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翌日。

“放他们归山。”

步钓下达这一命令时,闻拾骸明显眼皮跳了下。

依照他来看,这些人就应当警之。

步钓反倒摇头:“你也知我军队创立不过数月,我们都是在摸索中前进的,我不能因为他们的一步错,而将所有责任推给他们。”

“我也有错,法令不够严明。”

此话一出,果然当地人都对步钓纷纷称赞,称其贤能。

闻拾骸:“选择一种更为方便的方式岂不更好?”

步钓摇头:“作为将军,口中所体恤的百姓多是护卫百姓平安,一城安全。”

“但作为百姓或者说是将士,他们所面对的却是被指挥式地征战沙场,一招一式与敌人殊死搏斗,要么,生,要么,死。”

“一功成而万骨枯。”

步钓叹气。

闻拾骸有些怔愣,自己作为质子,是从皇宫居心叵测之中爬出来的,在他看来:要么死,要么就是没能力。

他所实行的手腕更多的是雷厉风行。

如果当时,在自己濒危无数次时,有那么一个人也愿意看他一眼…

闻拾骸笑道:“我与步钓确实不能比拟。”

步钓:“你谦虚了。”

“或许真正面临战场之时,只有雷霆手段,才能敲山震虎。”

闻拾骸:“下一步你怎么做?”

步钓缓缓说出两个字:“护忠。”

闻拾骸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要将权力放给你的士兵将领?”

步钓微微一笑:“没有人不爱权力,我放给将领,他们更能掌控好自己的士兵;而士兵对将领也必然以死相护。”

“将领一人胜,可晋升,而一个队的胜利,则是更向前的一大步。”

闻拾骸:“你倒是做了大澂许多人都不敢做的事。”

步钓:“所以你也这么认为?”

闻拾骸微微点头:“我朗月国如今逐渐崛起,也正是这一原因,将士们勇猛晓勇,都是为自己的前途而战,为荣誉而战,为家国而战。”

“这一方式可以使一个军队快速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水平、高团结。”

步钓也赞成:“尤其是对于新队。”

果不其然,新的军规一出。

首领莫不受将领拥戴,士兵莫不气氛高涨。

而练兵效率更是一改面貌地高效。

正是因为与大澂传统不同的管理方式。

让步钓所带领的军队一跃成为一颗冉冉之星。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甚至在后来引得诸国群效仿之。

当然,这是后话了。

月下波光粼粼。

步钓好容易找到一处温泉。

他忍住喉间的痒意,伸手试探泉水。

很舒适。

步钓贯来喜欢独自行走,这会儿月明星稀,军中事务也都走向了正轨。

正适合他思考一直以来的事。

包括:他对闻拾骸…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万千次回忆涌入心头。

步钓脑子一片乱麻。

合作者?

还是……

耳边似有窸窣声音,幸而步钓练武。

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谁!”

没人回应。

下一刻。

水下腰间,一双强有力的手臂紧紧锢住步钓。

步钓满脸通红,额头不知是紧张还是被温泉熏地布满汗水,他刚开口一字呵斥:“你…”

所有的话都被堵住。

事毕之后,步钓提不起半分力气。

由着闻拾骸拥他入怀。

闻拾骸为步钓拂去真鬓边的一缕青丝。

弯弯绕绕地贴在胸膛。

步钓:“不要了,累死了。”

懒懒贴在怀中。

闻拾骸笑了。

两人的气氛难得竟如此融洽。

闻拾骸刚动了下身躯。

步钓本来昏昏欲睡,瞬间惊醒,双眼瞪地圆滚滚地看他。

似有所感,拽住他的发尾。

他平日爱极了他的发。

闻拾骸笑地狐狸似地,在这月色下,似乎将自己一直伪装的温柔面具打碎。

他笑得很好看,很好看。

猛地亲了步钓一口。

“很棒,步钓。”

“但是我要走了。”

步钓的嗫嚅了下唇,这一刻平时的任何话,都不知道该要怎么说。

最好随便来了句:“我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一次大捷,你就这么走了?不再吊一吊他们的胃口?”

步钓话音刚落。

“前方捷报,司马将军与朗月国主力军于幽谷相撞,殊死冲出重围,敌军连连败退,我军大捷!”

“高峰一小分队斩杀敌军小队五十余人!”

