非公务性质的肢体接触。任务奖励：积分 200。失败惩罚：积分-300。】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任务要求变得愈发……令人难堪。
肢体接触？安比槐唇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这系统为了拉近关系，当真是不择手段。
他厌恶这种被操控的感觉，尤其还是如此私密领域的操控。
接连两日，安比槐按兵不动，依旧每日准时点卯，处理分内公务，对那封警告信和系统的任务只字不提，仿佛从未收到。
只是他翻阅旧档卷宗更为勤勉，尤其是三年前那桩牵扯到前任盐课司大使沈墨章的“意外”走水案，以及与自己入狱相关的盐引案细节。
腹中那团诡异的温热，在这两日变得愈发清晰，不再转瞬即逝，而是如同一个小小的火种，在他丹田深处持续燃烧，甚至在他凝神思考时，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种子破土般的悸动。
这变化让他心惊，却不得不强行压下。
契机出现在第三日傍晚。
天色阴沉，闷雷滚动，一场秋雨蓄势待发。
安比槐注意到林如海书房灯火通明，显然仍在处理公务。
他想起前几日堂议后，林如海似乎提及过一句，漕运新规的细则草案需尽快复核。
他略一沉吟，拿起自己已补充、修正了不少细节的草案稿，向书房走去。
刚到廊下，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织成一片雨幕。
安比槐在书房外通报后，得到允许方入内。
林如海正埋首批阅文书，并未抬头，只淡淡道：“何事？”
“下官已将漕运新规细则草案修订完毕，特呈大人过目。”安比槐将文稿置于案角，语气恭谨。
他注意到林如海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案头还放着半盏早已凉透的茶。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几乎要震碎耳膜的惊雷。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猛地从未曾关严的窗缝灌入，直扑书案。
“小心！”
安比槐距离窗户更近，几乎是本能反应，他一个侧步上前，迅捷地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风雨，同时伸手，“砰”地一声将支摘窗牢牢合上，闩死。
动作间，几滴冰凉的雨水溅到了林如海的手背上。
风雨被隔绝在外，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安比槐的后背官袍已被雨水打湿大片，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脊线。
他转过身，正对上林如海抬起的眼眸。
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多谢。”林如海的声音比平日低沉些许，目光掠过他湿透的肩背。
【任务完成。与目标人物产生非公务性质肢体接触（遮挡风雨）。奖励积分 200。剩余欠款：-1200。】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准时。安比槐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专注的视线：“举手之劳，大人无恙便好。”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安比槐正欲告退，林如海却开口了：“雨势甚急，且坐。”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又唤来小厮，“换两杯热茶来。”
这便是要留他说话了。
安比槐从善如流地坐下。小厮很快送来热茶，氤氲的白气带着茶香驱散了些许寒意。
林如海没有立刻谈论公务，反而问了一句：“安运判似对漕运旧案，颇为留意？”
他目光落在安比槐带来的那份细则草案上，其中几条补充，明显是针对过去漏洞的防范。
安比槐心头微凛，知道自己的暗中调查并未完全瞒过对方。
他斟酌着词句：“下官以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沈墨章大人当年……殊为可惜。”
他点到即止，没有深究，却足以表明态度。
林如海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暖意，沉默片刻：“沈墨章……是可惜了。”
他没有再多言，但那一瞬间眼神中掠过的沉郁与冷意，却被安比槐敏锐地捕捉到。
两人就着漕运新规又讨论了片刻，大多数时候是安比槐陈述，林如海倾听，偶尔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切中要害。
窗外雨声潺潺，室内灯火温暖，竟难得生出几分……近似于‘同僚晤对，共理案牍’的安然光景。”
约莫一刻钟后，雨势稍歇，安比槐起身告退。
林如海看着他走到门口，忽然道：“夜色已深，雨路难行。让小厮备轿，送你一程。”
安比槐脚步一顿，回身拱手：“谢大人体恤，下官住处不远，不敢劳烦。”
林如海却摆了摆手，语气不容拒绝：“带上伞。”
最终，安比槐撑着林府的黑油伞，踏着湿滑的青石板，消失在雨夜的巷口。
回到冰冷简陋的居所，安比槐脱下湿衣，感受着腹中那因长时间靠近林如海而变得异常温暖和稳定的热流，心情复杂。
积分在缓慢偿还，与林如海的关系似乎也迈进了一小步，但这被无形之手推动的感觉，却愈发清晰。
他正欲歇下，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
那里，似乎多了一点不该有的东西——一小撮湿润的、带着腥气的河泥，就粘在门框与墙壁的夹角处，极其隐蔽。
他今日并未靠近运河边。
安比槐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
有人在他离开后，潜入过他的房间？
是警告，还是……那“身边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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