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这日的上巳宴,端成公主拎了一只一掌大小的八宝攒盒,趁随侍的宫女不注意,爬上海棠林深处的一株枝干虬曲的老树。

她托了腮,一面无趣地嚼着杏脯,一面回想起母妃与她说的,平凉府中的表哥。

母妃总说,她叫宫中宠坏了,没人受得了她的脾气,不如扔给舅舅家的表哥,让舅舅家头疼去。

可是,她只见过一回表哥,那人被塞外的风沙吹得面目黧黑,脸上蓄了胡子,瞧着没比舅舅年青几岁。

端成有些发愁,她才一十四岁,并不想嫁这样的人。

这么想着,她幽幽地叹了一声少女的轻愁。

这时,林中深处传来一道女声,似是哪位娘子与人起了冲突。

端成坐得高,透过繁密的海棠花往四周瞧。

突然,她坐直了身子。

她拨开挡眼的花枝,身子往外探,想要将什么瞧分明。

隔了几十步,一位公子横抱娘子。那位娘子似吃多了酒,手脚软绵绵的。

虽说应当“非礼勿视”,可端成却在转头的一瞬,瞧见那位娘子头上的玉簪——白玉雕成一簇铃兰花,俏丽地堆在簪首。

那花簪瞧着眼熟,端成握着枝干,飞速地回忆。

是了!是初三那日,鱼龙阵中的娘子,是太子哥哥的心上人!

然而,那公子绝不是太子哥哥,端成再细瞧了瞧,认出是新科的探花郎,是近半个月来金陵高门都想捉回的东床快婿。

探花郎怎的抱了太子哥哥的心上人?是那位娘子有了二心,还是她遇上了腌臜?

不论如何天真,端成毕竟是自小长在宫中,瞧多了或明或暗的阴毒伎俩。

她再想了一瞬,终于狠狠一拍花枝,惹得粉色花瓣簌簌落下——不论如何,叫人将二人分开,是当下最紧要的。

她自然不能去,她人小力微,怕是拦不住。

伴随花瓣落地的,还有一身春袍的端成。她将攒盒委弃于地,双手一提裙摆,快步往林外跑

去。

待跑至海棠林外围,人声渐渐涌起。

端成看见逶迤而来的一群贵女,刚想出声,却好似明白了什么。她避到一旁,并未叫人瞧见。

直到淑妃的贴身侍女经过她的身旁,端成自一株海棠树后伸出手,拽了那人的袖子。

侍女一惊,刚要呼出声,端成忙捂住她的嘴,“莫出声,莫出声,”她急道,“绿蒲姑姑,是我。”

绿蒲这才将一颗心放下,“公主吓到奴婢了,”她道,“公主怎的在此处?”

端成探出身子,再一瞧被一群贵女围聚在中心的袁贵妃。“去将我母妃请来,”她道,“莫叫贵妃娘娘知晓。”

绿蒲瞧着端成长大,知道她古灵精怪的性格,只当她在何处闯了祸事,需请淑妃做主。于是,她未多问,只行了一礼,往前去寻淑妃。

不多时,淑妃见到了裙摆被撕了一道口子的端成。“你又去何处作怪?”她头疼地指着端成的裙边,“怎的弄成这幅样子?哪里像个公主?”

“母妃,母妃,”端成急道,攀住淑妃的胳膊,附在她耳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太子哥哥在湖中小岛上,去请他来怕要费许多时间。端成庆幸在此处遇到母妃,若请信得过的姑姑将那位娘子带回来,其余的事情,才有回寰的余地。

听完女儿的话,淑妃直起身子,“你瞧见了?”她看着端成,眼神静得吓人,“你想母妃将二人分开?”

“是,母妃,”端成听了淑妃的话,觉得有些奇怪,然而,在端成的心中,淑妃总是那个与世无争,心善慈爱的母妃,“您快些叫人去吧!”

“绿蒲。”淑妃唤道。

然而,就在端成以为,母妃应了她,将去救一救那位娘子时,淑妃却道:“公主乏了,领她去歇息。”

端成不可置信地看着淑妃,淑妃却已转过了头,不看她。

“端成,你可知晓,此处原先并不种海棠,种的是吐蕃的林芝王城运来的桃树。”淑妃轻声道,她攀下一条花枝,轻嗅花朵,“可十来年过去了,此处的桃树呢?早换了袁贵妃喜爱的海棠。”

“端成,你是公主,更应谨言慎行。”

说罢,淑妃没再看端成,她的身影没入海棠林深处。绿蒲则引了端成,将她领至林外,并将她看起来。

不远处,渡口飘来一叶小舟,舟上落下一道明黄的身影。

是傅玉璋。

端成正欲高喊,绿蒲却已出声,“公主。”她警告道。

端成的四周围了一圈淑妃的心腹,她急得如罩中的蜂,找不到出口。

这时,叶九玉瞧见了她,“端成,”她过来,“怎的没去林中?你不是最爱坐到树上吃零嘴?”

因叶九玉是豫王妃,是袁氏的人,绿蒲并未拦她。

见到她,端成快要急出泪水。然而,母妃的心腹眼不错地看着,她该如何将这要命的消息告知傅玉璋?