“报——”

“这回,你可是一战成名。”

闻拾骸笑道。

将岸边提前备好的酒温盏:“祝贺步钓将军。”

步钓心中一颤,没有人这样认真地对待他这个“将军”过,大多数人记得的永远是他的“战败”。

闻拾骸似乎知道他所想:“日后,你再也不会背负本不属于你的名号。”

步钓这会儿有点发怔,一时间没听出来话中一语双关的含义。

等他反应过来时,闻拾骸已经穿好衣服,走上岸。

闻拾骸转过身来,就这样隔着温热的泉水,与步钓静静对视。

他在刻画步钓的眉眼。

一笔一划,摩刻于胸中。

步钓也在看他。

也在努力记住他的样子。

古代车马缓慢,路途遥远,他们此一别,不知又会是数载。

步钓隔着袅袅看他。

但此时他还不能分清,他将这人的面貌,究竟是刻在脑海还是心中。

步钓看到闻拾骸,那么认真地看到了他。

他眼睛像是裹着一团看不见的迷雾,却又能从那团迷雾中,以锐利的目光直视你,清晰而透彻。

从前,对自己温柔之至。

此后,三千漫道,风雪不知。

步钓了解虽然他是独子,但朗月国的将军权力独大,这次又打了败仗,肯定是要闻拾骸去支援的。

闻拾骸这人,虽是书中反派,但说实话,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作为一国的皇子,他从幼时就被送到邻国,惨遭欺辱。

待到年龄大些,又要被迫承担起一国的重任。

步钓心情复杂。

闻拾骸似乎没有半点不适。

或许他这样的人生来就需要苦其心志,磨其筋骨……

他已然磨练出一副应有统治者模样,能问能武,且精于权术。

他或许适应了苦难。

可为什么独独是他的,要承担苦难呢?

步钓如是想。

闻拾骸收敛几分挂在脸上的笑意:

“下一次见面,或许两队对立。”

“你我为敌…”

他语气轻松,神色倒也自如。

步钓心情更加难以言语,他努力忽视掉自己内心的不适。

闻拾骸:“每日按时吃药,双日的药较苦,话梅在榻边,含一粒半微甜…”

步钓背对他:“你走吧。”

他努力屏蔽自己的一切感官。

可闻拾骸塔在石阶上的声音是那样清晰,一丝不落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过了许久许久。

步钓笑了,缓缓道:“你要我听你的,我就听你的…?”

随即,将头埋在泉水瞬间。

那一瞬间,将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脑中究竟闪过多少万千言语。

*

“孙少翼死了吗?”

步钓已然成为大澂炙手可热的大将军,他收到了从皇城寄来的千百封信件。

最终独独挑选出皇帝与丞相二人的信件回复。

在明白丞相意思后,只回了六个字:“孙少翼死了吗?”

末尾,写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没有人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只有步钓内心明白,他只想给自己一个答复,一个或许还能再欺骗自己的内心,再验证之前结论的答复。

他心中万千纠结,着人给足银两,让人快马奔赴皇城。

丞相不出五日来信:“…不见尸首。”

步钓压抑住心中一直以来的各种混乱想法。

他来回摩挲自己手中的剑,面色凛然。

内心苦于挣扎。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

步钓咳了口鲜血。

不过片刻,又晕死过去。

当步钓醒了的时候。

林绵绵挺着大肚子从京城赶过来。

林绵绵见到他,欲言又止。

步钓倒是虚弱一笑:“你有着落便好,我当你是义妹,日后若是受到什么委屈,回府,我替你摆平一切。”

泪水瞬间布满脸颊,林绵绵摇头,情绪激动:“对不起主子,对不起…对不起…”

步钓指着一个匣子:“早之前,我和大胡子就觉得你有些情况,虽不知你选的是谁,但…还是支持你的,这是给你准备的。”

林绵绵大着肚子,艰难地跪在地上。

旁边的小婢女见到此种情况,劝诫:“夫人…”

“不碍事。”

许久不见,林绵绵多了几分稳重,少了从前几分与人的针锋相对。

“主子,你看。”林绵绵伸出自己的双手。

那手上磨出很厚的茧。

林绵绵道:“这是…”

她似乎有些迟疑,下一秒,狠了下心,咬了下嘴唇:“这是寮将军教我的,已然两年有余,我与他意外成孕,他说愿意娶我为妻,终身不再另娶…”

林绵绵说完,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步钓的神色。

果不其然,步钓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什么。

一瞬间,脸色便平静下来。

他就这样静静地。

像个白瓷人儿。

“你大着肚子,他叫你来做什么。”

步钓语气似乎不怎么愉快。

林绵绵咬唇,艰难说出那些明知会伤害步钓的话。

“寮将军说,他奉皇帝之命,想要向您借兵…”

步钓眼色沉了沉。

“借多少?”

林绵绵闭眼,心如死灰。

“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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