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时临安不解,“啊?”了一声。

江正道挑起一边的眉,“今日下值了,且去东宫一趟。”

将连前后的两句话连起,时临安终于知晓他说的甚。

她的神情一凛,“中邦,这是头一回,我不计较。后头,别叫我听到这话。”

江正道为人风流,性子来了,偶有任情之举。可他没染上几百年前的建康风气,归根结底,他是个惜命,讲规矩的人。

今日说来这话,一是与时临安相熟,知她不会翻脸,二是…二是他早知晓了傅玉璋的一番心底事。

几月前,东宫暗卫传回一封封了几道火蜡的密信。

一见信上的阵仗,江正道从榻上跃起。他以为,这是一封了不得的密信,信中的内容一定极为紧要,怕要叫他做一番大筹谋。

谁料,取出信笺,信中的傅玉璋只问他,他有一友,瞧见了一位娘子与其余人交好,总觉气闷,这是为何。

江正道将信翻了又翻,确信这封恨不能全封上火蜡以防叫人偷窥的密信确实只写了这些内容。

他前思后量,左虑右想。

最后,檀香扇狠狠一敲,抵在手心。

他的脑中灵光一现——

“一友”自然指的傅玉璋自个,而这位“娘子”…以江正道对傅玉璋的了解,他老人家在路上“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因而,“娘子”只能是时临安。

他兴奋地想,他可能,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江正道回信,道“太子殿下的好友,怕是吃味了”,随后,又叫东宫暗卫递过几本写尽痴男怨女情事的话本,供“太子殿下的好友”参阅。

自四川归来,江正道便将眼珠子黏在他二人身上。不过,凑上东宫属臣入朝,时临安又忙于办报,二人共处的时间少之又少,江正道一颗心再玲珑,也瞧不出行迹。

幸而,昨日他回东宫秉事,终于瞧见傅玉璋沉静之下的一道裂痕。

时临安办报的事,傅玉璋一贯知晓。昨日,他却道:“叫霁春来秉,近来她在做甚,孤竟不知晓。”

江正道应一声,随后退下。

出宫的路上,引路的小监都感受到他的喜乐。“郎中大人,何事这般高兴,”小监问道,“可是殿下赏了甚?”

江正道背过两手,“不可说,不可说。”他道,一双桃花眼盛满笑意。

到了时临安这头,她惯将心事藏好。镇日里,不是装出一副持重的老成样,便是与他们调笑,脸皮厚得不像待字闺中的娘子。

然而,今日他的一番戏语竟叫她变了神色。

江正道心道,有趣,有趣。

他用扇子轻拍自个的嘴,“好,我再不说,”他道,“但你记得,下值去一回。”

时临安只得应下。

这日,紧赶慢赶的,她终于应上点卯。她舒一口气,投入繁忙的事务。

到了午时,饭堂开张。仪制清吏司的员外郎邀她用食。

细算来,贺淞文与时临安是同乡,祖上皆为山东人。山东人好吃面,不喜稻米。为迎合老大的这一喜好,礼部的饭堂向来只供馒头,不做米饭。

加上上一世,时临安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向来吃不惯面食。

民以食为天,以佳肴为乐。

时临安无心改变吃食一道的习惯,便叫时府的厨子备好午食,每日送来。她以为,这是一件小事,劳烦的是她府上的下人,不碍礼部的同仁。何况,她会多备一些,与同桌的人分食。

然而,礼部尚书贺淞文不这样想。

时临安提了食盒,回到饭堂,恰好遇见视察伙食的贺淞文。

他老人家一见,明白过来,瞬间竖了眉毛,“有人做惯掌上珠,一餐吃食都要娇惯,”他阴阳怪气道,“来我礼部做事,当真委屈了。”

时临安知道,贺淞文说的是她。

不过,他是自个上司的上司,时临安做惯了打工人,心态自然良好,不曾想过要驳斥于他。于是,她立好“扮猪吃老虎”的人设——不该听懂的话,绝不听懂。

她憨憨一笑,拿出食盒中的饭菜,用起来。

比“与人斗嘴,却输了阵”更难受的是甚?是叫阵半天,拳拳落在棉花里,无人应声。

见时临安不做声,贺淞文一时也摸不准,是她太过蠢笨,未听出话音,还是她听懂了,却在装傻。

于是,与时熹斗了大半辈子的贺淞文再道:“真是蛇生蛇,鸡生鸡,老鼠生的崽子自小便能打洞,”他“哼”一声,道,“老头子精怪,生的姑娘自然刁钻。”

时临安在心中暗笑,莫道她是个外来的,对时熹生不出太多的感情,便是此处的时临安——以她那淡漠的心思,怕也不会出言维护。

她用了一道时令的菱角,还与同桌的人感叹,“这菱角真脆,也清甜。”半分不受贺淞文的影响。

这叫老爷子气得够呛。只见他又吹胡,又瞪眼,却对滚刀肉一般的时临安没了法子——她就是不应声,不接招,你能怎的?

