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次日,傅玉璋带着几份誊好的《新政答问》,领着时临安,在天禄阁廷议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叶澍之率先发问:“敢问太子殿下,方才所言,对试栽茶树的农户先施以三年的免税免役,三年后,却课以二倍于农桑的重税,此非出尔反尔?”

傅玉璋不慌不忙,答道:“新政虽好,但茶一道,不可充饥、饱腹,只增风雅。小农趋利,只见到种茶的收益,却不知若世人都将禾稻换做茶树,西南米仓危。是故,待新政步入正轨,宜辅以重税,令其所得只较禾稻多上几分,以控制栽种规模。”

叶澍之虽是袁党,却也并非毫无才干之人。他听出其中关节,内心已是信服。

此时,时临安补充道:“侍郎大人,若尚不清楚,《新政答问》第五页,第四款说的即是此道。”

叶澍之斜睨时临安,“哼”了一声,有些不服气地重新回到行列。

另有鸿胪寺卿请奏,只见他将《新政问答》翻到第二页,指着傅玉璋添入的“亦可与吐蕃以市止战”,问道:“敢问殿下,如何以市止战?”

傅玉璋捋一捋绯色宽袖,“吐蕃高寒,难得菜蔬,故多饮茶解腻。与大晋交恶后,吐蕃多从滇国手中二道购入茶叶,价高不说,数量亦极少。以茶马互市为契机,大晋可与吐蕃洽谈议和,毕竟,吐蕃攻不到金陵,咱们也瞧不上山高水远的林芝王城。连年征战,何苦来哉?”

若是旁人说这话,免不了不斥一句“儿戏国事,胆大包天”,然而,眼前这位可是吐蕃王嫡亲的大外甥,或许,他方才的这些话,正是吐蕃王透出来的意思?

此事敏感,诸臣不敢多言。

傅承临沉吟不语,他的眼神复杂。

傅玉璋不躲不避,迎着傅承临的目光,一幅磊落风清的样子。

老狐狸袁文翀拱了拱手,只见他一笑,笑中又带一丝阴险,“太子殿下说的,自然可信。”他明褒,暗中却点出傅玉璋叫人防备的另一半血缘。

不想,傅玉璋仍旧不避讳,他像一块剔透至极的翡翠,似一抔月一般清澈的山泉,明白地呈现在世人面前,“孤乃吐蕃公主之子,自不希望两国涂炭生灵。两国并无宿恶,为何要一直动武?”

时临安一哂,心道,大哥,两国之间有没有宿恶,我们说了不算,毕竟,没的是你的亲娘,是吐蕃王的亲妹,你们舅甥俩说了没有,那才是真的没有。

这也是阁中所有人的心声。

此时,傅承临终于开口,“玉璋,”他沉声问道,“可有把握?”他关心的不再只是新政,与吐蕃议和之事反而占了大头。

傅玉璋拱手一拜,“臣当勉力而为。”

“善!”傅承临终于定下决心,“着太子主持新政,兼赴锦江府,与吐蕃商谈止战之事。中庶子随行。”

“臣遵旨。”傅玉璋与时临安应道。

四月廿四,司天监夜观星象,测定此日诸事皆宜,犹宜出行。

傅玉璋带全副东宫仪杖,浩浩荡荡地往锦江府而去。

这日,一行人进入潭州府,湖广布政使、潭州府知府均率各自府衙至城外十里相迎。

傅玉璋拒了一番宴请,倒是应岳麓山书院之邀,至其中的明经堂讲了一堂课。

谁料,不知何处混来一位狂士,无理地打断道:“某曾听闻,东宫殿下有竹林遗风,最是出世逍遥一人。不想,是某错听了。”

彼时的傅玉璋正讲到《荀子·富国》中的“下贫,则上贫;下富,则上富。故田野县鄙者,财之本也”,他结合即将施行的新政,与一应考生论“如何使田野县鄙者富”。

闻言,随行的湖广布政使喝道:“哪来的狂士?”

然而,此人虽无礼犯上,但此处终归是闻名天下的岳麓书院,是最为难搞的读书人的地盘。不论是布政使,或是潭州府知府,都不便在此时、此处,对这位狂士做出过于强制的处置。

更何况,傅玉璋来此讲课,本就是听从时临安的谏言,为新政造势而来。狂士的话虽难听,倒也为他坦诚心迹垫了台阶。

“孤受民粟,享民赋,自当忧天下之所忧,想天下之所想。何曾、何敢出世?”傅玉璋道,“阮步兵之酒,嵇中散之琴,怕是要留给先生独赏。”

狂士听罢,拂袖而去,倒是没人拦阻。

一名学生拱手做礼道:“殿下,此人乃道吾山中画师,曾痴迷殿下所绘丹青。他并非有意冒犯,只是…”

随侍在侧的时临安默默地替他补上不曾说出的话,“只是前几年的殿下,确实不理朝政,像极了魏晋时的那群疯子。”

“孤眼神不好。”傅玉璋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地答道。

果然,学生并未听懂,反是“啊?”了一声。

傅玉璋袖起双手,悠悠然答道:“眼盲,走错了路。”算是回应了那一段荒唐。

或许是被一声“荒唐”提醒了,是日晚,两位地头蛇送来号称最标致、最泼辣、最有味的苗女。

驿所中,市光敲开时临安的房门,“中庶子,”他匆匆一拱手,“快随奴婢去前头,布政使大人竟送来一个女人!”

