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当下,私盐一案尚在审查,金陵城中的吃瓜氛围正浓,此时去辩驳赝报中的内容,告知看客王市杭他当真不清白,只会引起看客的逆反情绪。

因而,时临安所谓的“不应对”,更多的是“冷应对”或“缓应对”。

贯彻这一指导思想,时临安与傅玉璋兵分两路,一者去摸袁氏印院的老巢,一者加班加点,在刑部大牢熬大夜。

自贺淞文以黄册相试,肯定了《金陵十二时辰》于舆论引导的功效,时临安动了动脑筋,扩大所谓“印制”的范畴,将整个出版业都纳入仪制清吏司的管辖。

这会儿,袁氏一党动了印院,制赝报诬陷于她,正撞入她的“现管”

于是,有了鸡飞狗跳的一个月。

承得起那般印制规模的印院不过几家,时临安领着礼部官差,以某处查到印院所用的墨是毒墨为由,将这几家印院从里到外巡检透彻。

不多时,她便定位了为袁氏驱使的印院。

这处印院似听到风声,早将印出的赝报烧干净。然而,工人粗心,排好的字板却未拆除。时临安假装不察,却大肆宣扬若长期使用毒墨,不但印院日常接触的工匠,便是购置用它印制书册的读书人,俱有性命之忧。

好巧不巧的是,这处印院使用的墨,被仪制清吏司请来的工匠定为毒墨。

印院管事沉着一张脸,来找时临安。他最是清楚不过,印院用的只是寻常的墨水,哪有甚毒墨?

“时郎中,明日我便换了墨。你不知晓,某早已应了国子监,后日便需交付一批书册,时郎中封了印院,某如何向国子监交差?”他道。

时临安立于印院中的一株石榴树下,四月末,石榴花本应含苞待放。然今岁天热,过高的气温烧焦石榴枝叶,往年的红云便不见踪迹。

她擦了擦额前的汗,冲管事一笑,“管事可是说笑了,毒墨一事牵连甚广,毒墨由何处来,如何流入金陵城,已危害了多少人,还有管事你…”时临安伸出细白的指,点了点印院管事,“你的这处印院,是否牵涉其中…”

“其中的干系,可大得很。换了墨便想重新开张,管事莫不欺我仪制清吏司良善?”

“至于国子监的生意,与我何干?”

管事鼻息咻咻,显见的是气得狠了。

然而,他有甚法子?

时临安打的就是仗势欺人的主意,谁叫他们用了她的法子害她,却偏偏落在她的手里。

于是,印院从管事到工匠,俱被封在院中,今日被提审一人,明日再审问一人,稀稀拉拉的,一个月都没尽头。

此处的工人最先见着赝报中的内容。印制时,他们便猜测,傅玉璋在东宫之中,王市杭被下狱,大伙能瞧见,能指摘的,便只剩文中的第三人,时临安。依照大伙的预期,小娘子若遇到这样的事,不是羞得窝在家中没脸见人,便是哭着自证,自个不曾与东宫有私情,不曾对王市杭背信弃义。

谁料,时临安神色平静,官服整洁,日日领着礼部的官差折磨他们,扰得整个印院不但没了生意,还人心惶惶,从上到下哭爹喊娘。

当真是,说恶人,谁是恶人。

一番折腾下,金陵城中再未出事关傅玉璋、时临安、王市杭三人的“意难平”续集。

而更大的收获是,时临安在印院中发现奇怪的手稿。

这日傍晚,盛清来寻时临安,请她至厢房。方才,他正在此处审问一位老工匠。

“时郎中,老工匠说道,曾有人拿了手抄的书稿,稿中有繁复符印,询问他是否能雕出刻板。”盛清说明请她过来的缘由。

未等盛清说得更明,被熬得面目青黑的老工匠哀号出声。

“大人,小老儿冤枉,咱们只是听命行事,并非有意陷害你。我家中的老婆子病重,再不能回去,怕是只能为她入殓。”工匠连连拜她,他被软禁于此处近一月,早待得发疯,“你想知道甚,小老儿定知无不言。”

闻言,时临安只看了他一眼。随后,便清淡一笑,道:“端看你说出的事,能否叫我感兴趣。”

老工匠并无选择,嚅嗫说了一句“是”,回忆起那份手抄的书稿。

老工匠是雕版的刻工,日日临摹书画,手艺好,记性也被磨得灵光。

盛清给了他纸笔,老工匠一面回忆,一面落笔,有时记得不准确,落错笔,他还要撕了纸重画。

一直到屋中点上火烛,窗外一片深黑,老工匠才将笔一搁,举起纸道:“虽不说一模一样,也有七八分的相似。”

盛清取过,呈递给时临安。他自个立在时临安身后,越过她的肩膀往前头瞧。

瞧着瞧着,盛清不禁“嘶”了一声。

“时郎中,这…”他捂住嘴,又指了指天。

叫盛清避忌不敢语的,是文中关于当前诡异的天气的描述。其中写道:“尝闻‘德不配位,自有灾殃’。今岁天降大旱,恐因青宫失德…”

