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蛊缚心

谢桉未随萧珩一行折返,反而策马缓步,深入密林腹地。

越往深处,林木愈发蓊郁,参天古木交错的枝桠将天光筛成碎金,零星洒落。

他最终在一片略显开阔的林间空地勒马驻足。

秋阳斜照,光尘浮动,映得他一身青织金云纹骑射服流光潋滟,愈发衬得马上之人肤白若雪,眉眼如画。

只是那精致的面容上凝着霜色,漂亮的唇线紧抿,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冷。

他静默片刻,长睫微掀,目光锐利地扫向侧后方一株需数人合抱的古树,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还不出来吗?”

谢桉笃定是他。那支冷箭,时机、力道、角度皆拿捏得妙到毫巅,既精准地惊了太子驾,阻断了试探,却又未真正伤及分毫。

更关键的是,那只是一支最寻常不过的箭矢,无从追查。放眼整个围场,有这般胆魄、能耐与细腻心思的,除了裴观野,不作第二人想。

林中只余风声过叶的沙沙轻响。片刻,那道熟悉的赤色身影自古树虬结的阴影后缓步踱出。

裴观野依旧穿着那身毫无纹饰的赤色劲装,颜色却烈得灼眼。他身姿挺拔如孤松临崖,肩宽腰窄的线条在劲装包裹下展露无遗。

略显凌乱的墨发几缕垂落额前,却难掩其下深邃眉眼。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唯有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沉沉如夜,此刻正一瞬不瞬地仰望着马上的谢桉,内里情绪翻涌,难以窥清。

“你到底想干什么?”谢桉垂眸睨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历经种种,他早已疲于,也懒于再去揣度这人心思。

裴观野仰着头,密林的阴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痕。他沉默了片刻,喉结微动,才低声道:“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只是见萧珩与他独处,见那氛围凝滞危险,身体便先于意志动了。

谢桉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那点复杂难言的情绪再次翻涌上来——是忌惮,是疏离,或许还有些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东西。

他忽然感到一阵深彻的疲惫,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镶着各色宝石、华贵异常的短刃,连鞘一起,手腕一扬,毫不留恋地掷向裴观野。

“哐啷”一声,短刀落在裴观野脚前厚厚的落叶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不杀你了。”谢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耗尽了力气,“若你心里那道坎始终过不去,觉得我昔日折辱,非报不可——”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力竭后的坦然,阳光下,他漂亮的眉眼间竟透出一种易碎的脆弱感,尽管他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刀给你。现在,动手。”

裴观野身形纹丝未动,视线从谢桉那张秾丽得惊心动魄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到脚边那柄华贵的短刃上。

精致的刀鞘上,宝石折射着细碎而冰冷的光,刺得他眼眸微涩。

那些混乱的记忆骤然袭来——宫宴后“解毒”时的纠缠与惩戒,坠崖后紧密相贴的体温与心跳,那些掺杂着羞辱、不甘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的碎片,在此刻轰然交汇,冲撞着他的理智。

报仇?

他从未清晰地将“报仇”二字加诸谢桉身上。

那些过往的敌意与纠缠,更像是他与自己内心某种失控的、危险的渴望搏斗时,寻来的拙劣借口。

他终是没有弯腰,没有去碰那把近在咫尺的刀。

只是重新抬眸,目光更深、更沉地望进谢桉眼里,仿佛要穿透那层冰封的疏离,从那总是试图与他划清界限的眸子深处,挖掘出某些被隐藏起来的东西。

林风再次穿过,卷起几片金黄枯叶,打着旋,悄然覆盖于那华丽的刀鞘之上,掩去了些许炫目的光泽。

谢桉见他久久不动,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讥诮,似是看穿了他所有的犹豫与挣扎。

那眼神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裴观野强自维持的平静:“你到底动不动手?”

裴观野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终于被那眼神激怒,又像是被自己心头那股无名火烧得理智尽失。

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撞上谢桉的马鞍,仰起的脸上,眼神灼亮得骇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绝,声音压抑而沙哑: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挤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渴望与孤注一掷:

“让我干一次你,就这一次。过后……所有前尘旧怨,一笔勾销。”

话音落下,林间仿佛连风都静止了。他紧紧盯着谢桉,像是濒死的困兽盯着唯一的生路,又像是要借此验证什么——

验证那些日夜折磨他的异常关注、那些不受控的怒火与保护欲,是否只因这“未曾得到”的执念。

或许,只要得到过一次,触碰过、占有过,这团焚心的烈火便会熄灭,他便能从这名为“谢桉”的泥沼中挣脱,重获清明。

谢桉垂眸看着他,漂亮的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怔然,随即,那怔然化为了更深的、带着疲惫的嘲讽。

