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时临安领着仪制清吏司大小官员离开后,印院管事来不及整顿院内事务,便招了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一路催赶,到了城东的袁府。

恰豫王来了袁文翀府上,二人便一道见了他。

管事抱怨了一通,“王爷,大人,您二位没见那个时郎中,我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小娘子,”他一想起被禁在院中,软刀子拉肉的一个月,便难受得头皮发麻,“不说咱们仿冒《金陵十二时辰》,亦不说窥视东宫,但找了‘毒墨’这一听便是随口胡诌,却叫人没法不理的理由,生生关了咱们一月。”

“虽不克扣吃穿,却只叫人日日坐在屋中,不许私自说话,不许看书做事,只坐着。当真是…比坐牢还要难受。”

听至此,袁文翀掀起一侧眼睫,觑他一眼,“怎的,你去替了王市杭,去刑部大牢呆着?”

管事一听,便知晓自个说过了,他轻拍面皮,“瞧我,小的没有这个意思,探花郎正在狱中受苦,咱们也心疼哩。”

他又左右一瞧,斟酌问出此行的目的,“王爷,大人,既然印院已被解封,咱们是否依照此前的计划,将那些内容一一发出?”

可惜,他等来的,是袁文翀的一句“蠢材”。

管事有些委屈,他怎么就蠢了?便是傅玉书,他也不解,“舅舅,莫不是要停手?”他问道,“这是为何?”

“时临安并未对印院出手。”傅玉书道。

袁文翀未立刻回答。他看了一眼傅玉书,心中却叹了一声。

他还是不如吐蕃王,没得一个好外甥。不然,他怎会谋划得如此辛劳?

傅玉书善交际,也有情义,可眼界,还是小了。但偏偏,人的眼界多由天生,不随世事浮沉。

袁文翀只好对二人解释,“咱们原先备的,是预料东宫一方会出言否认。一旦他们否认,便紧随着扔出更多的消息,推翻他们否认的内容。”

“东宫极力辩解,咱们却步步紧逼,不断否了他们的形容,这才能在民间,在朝堂,在陛下的心中落下印象——东宫说的,都是强辩,是假的。如此,方可能为私盐一案翻案,毕竟,私盐案东宫查出的案子,一应证据也由东宫呈报。”

“一旦东宫不可信,那些证据便不可信,私盐案便无从说起。”

“然而,第一招,他们便未接下。”

自然,袁文翀说的,是最理想的状态——东宫因辩解,陷入自证的迷宫。

次之的情况,是东宫未如他们预料那般辩解,却也似无头苍蝇,惶惶自困。那么,印院亦可不断放出消息,一桩桩一件件,叠加大伙对于东宫的负面印象。要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而坏事一旦被传播,要扭转它所留下的印象,那是绝难的。

可惜,东宫亦未走这一条路。东宫走的,是他们最不希望的路——

时临安不声不响,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封了印院,即便京兆尹来查,她只需用一句“攸关百姓性命之事,绝不可妥协”,便能叫袁氏手中的京兆尹铩羽而归?因而,此举虽粗暴,却极有效。印院打时间差,通过不断放出假消息,冲东宫死命泼脏水的打算被阻。

时临安争取到时间,傅玉璋则埋首查案。不时吃瓜的陆琤与江正道被他压得死死的,他们只将私盐一案的细节查了又查,力争不存真相死角。于是,即便今日印院已被解封,袁氏备的消息却已折了大半的价值——

在绝对的真相面前,似是而非的假消息不仅无法伤敌,更可能弄巧成拙,引火烧身。

而更要命的是,陆阎王虽八卦,保密工作却做得上佳。刑部大牢如铁桶一般,袁文翀插不进人,全然不知此刻,傅玉璋审到何处,手中握有多少证据。

摸不清对手的底细,这才是对招时最忌讳之事。

傅玉书与管事如听天书一般,听袁文翀分析当前的情形。他们听得一知半解,却也不敢出言相询。

末了,傅玉书想到一事,“咱们准备的与私盐案相关的用不上,那与这相关的呢?”他伸出一指,指向头顶。

袁文翀未立刻作答,他转过头,向管事问道:“时临安可查到甚?”

管事拍了拍胸脯,“大人放心,那事,院内连抄本都不曾留,她绝不知晓。”

于是,袁文翀沉吟一声,道:“备着,且等天意。”

另一头的东宫。

“听说今日中庶子来呢!”侍从局的一名小宫女支了笤帚,与一旁的伙伴低声道,“我瞧着市光中监备了桂枝熟水,那是中庶子最喜欢的。”

“什么?这个时候,中庶子竟敢来?”另一小宫女吃惊,声音便高了些,她赶紧捂住自个的嘴,含糊问道,“她不怕旁人议论?”

小宫女摇摇头,示意不知。

过一会儿,她瞧了瞧四周,见左近并无人,这才小心地凑近另一人,附耳问出自个最关心的事,“你说,传言中说的,是不是真的。殿下与中庶子,当真是…?”

