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自执掌后宫以来,袁贵妃过得顺风顺水,极少觉得事情不在掌握。然而,今时今日,她罕见地重新体会到,何为脊背一凉。

袁贵妃没有再看亭屋内,而是转过身,将一道冷冷的目光投向立于一处的傅玉璋与时临安。

时临安不在亭屋内,他们的一应布置,自然都没了意义。

这时,“卫道士”老王妃已领着侍女冲了进去,一阵尖声惊叫后,一位衣衫不整的侍女被扭送至亭屋门口。

“那探花郎还在榻上昏睡,怎么都叫不醒,也不知是真的昏了,还是不敢醒来,”老王妃忿忿道,“请娘娘帮着瞧一瞧,这是哪一宫的宫人!”

老王妃吃过枕边人偷腥的苦,最瞧不上这等不守规矩的事。袁贵妃请她来,也是为着她的一腔愤恨与耿介,好叫捉奸一事闹大。却不料,时临安釜底抽薪,反将一军,老王妃便成为刺向袁贵妃自个的刃。

那位缺心眼的贵人认了半晌,突然声音一高,“这不是贵妃娘娘宫里的…”话音一断,她猛地醒悟,捂住自己的嘴,“不,不,臣妾不认识她,臣妾不认识。”

一行人自不是傻的。

时临安掐着自个的掌心,直将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她亦将目光投向如被抽了骨头般,瘫在地上的侍女。

正是这位侍女为王市杭来请时临安,也是她端上了那盏要命的茶水。

时临安来自后世,她的经历,她所受的教育并不支持她将怨恨的锋芒指向同性。

可是,不论是袁贵妃,还是这位侍女,她们并不这样想。她们挑中了这一时代的女子最薄弱的七寸下手——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清白,即便时临安嫁与王市杭,可她婚后的日子,能好过?那些流言蜚语可会放过她?

既如此,时临安选择了自个最为厌恶的方式,还治其人之身。

袁贵妃瞥了垂着头,双手微颤的贵人一眼。

这时,清风猛地一跪。“娘娘,是清风没有调教好下头的人,”她将额头紧贴地面,“这丫头刚来北宸宫半年,一直不服管教,本想带她来上巳宴历练一番,却不料出了这样的岔子。”

那侍女匍匐在地,因药力上涌,满面桃红。可她听出袁贵妃与清风话里的冷意,她的身体燥热着,心中却已凉了一片。

她害怕极了,双目擒泪。

突然,她看见台阶之下的时临安。“时郎中,中庶子,”她想往时临安那边爬去,“我只是听命于她们,我不想害你的,你救救我…”

“是清月!”侍女用尽力气,指向清月。

却见清月狠狠踢她一脚,并将侍女的手踩在脚底,“自个不检点,还胡乱攀咬人。来人!”

两位孔武有力的嬷嬷赶来,将侍女拖了下去。被塞住口舌之前,侍女或是自觉生机渺茫,胡乱骂道。

“你们不得好死!我便是成了鬼,也要日日缠着你们!”

“清月!茶水明明是你吩咐我的!”

“时临安,你可以自个走的,为何偏偏害我?”

是啊,点杠赶到时,他们明明可以只弄昏王市杭,为何要搭上这个小小的侍女呢?因为她也参与诡计,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摆脱与王市杭的婚约?

可这些,是用一条年青的命换来的,这样的交换真的值得,真的正义?

时临安在心中这样想,可她终究没有做甚,亦未说甚。

自有人去“照料”昏睡中的王市杭,袁贵妃狠狠剜了傅玉璋与时临安一眼,才领着众人离去。

待海棠林中仅剩二人,傅玉璋刚唤出“霁春”二字,时临安便瘫软下来。

点杠给的毕竟不是对症的解药,仅可将症状缓一缓。

时临安还是觉得难受得紧。

傅玉璋接住她,“霁春,”时临安的身子滚烫,他想起方才那位侍女的形容与话语,心中升起不好的猜测,“那药…他们也叫你吃了?”

时临安攒紧他的袍袖,“殿下放开我,”她道,声音早没了方才绷紧的冷意,反是烫的,是缠绵的,“莫走近。”

见她这样,傅玉璋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他横抱起时临安,自山后的小道去了别宫的后门。

回了时府后,时临安让越叔准备了一桶凉水。

陈氏看她泡在凉水中,面色却如烧炭一般红,她心疼得紧,“这个袁贵妃,怎的这般阴毒!”她恨道,“都是女子,却这样对你。你一个小娘子,哪里惹到她了?”

时临安饮下又一盏败火的凉茶,心里骂了“时临安”八百回。

你便是要与王市杭断情,断便断吧,为何偏要饮下那盏要命的茶?待难受起来,又藏到一边,留下我被这药折腾得一句好话都说不利落。

似听到她的腹诽,“时临安”幽幽说了一句,“若非如此,你与王市杭的婚约如何解开?当真要用阿娘留下的谶语?”

