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时临安在心中转过几念,最后,她选了一个说法,“近来事情多,总觉得有事情忘了,果然,”她道,“多亏市光提醒。”

市光理解。

他是内监,傅玉璋的欢喜、恼怒,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事情。时临安不同,她是中庶子,心中有更多的,更紧要的事。

时临安想起傅玉璋,想起他负气而走的背影…得,她想到转危为机的法子了!

“明日,到了锦江府,”她叫众人附过耳来,“咱们…”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

“如此,便拜托诸位。”时临安团团一拱手,说道。

次日,东宫一行进入锦江府。

一番迎贺后,时临安换了一身虾壳青的襦裙,挽一个小髻,自后门溜了出来。

石磊在后门的小巷等她。

一抬头,只见一个翠青的身影闪出。莫名的,他有一种诱小娘子出门,去市井取乐的错觉。

隔壁的院中种了几株金桂,时节刚好,竞相吐出鸭黄一般的蕊,散开馥郁、清甜的香气。

不知道是景太好,或者人本就生得美,石磊移不开眼。

时临安快步走来,“石大哥,”她道,“咱们走吧?”

石磊生得高,一低头看到时临安的发顶。几粒桂花跌落,藏在她的发间,叫她一行一止带出香气。

怎的桂花的香气也叫人有了醉意?

不多时,两人走入悦香楼——锦江府最为有名的点心铺子。

案板上,既有麦粉、生熟糯米粉、豆粉,又有大油、胡麻籽油、豆油、菘菜籽油,更备了糖桂花、枣泥、玫瑰酱、乳酪、蜂蜜。

悦香楼的掌柜陪在一旁,“大人,”他向石磊一拜,“按照您的吩咐,备好这些料。伙房的烤炉也起了火,随时可用哩!”

石磊点了点头。“霁春,”他唤道,“都已备好,你瞧,怎么做?”

昨日,听闻八月十八乃傅玉璋的生辰,时临安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为他办个宴,做些应景又新奇的吃食,好叫他消气。

至于做甚吃食,她头个想到的便是蛋糕。

虽则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然——她可找个善于面食的师傅。

面粉、牛乳、鸡蛋、酵母,这些都是常见的食材。恁短的时间,苏不出奶油,但中式甜点有各类馅料,可作一番替代。

时临安一笑,一双杏眼弯出俏皮的弧度。“石大哥,”她道,“你瞧好吧。”

依照她的吩咐,白案师傅取过一只大碗,分出蛋黄与蛋白。

在蛋黄碗中倒入牛乳、豆油,又筛入面粉,搅成细细的蛋黄糊。另一只碗要费劲一些,时临安将中的蛋白置于冰鉴上头,滴入几滴白醋,再取过一把筷子,甩起胳膊打发。

自然,手动打发蛋白,要费一番时间与气力。时临安示范后,白案师傅接过碗与筷子。他是专业人士,力沉,手稳,效率较时临安高了不少。

两刻钟后,白案师傅与几个徒弟换了一轮,终于将蛋白打至干性发泡。

时临安提起筷子,蛋白霜弯出清晰的弯钩。

“成了!”她对众人道。

翻拌好面糊,送入烤箱。石磊终于找着空档,问时临安,“霁春,这是在作甚?”

来之前,时临安早已找好托词。

“阿爹说了,这叫蛋糕,”她很庆幸,自个有个读万卷书,又行万里路的便宜老爹,托他之口,苏出一些如扑克、蛋糕的小玩意,一点都不过界,“西洋人生辰时,就吃这个,像是咱们的长寿面。”

不多时,烤箱中传来浓郁的鸡蛋与牛乳混合的香气。

“这味儿!”白案师傅惊奇道,“像蒙古人的奶饽饽,又像滇国的乳扇,不过,还是这个味好,只是香甜,不带腥膻。”

到了时间,白案师傅打开烤炉,取出模子里的蛋糕。

看着眼前黄澄澄,软乎乎的糕点,时临安心道,戚风蛋糕真是人类之光,好吃,又好做!

将之切成几份,抹上一层乳酪,一层玫瑰酱,一层糖桂花,又将苹果、秋梨切做小丁,夹在其中。虽粗糙一些,但大致有个意思。

做完这些,天色渐暗。

时临安将蛋糕放入食盒,又加了一层汤婆子保温,这才踏上回程。

这日,傅玉璋回到住处。

别院仍是那个锦江之畔,雕栏画栋的别院。锦江府的天仍是镇日愁云惨淡,半分云彩不见的天。林右右也仍是那个脑门奔凸,脾气又臭又硬的林右右。

然而,情景都如常,傅玉璋的心气却不畅,看甚都不顺眼。

得知落脚后,时临安出了府,由石磊陪去街上,傅玉璋把自个闷在房中,从祁门红茶煮到班章老树,总觉茶不对,水也不够清冽。

他啜一口茶,心道,明日就将庶务交还时临安,让她闲!

与茶折腾半日,天光西斜。

市光来请傅玉璋。

“殿下,林知府道,咱们一路辛劳,特备了席面,”他也不提今日是八月十八,只道林右右知情识趣,“林府的厨头来自公井县,做道地的盐帮菜。咱们尝个鲜?”