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连唇角都弯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冰冷弧度。他忽地嗤笑出声。

谢桉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拴在一旁的枯枝上,动作间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

手指毫不犹豫地扯开腰间的玉带钩,任由那精致的织金腰带滑落在地。

他随手脱下外袍,毫不吝惜地铺在积满落叶的地上,随即坦然坐下,甚至故意扯松了里衣的领口,一截清瘦漂亮的锁骨瞬间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与斑驳的光影中。

他双手向后撑在衣袍上,仰起脸看向僵立原地的裴观野,漂亮的眼里满是讥诮与不耐,声音冷然:

“来吧。”

裴观野看着他这一系列行云流水、近乎自轻自贱的动作,胸口那股无名火轰然烧得更旺。

他非但没有上前,反而像是被刺痛般,语气硬冷地挤出几个字:

“在这?现在?”

“你矫情什么?”谢桉眉梢一挑,嘲讽之意更浓,“不是你自己提的条件?”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了裴观野的怒火。

他猛地跨前一步,单膝重重跪在铺地的衣袍上,身体前倾,双手死死攥住谢桉身下那价值不菲的衣料,手背青筋暴起。

他逼近谢桉,几乎是低吼出声,眼底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与某种更深沉的痛楚:

“你就这么随便吗?是不是任何人……任何人用这种条件找你,你都行?”

“啪——!”

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起,打断了裴观野的质问。

谢桉这一巴掌用了力,掌心震得发麻。他眸中燃着被羞辱的怒火,声音却冷得像冰:

“你贱不贱?不是你说的吗,干一次,一笔勾销。”他盯着裴观野瞬间偏过去的脸,语气锐利如刀,

“一笔勾销?你就这么想跟我两清?”

裴观野缓缓转回脸,左颊上清晰的指痕红得刺目。

谢桉闻言,唇角那抹讥诮的弧度愈发明显,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承诺。

他微微俯身,逼近裴观野,清冷的嗓音里淬着冰:“是。”

短暂的错愕之后,一股更为汹涌的、混杂着被拒绝的痛楚与不甘的戾气猛地窜起。

裴观野猛地转回头,眼底瞬间攀上血丝,那眼神凶戾得如同被彻底激怒的野兽。

他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转头的瞬间,左手如铁钳般骤然伸出,一把死死攥住了谢桉未来得及收回的那只手腕,力道之大,不容他挣脱分毫。

同时,他的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取出一个不足寸许的墨玉小盒。那盒子质地温润,却透着不祥的幽光。

“这是你逼我的……”他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

不等谢桉反应过来,裴观野拇指猛地弹开盒盖,指尖在其中一探一拂,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下一瞬,他带着玉石俱焚般的气势,将那从盒中取出的、带着一点微弱诡异萤芒之物,精准地按向了谢桉颈侧的脉搏跳动之处!

一点微不可察的刺痛传来,随即一股奇异的冰凉感瞬间顺着血脉蔓延。

谢桉浑身一僵,猛地想要抽身后退,却被裴观野死死拽住手腕,动弹不得。他下意识抬手抚向颈侧,那里除了残留的触感,并无任何伤口或异物。

“你做了什么?!”谢桉厉声喝问,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裴观野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抬起眼,眼中的疯狂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更暗、更令人心悸的偏执,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清晰:

“现在,你我之间,才算真正……两清不了。”裴观野指节依旧死死扣着谢桉的手腕,感受着掌心下那截腕骨传来的微颤。

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几乎要将谢桉吞噬,唇边却勾起一丝冰冷而扭曲的笑意。

“此物名为‘相思缠’,”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耐心,目光紧锁着谢今绥瞬间苍白的脸,“是情蛊。”

“既然你这般迫不及待想与我划清界限,想将我推得远远的……”他微微倾身,气息拂过谢桉的耳畔,话语却如毒蛇吐信,

“那我便让你亲眼看看,它是如何一点一点,蚕食你的意志,扭曲你的心意。”

“我要让你看看,”他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

“待到蛊虫苏醒,情丝缠绕肺腑之时,你是如何摒弃所有骄傲与疏离,如何……主动靠近我,甚至,求着我,留在你身边。”

“谢桉,”他低唤着他的名字,如同最亲密的诅咒,“你不是想两清吗?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只会越缠越紧,至死……方休。”

他松开手,看着谢桉猛地向后踉跄一步,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此刻盛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

裴观野站在原地,墨玉小盒早已不知收回何处,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幅即将由他亲手绘制的、名为“沉沦”的画卷。

林间光线晦暗,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愈发挺拔,也愈发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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