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这一日不仅是傅玉书与叶九玉的大喜之日,亦是清月出宫,做何文镜贵妾的日子。

据江正道所述,何文镜本已将何夫人说服,同意叫清月进门。然而,今日的北宸宫备了一顶四人大轿,那红轿进不了角门,便僵在门外,非要叫何府开了正门。

“那日是我休沐,不曾见难缠的局面,”江正道甩开一柄十六方檀香扇,一扑一摆中带出满车厢的香气,“今日一听,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可怜老何此后都无宁日咯。”

时临安白他一眼,“你倒是幸灾乐祸。”

“非也,”江正道摇头,说道:“红袖添香,于我如何算作祸事?”

时临安一想,倒也是,若换了江正道,只怕他能将夫人、如夫人都处成手帕交,和和美美地过到一处。

“若是你,北宸宫只怕要换另外的法子。”时临安道。

江正道略一思忖,“中庶子说得不错。”他同意道。

几番来回,马车停至鸡飞狗跳中的何府门口。

这日早些时候,何夫人做主,叫门房开了一侧的大门,清月的红轿便正不正,偏不偏地进了何府。

然而,为这,今晚的何文镜既没胆子、没心思去清月的院中,他也回不到正院——何夫人且在气头上,叫他吃了闭门羹。

江正道在外书房找到了喝闷酒的何文镜,时临安则问询了方位,往正院行去。

“纳清月作贵妾”虽是为了救何文镜,但不论怎样说,此举叫何夫人吃了大亏,作为这一主意的提出者,时临安当向何夫人致歉。

不料,何夫人待她宽和,“中庶子,”她道,“臣妇虽愚钝,但晓得轻重。这法子只是叫人面上有损,但它救下了官人的性命,这便是个再好不过的法子。”

“臣妇心中只有感激。”

“至于今夜与官人闹一场,”何夫人一笑,圆融的面上露出几分少女的狡黠,“一来是我吃了亏,既如此,总要善加利用,叫更多的人知晓我吃了亏,知晓袁氏一族的猖狂。二来,中庶子尚未成婚,怕不了解这夫妻相处的门道。”

听到前头,时临安正感慨何文镜运道好,娶了一位知情、贤达的夫人,可惜,后头这半句,虽说囿于有限的人生经验,她无法感同身受,然而,时临安不动脑子都能想到,说的是何文镜叫何夫人算得死死的。

罢了,她转念一想,或许这也是夫妻之间的情/趣。

“如此便好。”她讪笑道。

既已至后院,时临安由何夫人作陪,顺道去看清月。

“中庶子,夫人,”清月着一件碧色襦裙,显得身如弱柳,迎风易折,“今日之事,虽不是清月的主意,但终因清月而起。夫人若有责罚,妾绝无二话。”

经历前头一遭,时临安自不会被清月楚腰袅袅的可怜样与机巧的言语迷惑,她也相信,从正门走轿子,此事绝非她本人谋划——毕竟,于她而言,此事有百害,却无一利。

一则狠下了何氏颜面。然而,往后的年岁,清月总归要在何氏讨生活,提前得罪他们,于她并无裨益。二则叫她得一个猖狂的名声。她虽只是一房贵妾,在官眷之中交际有限,即便如此,有谁不想要个好听的名声?

因而,但凭清月极端利己的性子——即便身处袁贵妃所设之局,亦敢放手一博富贵——时临安推测,今日之事绝非她所为。

然而,时临安来见她,自然不为可怜、宽慰她。

现代的时临安算半个商人,如今的她是一整个政客。不论是商人,或是政客,她都——无利不起早。

“清月姨娘,本官一非大理寺的判员,二非你肚内的蛔虫,查不了是非,断不得清白,”时临安捧一碗茶,她只吹开茶面的一圈浮沫,却不啜饮,“因而,你的心思,需由你自个儿辩白。”

清月抬起头,望着时临安,问道:“如何辩白?”

“姨娘是聪明人,我喜欢同聪明人说话。”时临安一笑,“你不甘陷于死局,因而,一见太子殿下与我撒下救命梯,便拼命攀着,爬了上来。”

她继续说道:“然而,左庶子的灾祸,终归因你而起,若说咱们对你毫无怨言,那是假话。”

她再一笑,“只不过东宫向来恩怨两明,”她道,“既已选择了这一头的生机,往后,你姓甚名谁,可都记好了?”

“中庶子的意思是…”清月犹豫道。

时临安摇了摇头,似不赞同她此时的态度,“姨娘,我不喜叫人试探。”

终于,“识时务为俊杰”的清月再一次做出对自个儿有利的选择,“中庶子放心,清月省得了。”

回到外书房,何文镜撑开一双醉眼,殷切问道:“中庶子,我夫人可有话?”

她摇了摇头,依照何夫人交代的,回道:“不曾。”

“夫人,你当真不管我了?”何文镜一时陷在醉意里,高声哭喊道,“我是叫人陷害的,你要信我,夫人!”

时临安一惊,莫非,这是何夫人说的“夫妻间相处的门道”?她大为不解。

次日,时临安回东宫应值,向傅玉璋通禀。

待诸事说毕,时临安犹豫道:“殿下,还有一事...”

