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手指,可是肿了?”
原来宁远是担心她的手。
嚯嚯。
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该浪费。
穆蓉的声音温柔悦耳。
“宁大人,不疼的。这区区一根手指算什么。”
“世子已经在这床榻上躺了太久,若是能让世子醒来,就是掰断十根手指,我也愿意。”
察觉到话说的过头,穆蓉好整以暇,声音里适时地添了几分哽咽:
“我方才冒犯了世子,但触碰到世子后颈时,察觉世子十分消瘦。”
是啊。
主子自从躺在这床榻上,便日渐消瘦。
连刚刚改嫁给世子的夫人都这么说。
他跟宁清两个人每天守着主子大半年,人不但没醒,甚至都没照顾好。
他徒有一身武艺,竟然眼睁睁让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伤!
宁远对世子心中有亏,再听不下去,只低声道,“夫人早些休息,属下出去看看。”
房门轻轻合上,宁远还是第一次把世子单独留在她旁边。
总算把宁远撵了出去!
穆蓉扯过来被子,刚要给自己盖上,却不由自主地瞥向身旁的傅修卓。
从第一夜上了这张床,她就发现男人脸上的端倪。
且不说他这张脸上疤痕累累,即便是五官也鼻凹眼斜嘴歪,就算是贴上去一张皮,为什么偏偏弄出这么丑陋狰狞一张皮。
那层假皮下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宁清倒是跟她说过,这是为着防一个他们得罪不起的人。
可堂堂骠骑大将军府,又是躺在榻上的人,在这京城中还有需要如此忌惮的存在吗?
当时,穆蓉并没太在意,心想不过让他再多活两日,管他是为什么戴上这假皮。
但就是对着这样一张脸,她刚才竟是把嘴贴了上去——
明明刚刚所有的举动不过都是万不得已,但唇边还是火辣辣的。
思绪飘忽间,唇上残留的触感仿佛突然鲜明起来。
方才因为取药不得已的举动,此刻竟让她的双唇微微发烫,连牙关都不自觉地轻颤。
穆蓉用力抿唇,她无法解释这莫名的慌乱,只能暂且把这怪异的感觉归咎于药物的作用。
她把手探过去,又去碰了碰这男人的胸膛。
掌心下,原本微弱的心跳已然变得坚实有力。
若是宁清明日来诊,定能察觉异常。
再看看这具身体依然沉睡如初,横竖也是再躺十年,想要他的命,不费吹灰之力,何必跟他费心思。
但转念一想,若是他心跳恢复,会不会有知觉呢。
那他方才岂不是要误会?!
不知不觉中,不知是不是手指肿胀,让穆蓉觉得脸上也跟着发烧起来。
“大仇未报,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她暗自懊恼,强行打断思绪。
却在这时,胃里突然一阵翻涌。
不意吞下去的那半颗药丸终于开始发作,刺骨的寒意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一股恶心涌上心头。
“唔唔。”
穆蓉捂住胸口,身上战栗起来。
她只能蜷缩起身子,死死攥住被角。
没想到这副娇弱的身躯连这点药性都承受不住!
若不好生调养,日后还谈什么报仇,太不争气……
阵阵寒意打断了思绪。
穆蓉咬紧牙关,冷汗浸透了里衣。
她跟鸟妖商量:【这具身子不适,今夜休息!】
【把身子弄成这个死样子的是你。我没有干预过你的事。你最好也安分守己些,别来打扰本座行事。】
妖本无情,穆蓉算是长了记性,就不该跟她商量!
而此刻,傅修卓将身旁的每一声压抑的呻吟都听得真切。
身旁的小女人不再假装强劲,不再假意欢笑,不再口是心非地说些荒唐话。
这会儿,连呼吸声都楚楚可怜。
这个小女人方才还强装镇定地应付宁远,把人支走,此刻自己却在药物的折磨下瑟瑟发抖。
这一切,他都察觉得到!
她从他口中夺药时那般蛮横!
虽然不知是什么药,能拿来害人的自然都是毒药。
她竟是不怕么?
那虎狼之药岂是她能承受的?
宁远这块木头,该走的是时候不走,该留的时候不留!
傅修卓听得见旁边的小女人一声声隐忍的叹息。
夜过子时。
她在微微颤抖着朝他靠过来,他也察觉得到。
她都被药伤了,还这般不知羞??
不!
不要!
今夜不要再乱动。
而他自己,此时除了埋怨,竟是什么都做不了!
傅修卓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哪怕是个陌生女子,听过她克制又隐忍的叹息声。
若能起身,至少能离开她;
若能抬手,或许可以拦住她;
哪怕、若能动动唇角,或许那里还有她刚刚莽撞留下的余温。
他从未想过娶妻,也没有正眼看过女人。
但既然有人将这个倔强的小女人送到他身边,若有朝一日他能醒来……
会杀她、会百倍折磨她?
他还躺在这里,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到底是什么人把她送到他的身边呢。
她又是什么人……?!
这一夜,在松涛院里完全合不上眼睛的不止世子屋里屋外三个人。
竹林对面的傅烨莲也是彻夜难眠。
傅烨莲只觉得太过突然,“明日真的要有师父了吗?”
一家人都不让他舞枪弄棒,尤其是赵穆蓉。
那么柔弱一个人,突然也会答应他找师父?!
只是遐想下以后能护住她,心头不禁一热。
他叫她“母亲”,是他告诫自己这样叫的。
不然,他怕自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傅烨莲在灯下反复翻看书案下的长枪基本功法图,少年的眉头越皱越紧。
直到黑衣外差悄然入内,奉上一张临摹的字条。
傅烨莲放下书,微微挑眉,“寺院里有事?做什么这时候进府?”
“少爷,这是长明灯上的字,是夫人亲笔写的。找人临摹了来。属下不敢托人,便送了过来。”
傅烨莲盯着【愿夫君傅将军早日醒来】几个大字,眼神陡然锐利。
这不是母亲的笔迹!
绝对不是!
他太熟悉母亲那娟秀小巧的字迹,不可能写出眼前这股透着挥洒豪迈的字来。
“少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傅烨莲并没回答,只把手里的长枪基本功法图丢给了外差,“什么时候把你们练武的书塞进我这里来了?”
黑衣人打开书翻了翻,“少爷,这是功法图,不像是那些小厮们会买的书。”可他又摇了摇头,“不过,这书并不稀罕,那些顽皮的没细看,也许随手塞上一本也是有的。”
傅烨莲冷哼一声,完全脱了少年的稚气,“去查。这书是谁放进来的,在哪儿买的。我都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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