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民自是明白夫子的意思,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回道:“学生家贫,有些事情不能一蹴而就”
“再者:往年童子科设限在10岁至13岁,今年突然改到13岁以下,总归有点怪怪的”
夫子点点头,语焉不详,嘴里嘟囔着什么。也不大吼大叫,就喜欢岁岁念叨。
“...这花放屋外多好”“外头长得喜庆...”
赵怀民这才发现顾夫子好像睡着了,他走到窗户外悄悄开了细缝,往外看去,天色一白,冷落灯火暗,离披帘幕破。策策窗户前,又闻新雪下。余光触及那束梅花枝桠,挑了挑眉头。
“嘘嘘!,夫子刚刚睡着了,屋里的火比较旺,您还是进去瞧着”
他对着廊下的顾老伯说道,就怕屋里不透气,容易窒息而亡。
“好好,老朽这就去看看”
夫子喝酒不爱内院人看到,最喜欢和老伯一起拉拉家常,喝喝小酒,至于为什么不爱和学子喝酒,许是抹开面子,也许是学习嘴不严实,爱吹牛说大话。
“哥,你可算是来了”
赵怀德冻得小脸红彤彤,在学堂里踱步子,缩着脖子,说话时吞云吐雾,好不可怜。
柳氏身体不好,赵恣请了几天假,在家里侍奉她。
这次马车上只有兄弟俩,赵怀德也不拘束,东看看,西看看,看什么都稀奇。
下雪天马车老是打滑,赵怀民越等越冷,天色乌压压一片,瞧着又是一个阴天。
他对着外头赶车的常平说道:“我们下去吧”
“路这么滑,马儿走不动,山路嶙峋,不可大意”
马儿骤停,赵家兄弟齐齐下车,在前面探路。
常安在后面跟着,兄弟走着走着,浑身渐渐热乎。
便东拉西扯着,“哥,咱们是不是快回家了?”
“年前是不可能,估计新年那几天会给假”
毕竟夫子也要走亲串友。
赵怀德眼珠子转得快,笑道:“爹娘要是知道你这么聪明,肯定很高兴”
他那双脚踢石子,踢雪堆,又踢树桠子,裤腿很快就湿了一大片,赵怀民看不下去,只得死死拎着他的手腕。
警告道:“你就欺负你哥老实吧”
“这几天下了雪到处都是坑,下面是山沟沟,你掉下去小心被野狼叼走”
他们半年往返于学堂和县里,仲夏之夜走夜路总会听见疑似狼皋声。
赵怀德每每害怕时,总会爬上自家哥哥的背,在摇摇晃晃中睡去。
“哥,我要背背”
他伸出手,抱着自家哥哥的腿就地坐下,耍赖不起。
“今天路不好,自己走”
赵怀民就这么拖着腿,一步一步挪着,硬是不松开。
赵怀德臀部冷飕飕,浑身发颤,只得自顾自摸起来,慢慢走,
正失落着。
突然腾空,“啊”失惊大叫,等缓过神来,已然在自家哥哥的背上。
“哥,你不是不背我嘛?”
“你的手不能沾生水”
他只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赵怀德望着渗出血迹的纱布,展露笑颜。
“哥哥,以后我在家吧”
“小小年纪还想逃学?想都不要想!”
“可是,我真的记不住那些之乎者也”
他也气馁了。好像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指望你能有多大力气下地?”
他只是不希望自家弟弟日后悔悟。
“我又很少下地,你怎么知道我干活不行?”
“那正好家里几亩地要翻新,你回去试试?”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跟在身后的常平直摇头,暗暗打赌:赵小公子肯定一个小时也坚持不了。
盖因冬日的土凝结成一块冰坨子,开春等冻土化开才可以翻土。
...........
每逢隆冬,赵永福家会宰杀两头pig,一部分孝敬赵老太太,一部分送给赵家兄弟,另一部分自留,烘干成腊肉,今年还留一部分给顾夫子。
这天赵永福带着自家两个孩子坐在草垛里,往县里赶。
天冷,有个头疼脑热也救不了急,故而赵老太太现在在赵永昌家里奉养天年,赵永昌也在县里买了院子,一则做生意需要牌面,二则要给赵怀兴创造良好的读书环境。
“德儿,在学堂累不累?”
赵怀德摇摇头,又点点头,嘟囔着:“不累”
“爹你累不累?”
他仰着小脸,很是心疼。
赵永福看着儿子那胖腮,笑哈哈道:“只要你们出息了,我再苦再累都不怕”
赵怀民暗自打量着自家老父亲,脸皱巴巴,黑了一圈,头发也开始泛白,就连那厚实的手掌心长满了细细的裂痕,龟裂着。
他咽了咽喉头,不满道:“儿子不是做了双皮毛手套,您怎么不戴着?”