点杠赶到时,“时临安”的唇边淌着血,如鬼魅一般盯着王市杭。

点杠一愣,浮于空中的时临安似能读懂他面上的错愕——夭寿了!时郎中有了二心,他家太子殿下叫人辜负了?!

“时临安”转过头,瞧了浮于空中的时临安一眼。

时临安心道,不是吧,你这会让我回去?

下一瞬,她只觉一股巨大的拉力袭来,待那叫人窒息的压迫感散去,她只觉滚烫的热意涌上四肢百骸,全身似有无数羽毛轻抚,痒得很,燥得很。

很好,你当真是我的好姐妹,她忿忿道。

时临安对于王市杭并无情意,因而,她对点杠说出“揍他”二字时,心中并无半分愧怍。

点杠竖起一掌,狠敲在王市杭的后脖颈,叫他昏死过去。

时临安本欲就此离去,体内的另一个“时临安”却道:“点杠,将端茶的侍女捉来。案上还有一半茶水,叫她喝了。”

于是,便有了袁贵妃一行看到的一幕,前途大好的探花郎醉后失节,坏了贵妃宫中一名侍女的清白。

时临安叹了一声,说她圣母也好,说她天真也罢,她总觉得,因为自个的事,坏了一个女子的性命——即便她并不清白,那也是有些过了。

于是,她在心中说道:“或许,用上阿娘的谶语,并非坏事?”

“时临安”似未想到她会这样说,“哦?莫非你对太子殿下…并无情意?”凉凉的语调难得有了起伏。

“自然不是,”时临安反驳,“我只是…我中意他,可我不想嫁给他…”

“若他只是平常的人…可他…,我当不了太子妃,更别说皇后、妃子…你可懂我在说甚?”

许久,“时临安”低低道:“我懂,我见过和敬皇后,亦深知阿娘。明白许多时候,情深反倒容易伤情。

“尤其在皇家。”

与“时临安”的一番对话发生在脑海中,陈氏自然听不到分毫。她只见时临安微仰着头,盯着空中虚无的一处。

陈氏只怕这件事吓到了时临安,叫她精神有些异常。

“霁春?”她轻声唤道,“霁春?”

时临安回过神来,“二舅母。”

陈氏拖了一只高凳,坐于浴桶旁,“莫嫌二舅母多嘴,你与太子殿下,是怎么回事?”

时临安由傅玉璋送回,他一路抱着,举止颇为亲稔。张神诀与陈氏也曾是少年夫妻,二人眉目之间的情意,他们看得分明。

“与探花郎解除婚约,可是为了太子殿下?”陈氏问道。

陈氏这样问,自然有她的隐忧。张家已经出了一个为情爱奋不顾身,却落个香消玉殒的张神爱,他们不想时临安也落入这样的境地。

傅玉璋是一国太子,他权高位重,却并非与时临安相匹的良人。

时临安有着张神爱一般的决绝、狠心,亦有时熹的忠诚、长情。若将一颗心托付给了错的人,她的下场,或许比张神爱还要心伤。

“不。”时临安摇了摇头,她的面色尚且潮红,眼神却已清明,“二舅母,我是为了自个。”

“王市杭,王家,并非世人所知的清白。”

陈氏奇道:“王家并不清白?”

也不怪她吃惊,王市杭便是王家道貌岸然的一个缩影,他们瞧着风神俊逸,清贵至极,可暗地里呢?他们早向权势俯下身子,做尽一切该做的,不该做的,只求在历史的巨浪中攫取足够的资本,供他们维持那高高在上,不理会民间疾苦的生活。

“是,太子殿下已查出踪迹,再过几日,二舅母便知晓了,”时临安解释道,“王市杭今日用这下贱的法子,也是他急了,怕了。”

陈氏点了点头,“二舅母知晓了。霁春说的,自然是对的。”

随后,她轻抚时临安半湿的发髻,“可是霁春,便是不嫁与太子殿下,日后,你有何打算?”

陈氏的话让时临安陷入深思。

其实,今日以前,她真的想过,她或许可以一直待在朝堂,见证并辅佐傅玉璋一路劈波斩浪,登上那个至高之位。而她与傅玉璋,可以做一段时间的情人。哪日他要纳妃,或是她要嫁人,便做回清白的上下级。

然而,不论是那位侍女被拖走时怨恨的眼神,或是“时临安”绝情的话语,都叫她狠狠醒悟,在这样一个时代,在这样诡谲的金陵城,她的那一想法,是何等的幼稚与天真。

况且,“时临安”的苏醒也预示着一个她已想到,却不敢承认,亦不敢探知的秘密。

孤阳道人“孤寡双辰并隔宿”的谶语,或许并不是随口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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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东宫的白月光后她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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