端成看着叶九玉日间隆起的腹部,叶九玉是豫王妃,已怀了豫王的骨肉,她会帮她,会帮傅玉璋吗?

端成想到金陵城中贵女们的传言,太子哥哥与叶九玉曾有情…

罢了,她已想不到其他法子,只能对着叶九玉孤注一掷。

端成拉过叶九玉,一根指头抵在她的手心,“二嫂嫂,二哥哥曾许诺帮我做一只白玉雕成的铃兰花簪,”她道,“都已多少天了,我本想戴着花簪见一见探花郎,可叫二哥哥误了。他是不是躲到林中去了,你帮我去寻他!”

一面说,一面却在叶九玉的手心写了“太子”二字。

待端成写完那二字,叶九玉掌心一握,握住端成的手指。她紧紧瞧着端成,最后重重一颔首,“好,我这就去寻他。”

周围的侍女未听出二人的机锋,只道是端成与豫王妃撒娇。端成不动声色往远处瞧,直到看见叶九玉向傅玉璋行了一礼,她终于舒下一口气。

听完叶九玉转述的话语,傅玉璋在短短的一瞬拼凑出端成瞧见的景象——戴白玉铃兰花簪的自然是时临安,她叫探花郎王市杭带去了林中深处?

自从得知王家事涉私盐,傅玉璋与时临安早对王市杭生了戒备。照理,她不应在今日陷入陷阱。

然而,叶九玉却道端成已叫淑妃的人看了起来,没法子传信,这才托她传过消息。如此看来,端成所见的,必定不是寻常的景象。而一贯温和无争的淑妃,怕是与袁贵妃站到一处。

傅玉璋不再细想,“九玉,多谢你。”他匆匆说道,提步便往海棠林中快步跑去。

叶九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只觉心中有什么在快速流逝,叫人抓也抓不住。

海棠林中,袁贵妃正与贵女们玩笑,“要说观景的最好处,自然是山腰的亭屋,”她道,“亭屋建得高,远眺过去,海棠花如云似海,一直漫到玄武湖边。”

“景美,陛下对娘娘的情意更美,”淑妃笑道,“谁不知,这是陛下专为娘娘建的,只供每年的花季来一赏呢。”

袁贵妃娇娇一笑,“就你知道得多。”

一行人往山腰行去。

不多时,亭屋已在不远处。

“咦,亭屋怎的闭着窗?”有人瞧见亭屋紧阖的窗扉。若是看景,自然应将窗页四开。

“里头可是有人?”有一人猜道。

“何人在里头,需要关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会便已猜到腌臜处。

“可是有人…”一位小贵人比了两根手指,又将手指并到一处。

“胡闹,”出言的是老王妃,她为人最是守礼,瞧不惯任何败坏礼节之事,“虽说是上巳宴,但礼不可废,你我且去瞧一瞧。”

老王妃走到了最前头,众人快走几步,站到了亭屋的外头。

也不知屋中人做了甚,竟有一丝软媚的呻丨吟传出。

一行贵女中既有已为人妇的,亦有尚未婚嫁的。听到那动静,已为人妇的纷纷变了神色,尚未婚嫁的虽已听出不妥,可毕竟还是神色懵懂。

袁贵妃与淑妃一对眼色,“清风,”袁贵妃唤道,“请各位小娘子去席间饮茶。”

侍女将一众未婚的贵女领开。

袁贵妃再一瞧老王妃,老王妃则对着她一颔首。

袁贵妃抬了抬手,清风走上前去。

正要推门之际,却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原来,母妃在此处,叫儿臣好找,”是一身太子常服的傅玉璋,“父皇正寻母妃。”

“哦?”袁贵妃走过几步,她站得高,也不知是事出仓皇,还是她并不想避开,她站在台阶上,受了傅玉璋的全礼,“太子可知是何事?”

“儿臣不知。”傅玉璋道。

袁贵妃回首一看亭屋,亭屋中已没了声响,不知是屋中之人听到外头围了人,终于清醒过来,还是两人昏头昏脑睡着了。

可惜,即便傅玉璋来了,他也救不了屋中的人。亭屋四围都是她带来的人,只需将门打开,不论他们有无成事,清白二字总归是没了。

将时临安送与王家,既可断了傅玉璋的一臂,又可叫王市杭,叫王家对她臣服。如此一来,青州府的私盐之利,便都是傅玉书的。

“既如此,便不是急事,”袁贵妃笑了笑,上扬的眼尾露出嘲弄的意味,“待本宫瞧一瞧亭屋,又是一年未至,也是有一些想念。”

“清风。”袁贵妃道。

清风本就站在门旁,闻言,她再不停顿,她抬起双手,用力地往内一推。

而伴随开门声响起的,是一男一女两道声音。

“母妃。”这是傅玉璋,他站在亭屋的台阶之下,语气中带着焦急。

“此处怎的了?”这是头戴铃兰白玉簪的时临安,她自另一边的小径走出,站到傅玉璋身侧。她的语气满是惊讶,似不解怎的此处聚了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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