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1】。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宽阔的叶片上,“噼啪”一声发出脆响,林中休憩的鸟儿瞬间被惊醒,紧接着一阵扑腾,打破了春夜的宁静。

春雨贵如油。还未安寝的村民看见这场雨,无不展露舒心笑颜。

烛光一盏一盏熄灭,如同一场星火接力,从村头延续至村尾,只在林家时碰了壁,传递便在此处戛然而止。

林清和伏在书案上,取出刚买的纸笔,一笔一划写下现阶段总结。

托原主记忆的福,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里的文字。也不能说没有师父,记忆里教他读书写字的正是林霁初。

林霁初此人,正如他的名字一般,像是雨雪消融,天际明朗后的一抹朝光,叫人念着便觉齿颊生香,余韵悠长。他才华横溢,且思想开明。做夫子时,从不介怀学生身份性别,若是村中有女子哥儿想要识字,他也照收无误。记忆中,小清和的童年,便是在学堂中度过的。

那是一段极其美好的经历,也有身为孤儿的林清和,从未体会过的亲情。

“解决蒋家,拿回林家之物,答谢村中人,还有什么?哦,还有婚约。”想到这里,林清和放下手中毛笔,心绪复杂。

初来乍到时,本以为家徒四壁是最大的难题,没曾想,眼下这桩婚约,反倒成了最棘手的。也不知顾青云心中,究竟作何感想。

月底就快到了,不知他是否回村。想起对方身世,林清和唏嘘万千,那也是个可怜人啊。

一阵风吹过,惹得烛火轻颤。林清和起身,将敞开的窗子合上,轻轻扣上书房门扉,秉烛走向卧房。

******

眼前一片幽暗,林清和心中茫然,这是哪里?难道他又穿了?

视线适应后,林清和渐渐看得分明。

此刻,他正站在一顶帐篷中。大帐中的光线有些暗,只依稀瞧见,床榻上有一团隆起。他杵在帐子门口,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帐帘被人掀起,明亮的天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林清和瞳孔紧缩,下意识抬起右手,遮住刺眼的光线。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外面传来的阵阵欢呼。似乎有很多人在起哄,其中夹杂着刀枪剑戟相互碰撞的清脆响声。

这是兵营!

林清和愣在原地,欲哭无泪。他会不会被当作奸细抓起来啊?

正在这时,来人的目光,如同一道阴寒刺骨的冰箭,直直地射过来,冻得他肝胆俱颤,噤若寒蝉。

林清和嘴里发苦,完了,被发现了。他绝望地闭上双眼。

然而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到来,来人穿过了他的身体,径直走向床边。

是的,就是穿过,林清和的心跳十分剧烈,他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热的啊。难道,他是在做梦?

为什么确定是做梦,而不是重新穿越,只因为,走进来的那个人,正是顾青云。

虽然是身量颀长,眸光刺骨,面有伤疤的青年顾青云。

那道狰狞的疤痕,从眉心横贯至眼角,只差一点,便会波及眼睛。一眼望去,活像一条可怕的蜈蚣,可以想见,当初的情势有多危急。

顾青云负手走向床榻,周身气势凛冽逼人。

“可好些了?”他开口问道,声音寒凉。

床榻上并无回应。

顾青云似乎也无需回复,继续说道:“到了这里,便好好养伤,害你的人我会一一找出,定会给你个交代。”

话音落下,顾青云没再看床榻半眼,转身离去。

“为何救我?”沙哑疲惫的声音忽然在大帐中响起,顾青云脚下一滞。

被褥下的人微微动了动,脸朝光线处侧了过来。

林清和恍若被雷劈中,怔楞当场。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为何叫他既熟悉又陌生?

那人面色苍白如雪,似是元气大伤。眼角本有一颗泪痣,却被人生生剜去,只留下一处愈合不久的肉坑。右脸上同样布满了伤疤,纵横交错,扭曲至极,看上去比顾青云还要恐怖几分。

唯有那双眼睛,十分平静,难以想象的平静。仿佛受苦的只是躯体,眼底深处的灵魂之火,依然生生不息。这也令他整张脸看上去,一半天使,一半修罗。

可这张脸---昨晚他摸过,铜镜也映照过,正是他自己的脸啊!

