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行在狱中渐渐焦躁起来,有些不对,在他的预想之中,这时他应当已经被放归了。
大楚文人们最是重气节,也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此番被关押可以说全然是长公主在泄愤,不论他身上有什么嫌疑,只要一日没有定罪,就只是嫌疑,不该这样被收押。
距他入狱已逾半月,朝中不可能无人为他说话,不该这样。
武宗时期,圣上还未出世时,因武宗膝下无子,曾有人进谏要求武宗过继宗室子,并直言武宗自己也是宗室之子。
进谏之人因触怒先帝被关押在大理寺狱,亦不过十日,期间朝中没有消停过,甚至有人脱了官帽要死谏,到底还是武宗妥协。
武宗大权在握尚且如此,遑论一个掌权不过数月的公主,众臣不会放她这般擅权。
但事实是邱行已经在大理寺狱里头呆了将近半个月,收不到半点外头的消息,狱卒仍旧是毕恭毕敬的样子,不论邱行问什么,他都半点口风不漏。
邱行反复思索一番,应当没有漏洞才是,不应当……
这般过了几日,赵琛便收到消息邱行在狱中受了风寒。
大理寺狱除了不见天日,干净整洁,里头甚至还供了炭火,住上几天,怎么也到不了得病的地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什么磋磨。
他这是在给人放信号,告诉他的同僚们,他在狱中受苦,不过如今没有人理会他。
邱行的罪状不难查,闫法楼到寿州不久便传了消息回来,不止是他,江源的消息一日没落,赵琛时时关注着,也知事成。
选人这一点,他同武宗学的,闫法楼出身于商贾之家,在朝中牵连不多,这样的人最是清楚该站在哪一边。
昨日闫法楼的折子送到,今日他便在早朝上叫众人传阅。
除却消息灵通的少数,大部分人所料不过是邱行利用运粮损耗行贪墨之举,没成想他竟然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反倒是松了口气,有志一同地上奏要严惩邱行。
“邱行枉顾国法,擅弄权柄,以职务之便加征税粮损公肥私,又为掩盖罪行谋害人命烧毁粮船,贪赃枉法在前,杀人放火在后,其罪当诛!”
邱行之罪,流放琼面都不够,是少见的死罪。
不止是他一个,还有那寿州知州,兼领淮南西路提刑司、提举司不但不加以揭发,反而与邱行同流合污,二人合谋欺上瞒下,与邱行同罪处。
此外淮南西路各州上下都有些牵扯,此番淮南官场变动不小。
邱行的事处理完了众臣便开始夸赞赵琛,这是惯例,一件事处理完了说些好听的话,也是个到此为止的信号。
赵琛却不想到此为止。
他拿出来闫法楼的另一道奏疏。
“闫少卿此番还抓了几个共谋的粮商,供出各路借置换粮仓之名趁机卖新粮的不在少数,这新粮想来就是过去运粮途中的损耗了。”
“闫少卿所言,诸位怎么看?”
“今岁税粮入库,其途中损耗不足两分,仅凭粮商一面之词定罪,恐怕不妥。”
从前的交易证据不好找,牵扯又大,赵琛也没有追究到底的意思,便也顺着话头下来。
他点点头:“闫少卿想来不会听信商一面之词,他既上奏,自有依据,然逝者不可追,此番牵扯颇多,念在今岁无过,此事就此揭过。”
赵琛说的是就此揭过,而不是无罪,众人不好同他辩驳,他们的目的也就是这个,若一争执,殿下执意要查又如何是好,不如就停在这里。
“殿下宽厚。”
赵琛叹了口气:“诸位入朝之时,皆是踌躇满志,要为朝廷为陛下效力,如今可还记得?邱行之举,连同各路运粮之损,不全然为人之弊,亦是税制之弊。”
太师一言未发,从各路运粮船争相买粮之时,事态便已不受控制。
如今主动权在长公主手中,要么承认是税制之弊,那就改制,要么承认是人的问题,那就清洗各地监司。
赵琛真的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赵琛话中含义分明,看似是为犯事之人脱罪,实则是为铺垫改制之事。
“此事有碍朝廷威严,改制之事宜暂缓。”
不论是大规模换人,还是改制,动静都不小,这事多半就瞒不住,若是传到了民间,确实是有碍朝廷威严。
不等众人附和,赵琛先说:“太师所言有理,倒是我想得少了。”
公主答应得这样爽快,反倒叫人不安,果然,不知什么人将消息传了出去,曾经联名上书过一回的国子监学生,再次联名上书,上一回,他们是为自己请命,这次却是为万民请愿。
大楚民风开放,时人又爱谈论政事,消息一放出去,便不需要推波助澜了,几日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百姓对于贪官污吏自来是深恶痛绝的,闫法楼归京之日百姓夹道相迎,纷纷询问贪官邱行之事。
崇政殿内,众人皆知大局已定,同上次国子监改制一样,税收改制也势在必行。
即便众人知道事传开同殿下脱不开干系也没有办法,木已成舟,民愤是定然要平息的。
赵琛行事总是出乎意料,他用的手段虽然有些不寻常,但又光明磊落,让人无处指摘。
赵琛坐在上首,气定神闲:“此案若不大办,淮南西路这四十万户人,便这般白白多交了赋税?”