那毛还是鹅毛和棉花缝制,宽大又保暖,这是赵怀民第一做这些玩意儿,也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赵永福拉着缰绳,不以为然道:“那么稀罕的东西,我用不着”
“戴上手套,我怎么干活?劈柴搬石头,都需要用手才行”
他没有正视着儿子,兀自解释着。
赵怀民直接追问道:“是不是给奶奶呢?”
“他是你奶奶,腿脚不便,冬天手脚冰凉,戴手套最合适”
他许是不满儿子对老母亲有怨怼之意,忙开腔说大道理。
赵怀民深吸一口气,抢过缰绳,语气闷闷道:“儿子知错”
幸亏另外一副手套悄悄给了自家老娘,不然赵怀民真的要被气死。
猛然车子晃荡一下。
“吁”“嗤嗤”
吭哧~,车子陷下去了。赵永福和赵怀民按住了赵老幺,“别动,我下去看看”。
父子俩一左一右,拽了拽绳子,“嗤嗤”驴被拉疼了在原地打转。
赵怀民想着这坑不大,应该很快就出来,于是父子俩合计着:赵永福在用胡萝卜诱惑倔驴,赵怀民正后面推车。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父子俩换了位置,驴累得直接蹶蹄子,嗤嗤叫着,表达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赵怀民有点纳闷,这车里就装了80十斤肉,怎么就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他爹在一旁找石头,往坑里塞,赵怀民用手掀开一条缝隙,只见上面还躺着麻袋。
他摸了摸麻袋,刺手的质感很快明了几分。
赵怀民默不作声地拿着石头往里头塞,“嗤嗤”驴蹄蹶几下,车轮子刺啦一下从里头爬出来。
草垛子蹦了蹦,抖落簌簌落雪,路面吱吱叫,父子几人在车上晃荡着,唠唠家常,踏着漫漫飞雪而去。
到了赵永昌家里,已然夜半,天地维余茫茫,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扣扣”
小扣红门就不开,门童鼻息声如奔雷。
“呼呼”
赵永福撮着小儿子的手,试图给他输送一点体温,奈何在外行走许久,寒风夹雪,大雪如鹅毛,雪纷纷,掩重门,不由人不断魂,瘦损江梅韵。
赵怀民其实一点也不想踏进赵永昌家大门,他听着里头咿咿呀呀的戏曲声难掩异色。
“嘭嘭”铜锈门框被敲得震天响,久久不见来人。
赵永福在原地打转,还拉着小儿子一起活络活络手脚。
双手失去直觉,赵怀民眉头也不皱一下。
“...咿咿呀呀..,”
“来了来了”“大半夜尽是折腾人..”
老汉从侧门出来,不满道。
慢慢悠悠地推开了门,风雪如飞花扬进去,吹得他直哆嗦。
“哎哟!我得天耶!”
“三位快进来吧!怪冷..”
老爷子侧着身子,留了缝示意赵家父子三人进去。
赵永福指着外头那驴,不好意思道:“带了点年货,怕是不成正门”
老爷子睁不开眼,只嘀咕着:“..大冷天真是折腾人”
他迈着蹒跚的步子往回走,嘟囔着:“小子都喝酒去了,你们等等,我去开后门”
赵怀民不放心,一只手拦住他,“父亲进去开门吧,我去赶驴”
他一把将父子俩推进去,然后侧着身子,背对着冷风去赶马。
折腾半天,总算是将东西送到了老太太跟前。
她看着三麻袋稻米,十二块肥瘦相间的肉,眼皮子都不带撩一下。
“哈啊”
打着哈切,直迷瞪,问也不问父子几人情况,撇撇嘴:“放后厨吧”
“天怪冷,你们去下去吧”
这话好像是使唤家里的奴仆,一点也不客气。
赵永福笑呵呵地接收了老娘的安排。“嘶”出了老太太屋子,赵永德冷得打摆子,咬牙切齿地直抽气,里头很快就传来笑声。
“哈哈哈..母亲,我猜对了吧”“三弟今年估摸着没什么新鲜玩意儿,除了自家养的鸡鸭鱼鹅猪,那就是稻米了,几十年了,不带换样”
周枣儿一边吐葵花子皮,一边讥笑道。
赵永昌听不下去,瞪了一眼,“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看看兴哥儿,这孩子为了考试,天天熬夜看书,整个人瘦得不成人样了”
老太太也斜睨了一眼儿媳,搭腔道:“老大说得没错,你也不要太抠了,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伺候好吃喝,以后有你们享福的时候,当初我就是好吃好喝伺候着老二,这才让咱们老赵家脱了泥腿身份,你们可不能比我那时候差..”
“对了,老三拿过来的东西都给弄上,那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吃着管饱”
她虽然瞧不上那点东西,但是能不花自己银钱,那是也不错的选择。
雪纷纷,掩重门,不由人不断魂,瘦损江梅韵。选自《大德歌·冬》
冷落灯火暗,离披帘幕破。策策窗户前,又闻新雪下。余光触及那束梅花枝桠,挑了挑眉头。选自《冬夜·家贫亲爱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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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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