大帐中寂然无声,林清和忽觉晕眩,胸口有些喘不上气。

兵营的将领们还在切磋,喧嚣之声不绝于耳。可那份热闹似乎被大帐切断,无论如何也传不到这处狭窄逼仄的角落。

顾青云举目远眺帐外营地,淡淡道:“少时你救我出泥潭,今日换我,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是一命换一命,你不必放在心上。”

床上青年眼中似有波动,良久,才轻声道:“多谢。”

“报!军师,殿下请您过去,有要事相商。”门外有小兵躬身禀报。

顾青云抬起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命换一命?哈!”床上之人自嘲地笑笑,慢慢阖上双眼。

林清和见他睡着了,踌躇着凑上前,想要替他盖上被子。谁知,右手刚触碰到被褥,床上青年刷得一下睁开眼睛,正对上林清和的视线。

“啊!”猝不及防之下,林清和重重跌落在地。

一阵天旋地转,林清和猝然惊醒。他猛地坐起身,急促喘息,冷汗淋漓。

放眼望去,天还未亮,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渗进来,洒在床侧的地面上,像是铺了一层深秋时节的薄霜。

幸好只是个梦。

林清和安慰自己,心底仍然有些不安,又觉得这种不安很可笑。他起身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心里总算是舒坦了许多。

所幸后半夜并未再做梦,一觉睡到了天明。

“你怎么啦?看上去没精打采的,昨夜没睡好吗?”顾枝手拿镐头,正同一块顽固草根较劲。

林清和神色倦怠,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剥着栗子。约莫是昨晚噩梦受惊,睡眠不佳,今早起来,颇有些心慌气短。

他摆摆手,懒洋洋道:“没什么,做了个噩梦而已。你歇会吧,尝尝我剥好的栗子,我来忙活。”

顾枝怀疑地看向他的小身板,眼里写着不信任,仿佛在问“你能行吗?”

林清和啧了一声,“怎么,不信我?不过开垦个土地而已,我会做不来?”话没说完,又是一个哈欠。

顾枝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不是我信不信,而是清和你这会真的不行。”

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林清和瞪着他,一把抢过镐头,当即要证明给他看。

结果,没锄两下,他就困得眼睛睁不开,差点锄到了自己的脚尖。顾枝吓得花容失色,立刻将“作案”工具夺过来,推着他去房里休息。

林清和也被吓出一身冷汗,不敢继续乱来,乖乖回屋补觉去了。

等他补足觉,神清气爽地走出卧房时,发现顾枝已经回去了,但院里土地已被开垦了大半,一条条整齐的沟壑边,堆积着挖出来的黑土。再瞧瞧桌上,盘中栗子已然扫荡一空。

林清和心中一暖,拿起镐头,继续开垦没剩多少的地块。

林家一共两个庭院。前院面积最大,中间是呈“一”字形排开的四间屋舍,左右两侧皆是卧房,中间是堂屋,书房则在堂屋与左侧卧房中间,那里是林霁初的地界。后院面积较小,林清和打算之后养几只鸡,这样每天就有鸡蛋吃了。

此外,因着厨房做菜会有油烟,因此远离了中间屋舍,而是建在了前院最左角,靠近大门的位置,面积也较小。

林清和现在开垦的,就是厨房前面以及前院右侧的空地。他打算,等以后空闲了,再沿着院子边缘撒一些花种,到了花季,这座院子定然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考虑到蚊虫问题,林清和决定,届时在院里移栽一棵香樟,外围再种上花椒。这二者皆可入药,又可驱蚊虫,同时花椒还能作调料,可真是一举多得!

想想就美得很!

当下,林清和的镐头挥得更有劲了。

【1】选自杜甫《春夜喜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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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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