“商鞅变法,立木取信,朝廷既要立威,靠的是取信于民,而非一味欺瞒。万民方为国之根本,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怨沸腾,如何行舟?”
“如今邱行铸成大错,在座的每一位,自然,也抱括我,都难辞其咎。既如此,不若改了税制给百姓一个交代。诸位以为如何?”
“殿下英明。”
“邱行依罪而处,淮南西路免税一年,其后三年皆免税三成。此外改制之事,还需劳烦诸位群策群力。”
赵琛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改制,怎么改,他心中自然是有个规划的,只是不能这时候说。
这朝廷不是他的一言堂,赵琛也无意于此,朝臣领了俸禄不单单是为了同他作对的,也该干些实事。
不论他们站在哪边,领了俸禄就得干活。目的达成,赵琛也不介意稍退一步,一张一弛方能长久。
*
接连忙了几日,邱行之事才算是有了结果,赵琛得了闲暇,带着赵璟去庆寿宫。
太后提及萧远的亲事,赵琛才想起来他那步摇还没还回去。
之前萧远三天两头找上门,赵琛真要找他的时候,他反倒是不来了,但有上次的经历在,赵琛并不想去靖北王府,思来想去叫了人来问:“靖北王近来如何?”
“已在府上多日不曾出门。”
赵琛敛眉思索,如萧远自己所说,他无事便在京中闲走,如今不走了,是已经走遍了?
他不知道萧远在等他。
萧远随意坐在演武场内看人比试,手上捏着一支发钗。
“你说她为何还不来?”
张初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更关注另一件事:“我听说你最近花了不少钱?”
他也就是好奇问问,整个王府都是萧远的,他们当然管不着他,就是有些奇怪。
萧远自来节俭,他在军中一天的花销真的只有60文,这是张初给他算的。他有兴趣的东西不多,因而能花钱的地方也不多,前些时日却是花了不少。
军中会有克扣粮饷之事,但无论如何也没人敢扣到萧远头上,他领了俸禄时常自掏腰包给将士们加餐。
回京之后经常拿了钱袋子出去逛,也不过是偶尔花上几贯,上一回却一下子拿出去了五千贯,亏得王府这些年还有些经营,不然一下子拿出这笔钱都不容易。
萧远不回话,转动那珠钗不知在想什么,张初继续问:“你买什么了?”
“买首饰。”
“???”
很快张初就知道萧远没诳他,因为街上都传开了,靖北王买了今年千香阁最贵的一套头面。
千香阁一月两套头面,唯独腊月只有一套,这原是腊月的份,提前放出消息来,众人竞价已到了上万贯,如今却叫靖北王截下了。
萧远去询价,掌柜不敢虚报,便只报了拍卖底价三千贯,萧远给了五千贯。
萧远花多少银子买的,众人不知,但靖北王要成亲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他在民间声望颇高,百姓也不知道他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子,听闻他要成亲还有人送了贺礼来,都是些民间办喜事的时候常赠的东西,萧远还真叫人收下了。
张初看得目瞪口呆:“您收这些东西做什么?用不上啊。”
萧远反问他:“你怎知用不上?”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还是郎君?”
张初问得小心翼翼,萧远却笑了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个小娘子,还是郎君,他用那发钗指着北边,漫不经心:“皇城里头的。”
张初不知该喜该忧,喜的是萧远仿佛改了他那龙阳之好喜欢上了女子,忧的是他念念不忘惦记了许久的人是临朝摄政的长公主。
若只是身份高也就罢了,观长公主行事,驸马与裴珩她一个都没放在心上,显见是个无情无爱的,若是有心利用……
“你给四娘买过首饰么?”
“什么?”
思绪被萧远打断,听清他说的话之后,张初霎时就不想为他操心了。
他虽然不曾为夫人买过什么,但的俸禄都在他夫人那,萧远连亲都没成,看上的人还是注定娶不到的,至今孤家寡人,到底在得意什么?
是,他买了一套价值连城的头面,京中无人不知,但他送得出去吗?
琛琛:谢邀,在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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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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