被问的小宫女吓了一跳,赶紧推开伙伴,“你不要命了!”她低声骂道,“前儿,玲珑舍人刚紧了成风、成雨的皮子。听说,用完仗刑,他们叫人挪出了宫,再不能回来。”

“我可不想成为他们。”小宫女一扭头,再不理她的同伴。

没多时,两位小宫女扫过的步道走来她们议论的人物。

时隔一月余,时临安终于再度来到东宫。

谣言的威力还是不小,一路行来,不论是宫门口查验牌子的侍卫,或是路遇的宫人,俱试图不着痕迹,却依旧叫她察觉地偷看她,观察她,好似她的面上便刻了传闻中的“三人行”的真相。

时临安主打一个“沉默是金”,一路袖着双手,面容带笑地应付所有人。

到了东宫,她先回门下坊瞧了这一月来的庶务,指了几处需整改的,这才问了句,“殿下在何处?”

此问一出,屋内无端一静,只有玲珑舍人面色如常,应了一句,“殿下在英华阁。”

时临安点了点头,由玲珑舍人作陪,去了英华阁。

路上,玲珑舍人打趣道:“中庶子成了金陵城的名角儿,感受如何?”

时临安笑了笑,“舍人也打趣我,”她随手摘下一片冬青叶,在手中胡乱一揉,“若说全无影响,那不尽然。但若为之困扰,绝不值当。我只当自个突然变美,引得恁多人想要一睹芳容。如此一想,便能看开许多。”

听闻此言,玲珑舍人不禁一笑,“中庶子倒是心宽,与咱们殿下一般无二。”

“不,我怎可与殿下相比。”时临安摇头,否定道,“我呢,是掩耳盗铃,强做不在意。殿下却能视而不见碍眼的,听而不闻污耳的。世间万物皆如无根水,自来处来,至去处去,从不挂碍于心。”

玲珑舍人看她一眼,笑道:“还是你懂殿下。”

时临安听出她的话里有话,却未再辩解,只笑着,沉默以对。

路途不远,二人行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英华阁外头。玲珑舍人未再相陪,二人行礼作别。

时临安净了手,进入阁中。

傅玉璋在殿中作画。这画画幅甚大,书案中展不开,他便将整张宣纸置于日日清洁的地上,自个拿瓷碟盛了各色颜料,盘坐一旁运笔。

时临安入阁时,他已画至末处,只见他用颤笔画完最后一道流水,随后便换了笔,递与时临安,“落款处,你替孤写。”他道。

时临安在腹中诽道,落款才几字,你竟提不动笔,非要我相代?然而,此处毕竟是东宫,时临安只怕隔墙有耳,并不敢放肆,于是应了一声“是”。

她用笔舔了舔墨,正欲落笔,傅玉璋突然道:“用颜氏的行楷,最是浪漫可爱。”

时临安指了指整幅画面,画中是边塞风光,有险峻的祁连山脉,有蜿蜒细小的雪水河,有苍茫无边戈壁滩,就是没有傅玉璋所谓的“浪漫可爱”的景物。

“殿下可说岔了?当用魏碑的隶书,质实厚重,宕逸神隽。”时临安道。

傅玉璋收起一旁的瓷碟与画笔,“孤以为,你更喜爱颜氏的行楷。”

于是,时临安忆起来。那日,他在时府留了一幅《临安春雨初霁》,她因心气不顺,说了句“殿下不若用颜氏《忠义堂贴》的行楷,浪漫可爱,与诗意更为贴近”。

傅玉璋在这儿等着她呢。

时临安翻过一个小小的白眼,却当真用颜氏的行楷落款。

于是,一幅雄浑大气的边塞图,偏配了一道娟秀的题记。当真是怎么看,怎么变扭。

然而,傅玉璋喊来市光,叫他晾干后裱起,他要挂在阁中。

因市光在,时临安不好说甚,只背过市光,盯了傅玉璋好几眼,傅玉璋只做不知。

市光未瞧出二人的“情趣”,应了一声“是”。

见傅玉璋心情甚好,市光凑趣,问道:“殿下,画中是何处?”

傅玉璋指了指祁连山,又指山下由雪山融水汇成的苦泉河,“是平凉府。”他道。

平凉府,大晋直面柔然铁骑的第一道屏障,自十年前,时熹大败柔然,使之退出三百余里,平凉府成为大晋重镇后,便由贝氏一门镇守。

端成公主之母,淑妃,正出自贝氏。

“原来如此。”市光谢过傅玉璋,又行了一礼,正欲离去。

走至阁外,他又想起一事,于是在檐下作礼,“殿下,司天监递来消息,道榴月无雨。奴婢想着,咱们是否多备些冰?”

此是小事,傅玉璋叫市光自个定夺。

既说到了天气,市光退下后,时临安便也说起印院中,老工匠提及的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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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东宫的白月光后她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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