他算知道了,时临安一定是听懂了,却不理会。时熹生的姑娘,当真与他一般,心眼恁多,恁坏!

贺淞文站在一旁,生了好一会闷气,最后没法,只得恨恨一瞪时临安,回了自个的公房。

待贺淞文回了公房,时临安的身后传来“扑哧”一声笑。她转头一看,是团团一张圆脸,满面笑意的余传贞。

“你呀!”余传贞摇了摇头,笑道,“与你父亲一样,惯要欺负贺大人。”

时临安自不能认下这一罪名,“哪有?”她低声道,“我不过不爱吃馒头,是他为难我。”

“罢了,我总不为难你,用罢午食,来我公房一趟,有事与你说。”余传贞性情温婉,几不落人面子,很受礼部众人尊重。

时临安恭敬一礼,答应下来。

晌午,待时临安进了余传贞的公房,她寻出一罐今年的梅家坞新茶,“我的一个学生在临安府当值,”她解释道,“巴巴地托人送来,可他不知,我这老黄牛,嚼不来牡丹,喝不出明前的茶与经霜的秋茶有甚区别,倒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余传贞提起茶壶,冲出一盏龙井,“我记得,你的母亲是临安人,你自小也在临安长大,”她将茶盏推至时临安面前,“应当喝得来这一家乡味。”

听她对自个的家事熟悉,时临安有些疑惑,“余侍郎…与家父相熟?”

可她…不曾听时熹提起?

“倒不是,”余传贞一笑,“我与你的母亲,有几面之缘。”

这是时临安未想到的。与时熹相比,母亲张神爱的的光彩黯淡许多——她是高门闺秀,但不显文采,也不长于样貌,有的只是闺训,女工一道的声名。这样平淡的女子,自不能与文能三元及第,武能一战定乾坤的时熹相提并论。

彼时的金陵人说起这桩不算男才女貌的婚事,只道张老太爷慧眼识珠,瞧见了自青州而来的潦倒少年,资助他,扶持他,这才便宜了张家的神爱小姐。

然而,时临安不这般想,余传贞亦不这般想。

“年轻时,若遇到烦心事,我总爱问禅,”余传贞回忆道,“金陵的宝华寺,毗卢寺,大报恩寺…也去临安的法喜寺,不想,数次遇到了你的母亲。”

余传贞似陷入回忆中,“那时,她已有了你,却很有一些少女的心气。她道,她正学梵语,读出《维摩诘经》《金光明经》《美难陀传》的一些奥义,更译出几本僧人自天竺带回的佛经。等你大一些,她想自个去天竺,瞧一瞧雷音寺是否真的在西天极乐的灵山上,再看一看那座月亮水井,是否真的往地下建了十八层。”

“可惜…”她叹一声,不再说了。

“罢了,年纪大了,总爱想起当年的事情,”余传贞道,“你就当,听个故事。”

时临安郑重地拱手,对她一拜。

许多人与她说起,她的父亲时熹如何的文武双全,神俊无匹;余传贞却是头一个与她说起母亲张神爱,在她的回忆中,张神爱有自个的灵气与志向,再不是面目模糊的深闺女子。

冲这一点,余传贞当得她一拜。

余传贞摆了摆手。

过一会,她说起正事。

“这日子不经过,眼见的又到岁末。”余传贞道,“我掐了掐日子,下个月,各地的岁供要收上来。照例,仪制清吏司需做一道盘点。多了甚,少了甚,如今你是郎中,需有个底。”

岁供?叫月琅达,薛友香,以及更多她尚且不认识的人家破人亡的岁供?

时临安面上不显,心中却已转过几道。

是了,细算来,岁供是仪制清吏司仅次于贡举,诸礼仪式,宗室的第四件大事。

竟这样巧?她救下因岁供成为孤女的月琅达,后因机缘来了礼部,被分至主管岁供的仪制清吏司。随后,薛友香又向她投来行卷,行卷之中说的亦是岁供。

她是一个多疑的人,自不信这是巧合。

“是。”时临安应下来。心中却已定下,下值后便去东宫,与傅玉璋商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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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东宫的白月光后她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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