末了,他还强调,“是个会使鞭子的女人!”

照理,这样的事该由东宫女眷处置。可惜的是,傅玉璋叛逆半晌,竟也不曾欠下风流债,至今未有女眷,出行在外更不曾带有女眷。

这不,市光只好硬着头皮来找随行的,唯一的女官。

时临安同样硬着头皮赶至前院。“市光,殿下呢?”她抽空问道。

“不晓得,出门了。”

时临安腹诽半晌,却也只能在院门口深吸一口气,再走了进去。

还未走至厅房门口,一支乌黑发亮的皮鞭,如油滑的水蛇,破空向时临安袭来。

来到这个世界半年,时临安做的都是脑力活,嘴皮子活,叫人如此真刀实枪地威胁,实属头一遭。

时临安看着鞭梢转瞬即至眼前,心中哀呼:今日定要破相!

她想,都怪傅玉璋——毕竟,没有他,也没有眼前使鞭子的女人。

或许是她心中的腹诽惊动了上苍,下一瞬,那位叫她念叨的罪魁祸首出现在面前。

时临安只觉腰间一紧,被那劲道带着,晕乎乎转了一个大圈。

待她再次回过神来,眼前是一袭素白的布料,她的鼻尖萦绕一缕酒香。

此时,市光马后炮的一句“中庶子小心,她会使鞭子!”将将落下话音。

另有一道黑影飞入檐间,随他一道消失的,还有那乌蛇一般的长鞭。

时临安撑着眼前这人的胸口,捋清方才的情景——傅玉璋救了她,暗卫又为傅玉璋拦下鞭子。

很好,很强大。

傅玉璋松开她,低声问了一句:“可曾受伤?”

时临安摇头。

“我的鞭子!”满头苗族银饰,行止间叮呤作响的少女追了出来,“你要带去哪里?”

见门口站了三人,她素手一伸,理直气壮道:“快还我鞭子!”

时临安沉默了片刻,随后,她道:“我以为,你需要先说说,你是谁,方才又为何要攻击我?”

“我为何要告诉你?”少女娇蛮一“哼”,“你是太子妃?是太子良娣?”

这话本没什么,只是一来傅玉璋站在身侧,二来他又刚刚...搂了她,当然,那是情急想要救她…然而,这话问得时临安莫名地,有些耳廓泛红。

“自然不是。”她绷住神色,回道。

“那我就不需告知你。”少女道。

终于,一桩闹剧的主角看不下去,开口问道:“孤可有资格问你?”

闻言,少女一惊。她眼珠子转了一轮又一圈,似在反复衡量、评估,眼前这一身素衣的男子,是否真是传言中“荒唐,但荒唐得有些惊才绝艳”的太子殿下。

“你真的…”少女犹豫着,问道:“是太子?”

“放肆!”市光终于找回场子,大声喝道,“还不向殿下见礼!”说罢,他朝时临安看了一眼,似乎在说:瞧,中庶子,我替你报仇了。

时临安回了他一笑。

少女权衡半晌,终于不伦不类地行了一礼。只见她双手交叠于左胸,单膝跪道:“民女月琅达见过太子殿下,他们叫我…不是,是叫民女,来侍奉太子殿下。”

“他们?”傅玉璋问道,“是谁?”

“布政使大人。”她答道。

“月氏…”傅玉璋略一思索,继续问道,“可是恩城苗族的月氏?”

月琅达眼神一亮,“殿下知晓咱们月氏?”下一瞬,她想到什么,眸中又没了神采,“可是,阿父和阿姊,都没了。”

一息之间,时临安将几方信息一搭。突然,她想到个念头。

“月琅达,布政使送你来时,”她问道,“说了什么?”

月琅达将双手举至头顶,再深深一拜,“太子殿下,布政使大人说,只有您能还阿父和阿姊的清白,月琅达愿服侍您,一辈子做您的奴婢。”

傅玉璋踉跄一步。

时临安心道,太子殿下的心理素质…不至于这么脆弱?

虽如此想,刻烟吸肺的打工人之魂自主运行,时临安前趋一步,与市光一左一右地搀住傅玉璋——

又一阵酒香袭来。

得,她想多了,傅玉璋是有些醉了。

见时临安搀住了另一头,市光自觉退下,去厨房给傅玉璋煮醒酒汤。于是,傅玉璋的重量一下子压在时临安身上。

时临安只觉一股又沉又暖的气息,似有若无地,飘绕在身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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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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