傅玉璋提一把“高文旦”,注半盏清茶,“你说。”他道。

“豫王妃唤了臣,问贺仪之事。”时临安一面回话,一面偷眼看傅玉璋的神态。

却见他施一手“凤点头”,将琥珀色的茶水涓滴不洒地注入竹节样的茶盏,“怎么?”他问道,“嫌贺仪少了?”

时临安摸不准,傅玉璋是当真不在意,又或是,不愿叫她一个局外人瞧出端倪。但不论怎样,她已将话头带到,后续二人情缘如何,与她都不算相干。

是故,时临安摇了摇头,未再接话,只将话题引回新政。

“有关新政,臣有一道谏言。”时临安举一道奏章,说道。

傅玉璋瞧她一眼,挽过月白色的宽袖,随后,接了她的奏章。

时临安拱手一拜,“殿下,昔有商君施新政,于城中徙木立信,为的,是取信于民;后有孝文帝改易汉俗,政令既下,概莫不从,凭的,是取信于臣;本朝有景侯改制,初时艰难,其将毕却巨,倚杖的,是君主之信。”

“殿下,与此前的新政相较,锦江府试栽茶树绝非艰难,然,其理相通,若想施行得当,当有君、臣、民之信。”

傅玉璋一面听,一面翻完时临安的奏章,“《新政答问》...霁春,这是什么法子?”他问道。

“殿下,是这样的...”时临安迅速找回昔日做方案Pre的感觉。

这时,侍从局的市光小监进门换茶。

时临安灵机一动,叫他做了陪演。

“市光,若有个从未见过的物事,贸然便叫你吃了,你吃不吃?”时临安问道。

市光一愣,他只是来换茶,中庶子为何问他不相干的话?

“中庶子...”作为一名颇具防坑经验的宫中打工人,问清前因之前,市光不敢答话。

傅玉璋瞧出他的紧张,“不必紧张,照常作答即可。”他宽慰道。

虽说如此,市光依旧声儿发颤,“若…若是殿下叫我吃了,我定立马咽下,”他又瞧一眼时临安,“便是中庶子,奴…奴婢也绝无二话。”

时临安与傅玉璋相视一眼,俱有一些无奈。

“只是一个陌生人,你从不认识他,他叫你吃了,”时临安问道,“你答应吗?”

“那…那自然是不应的。”市光小声嘀咕道,“谁知道有没有毒呢?”

时临安眸中一亮,紧接着问:“好,若是陌生人又告知你,这物事无毒,滋味像是蜜桃,好吃得紧。你可愿一试?”

“虽是无毒,滋味也不错,可是,”市光疑惑问道,“我为何不去吃蜜桃,偏要吃这从未见过的物事?”

时临安再一笑,心道,市光这陪演太上道,瞧这一句接一句,丝滑得真如排演过一般,“若你吃了,给你五锭金子,或者,包你长生不老。”

“那自然没说的!”市光高声应道,兴奋得似眼前当真摆了一样能叫他得五锭金子,或叫他长生不老的物事。

一番答问中,傅玉璋反应过来。

“孤知晓了,”他道,“《新政答问》便是霁春方才所说的‘无毒’‘蜜桃味’‘奖励五锭金子’,以及‘长生不老’。是提前打消大伙儿的疑虑,叫人知晓新政的好处,进而使人信服。”

“殿下英明,”时临安适时拍了一把“龙屁”,“下官还以为,陛下,臣工,百姓当有不同的忧心,因而,臣为他们准备了不同的答问。”她凑到傅玉璋跟前,帮他翻过几页,将另外两版的答问展示于他。

傅玉璋一一看过,最后,他又翻到前头,指着“晋帝版”的答问,说道:“此处,孤为你添上一笔。”

时临安取过案上的硬毫,蘸了一笔墨。

傅玉璋接过,在奏章中写道:此举亦可与吐蕃以市止战。

“殿下的意思是…”时临安试探问道。

傅玉璋将笔递了回来,他瞧了一眼时临安,扇形眼尾挑起好看的弧度,“正如中庶子所想。”他道。

“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去?”

“晏一些,春末之时启程。”

待二人告退,沉默许久的市光忍不住问道:“中庶子,殿下与您,打的什么哑谜?”

时临安有些不解,“哑谜?”

“春末之时,殿下与您,要去往何处?”市光问道,难不成,是他走了神,未听清言语中的细节?

“自然去锦江府。”时临答道。

“啊?”市光的声儿发颤,显见的有一些崩溃,“殿下不曾提到去锦江府呀?”

“提了呀,”时临安疑惑道,“与吐蕃和谈,自然只能殿下前去,殿下能去的,自然也只有与吐蕃相邻的锦江府。”

市光自诩太子殿下的头一件知心小袄,以往,只有他嘲笑别人的份儿——殿下就是这个意思,你们竟瞧不出来?

不想,世道好轮回,有一日,他与旁人倒过个儿来。

这叫他很受伤。

“中庶子,”他匆匆一拜,“此后,您做殿下的小袄吧。”他道。

话落,他头也不回地离去,独留既茫然,又无措的时临安,在渐暖春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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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东宫的白月光后她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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