傅玉璋既没心情,也乏胃口。但人家捧了一颗心来,他随口拒了,很叫人寒心。于是,便点了点头,提起精神,向后院行去。

别院建于江畔,引一支锦江水做造景。江水被泵至高处,沿几块太湖石淙淙而下,养出了一壁青痕。水壁前头是一架单檐的黛瓦六角亭,檐檁垂下一串铜铃,在暮起的风中叮呤作响。

亭中空无一人,唯有一方漆案。

市光将傅玉璋引至案前。随后,笑着一拜,亦退了下去。

一时间,后院之中只他一人。傅玉璋左右一瞧,不知他们作何文章。

这时,题有“入胜”二字的月亮门后传来丝竹声。乐班或抱琵琶,或持笙、箫,亦有胡琴一把,皮鼓一只。伴随乐声,院中点起花灯,有双鱼灯、莲花灯、八角宫灯,亦有青龙入海、凤舞九天、灵猴献桃的组灯,更有一丈来宽的走马灯悬于枇杷树下,灯轴轮转,影出花鸟山水的形状。

新奇的景一样接一样,傅玉璋有些看不过来。

乐班奏到一处节点,皮鼓一响,月亮门中又走出人来。

打头的是市光,只见他捧了一只花馍,摆到傅玉璋的案前。“殿下,”他一拜,眼中很亮,“入宫前,奴婢的家在闻喜。闻喜人爱吃花馍,家中若有郎君及冠,定要做一只三元及第的花馍。殿下是太子,用不着考进士,然…这就是个想头。”

傅玉璋的喉头有一些哽住。他再一看四围的乐班、花灯,他终于记起,今日是八月十八,是他二十岁的生辰。

市光立在一旁,随后走来的是林右右夫妇。老头一拱手,笑道,“殿下知道,臣的夫人出自公井县,除了井盐,公井县的花灯最为有名。”他一指院中亮起的各色花灯,贺道,“愿殿下‘来假来飨,降福无疆’。”

之后是石磊。石磊捧了一只雪白无暇的皮毛袖筒,“殿下,”他与傅玉璋相识日浅,但钦佩他握筹布画,扶山河于未倾,感念他喝醒糊涂的自己,使大错未成,“这是您猎下的白毛狼王,臣将皮子硝了,做成袖筒。冬日,金陵寒凉,您可一用。”

点杠与月朗达联袂而来。前者一表忠心,“殿下,点杠定豁出命去,护您周全。”后者无厘头,“我为殿下备了青羊观的红绸,够殿下从今日写到八十岁哩!”

时临安落于最后。

她捧好蛋糕,自月亮门后款款而来。

那一瞬,傅玉璋觉得,满院的花灯,俱照在她的身上。否则,自个的眼神,怎的挪不开分毫?

亭子里站满了人,时临安走入,有一些面热。

她想,或许是当中的一道目光太过专注、灼热,她只觉自个熔下来,塌下来,又被重塑筋骨,化作巫山崖边的一座山石,年年月月的,望向一处。

时临安一拜,她将蛋糕放于案上,“殿下,阿爹曾与西洋人相交,”她看向傅玉璋,含笑道,“西洋人的生辰,不吃面,吃蛋糕。吃了蛋糕,日子便如这糕点,淌出蜜,甜到心坎。”

“愿殿下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愿殿下岁岁康健,年年喜乐。”

“好,好…”傅玉璋的眼中有一些热。

自和敬皇后去世,他再没过像样的生辰。缺了真切的心意,再大的铺陈,再繁复的礼节,都是过场。渐渐地,他不愿自我为难,陪他们演一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码。

于是,八月十八,成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不想,再活一世,有人记得他的生辰,他们用心地谋划,将他们所认为的,最美好的心愿,都落于他身上。

他何德何能,再来尘世一遭?

众人言笑晏晏,将一夜过得欢喜。

宴至终途,时临安递过吐蕃王的书信。傅玉璋打开,雪白的信笺写了两个字:九琢。

男子及冠,当由长辈取字,以示诫勉。

时熹走了,傅玉璋没了先生。傅承临虽在,但这个爹,还不如没了清净。吐蕃王思来想去,给傅玉璋取字的事,可能还得自个来。

他想了许久,将汉文书翻了又翻,又请教懂汉学的活丨佛,终于取好字。九,众也,琢,治玉也,正合了傅玉璋的名。

时临安行了一礼,“殿下,臣僭越了,”她道,随后,轻轻唤出吐蕃王为他取的字,“九琢兄。”

傅玉璋清淡的面上露出笑来,那笑意渐深,渐浓。

“嗯,”他应一声,随后唤她,“霁春。”

这时,月琅达取过笔,她将一条红绸置于傅玉璋身前,“殿下,写个心愿吧,”她道,“叫点杠绑到最高处,不论是混元真人,灵宝天尊,紫薇大帝,长生大帝…只要是路过的,都能瞧见,一准灵验。”

“好。”傅玉璋接过笔,他想了想,最后,在红绸上写下铁钩银画的四个字——

岁岁年年。

愿岁岁年年花相似,人相同。愿年年岁岁,月长圆,情常在。

本卷完,下一章开启礼部新地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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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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