至于此前请老工匠评估,能否刻出的图案,时临安细细瞧了,只觉是一道道家的符咒。可惜屋中并无精通之人,那符咒具体作何用,没人说得出一二。

一片安静中,时临安闭目思量。

确实,今年的气候异常,尚未入夏,日头便已烫人。如油春雨仅飘过几丝,后头就是连日干旱。听傅玉璋道,门下省已收到各地灾情——春种的秧苗被烧成枯枝,不少江河也露出床底沙石。

好一句“今岁天降大旱,恐因青宫失德”,将天象与**关联,袁氏一党便准备的,竟还是一套舆论的组合拳。

随着思考,时临安的手指不断点在深色的案上。老工匠瞧着那截细白的手指,只觉它并非点在案上,而是点在他的心口,叫他心中七上八下,难有半分心安。

老工匠不禁忐忑,他的这一消息,是否叫时临安满意,他能否回家照顾老妻?

终于,时临安停住思考,睁开眼。

“工头,”她轻声唤道,“莫与人说,你将此事告知我。若有人叫你刻出雕版,你只管应承。不过,正式付梓前,记得往《金陵十二时辰》的印院递个消息。”

“是,是,”老工匠连声应下,“那某可否归家了?”

“不急,”时临安站起身,理了理官袍上的皱褶,“此时只放你一人归家,难免显眼,明日我便找个由头,散了印院。”

次日,被折腾一月的印院终于解封。仪制清吏司留下一道公示,只道印院的毒墨已被销毁。随后,一行人潇洒离去,徒留被熬得面色发青,却无可奈何的管事。

时临安折腾印院的一月中,位于紫金山巅的司天监亦未闲着。

寅时末,群星渐渐淡去光辉,东方现一道窄窄的鱼肚白。

监正汤季末揉了揉酸痛的脖颈,闭目调息一番后才站起身,缓缓走下望天台。

这是他连续第七日夜观星象,他一刻不停地勾画、计算,只欲算出救命的甘霖降于何处、何时。

可惜,这一夜,又是徒劳。

阿鲤候在下头,见师傅沉默走来,便知今日他仍未得到天启。

“师傅,天意难测,”他已十三岁,正是变嗓的时节,一把粗哑的嗓音响在空旷的紫金山巅,很是不好听,他用这不好听的嗓音安慰汤季末,“非是师傅的过错。”

汤季末淡淡“嗯”了一声。

师徒二人沿山道缓步慢行。

正是黎明之时,山风拂来,难得几分清凉。

阿鲤将双手藏于袖中,与汤季末说道:“昨日,阿鲤去了城中,却再未见乞儿分发的《金陵十二时辰》。一问才知,那日阿鲤带回的是一份赝报。与师傅说一声,莫信了赝报中的消息。”

月前,阿鲤去金陵城中置办日常用物,路过朱雀大街时,不知何处蹿出的乞儿塞了他一张《金陵十二时辰》。他早听说,如今的城中时兴这一报纸,他还打算抽空去买一份,不想叫乞儿免费送上了门。

阿鲤高兴得紧,置办完用物后,便一面骑驴,一面摇晃着读起报来。

然而,不看不知晓,一看却将阿鲤吓一大跳。

本朝的东宫竟如此大胆,为一女子,肆意陷害今科的探花郎?传得满城风雨之时,皇帝陛下竟不罚他?

阿鲤自小长在司天监,知晓司天监在朝中扮演的角色。他想,他得将这份《金陵十二时辰》带给师傅,好叫他知晓东宫的为人,自此小心与其过从。

不然,司天监多掌皇家隐秘,若叫这样荒唐的东宫恼了,怕有大麻烦。

阿鲤喝了几声青驴,回到紫金山巅。

与汤季末这样那样一说,汤季末取了《金陵十二时辰》细瞧。只见他垂目深思,偶又掐指起诀,阿鲤不敢打扰,静静行了一礼,避出门去。

然而,今次入城。阿鲤却又得知一消息。

《金陵十二时辰》的印院称,他们只在三家茶寮,两家酒肆售卖报刊,其余各处,不论由谁主张,由谁发售,俱是赝报。

闻言,阿鲤一惊。月前,他从乞儿处得来《金陵十二时辰》,那可是赝报?

为求证,阿鲤特去了碇步茶苑,与那掌柜这样那样一说,掌柜瞧他一身道袍,称呼他:“小道长,你说的《金陵十二时辰》,定非真品。”

坏了!阿鲤心道,他还将那赝报带回,请师傅祥读。若报纸已是赝货,那其中的内容定不堪推敲。

他得尽快告知师傅,莫叫他误会了太子殿下。

然而,听闻阿鲤的解释,汤季末淡声道:“报纸虽是赝的,可其中的消息,却难说。”

阿鲤落后一步,他抬头看汤季末,只见汤季末背着晨曦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回司天监尚笼在一片黑暗中的院落。

今天写得不太顺,重写了两三遍,抱歉迟了T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第 55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窃玉

小船三年又三年

我用人物面板伪装神棍

重生之母仪天下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穿成东宫的白月光后她不干了
连载中王楠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