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垂拱殿朝会,司天监又改了口,周铸暗暗皱眉,虽说他们的目的是叫公主成亲,驸马换个人,一样能达到目的,但不知为何,他总有些不安。
不知这新的驸马是谁。
退亲的旨意当日便从柔仪殿发出,另给了承平侯府许多赏赐,算作赔礼。
又过了几日,贵妃召长宁郡主入宫,长宁郡主是睿王长女,也是永平伯夫人,而永平伯府上正有两位适龄的郎君。
贵妃这个时候召人入宫,自然是为了西平公主的亲事。公主结亲是大事,还是赶着热孝,消息一旦传开坊间也免不了要谈论一二。
公主临朝摄政便不是一般的公主了,既然不一般到了民间总是要被神魔化的。
京中渐渐有了两种传言,一说西平公主貌若天仙,是下凡历劫的仙子,连道号都给他想了,便是他的初封嘉柔帝姬中来的,嘉柔仙子。
大楚宗室女都有两个封号,一为初封,多为美称,仿周制,公主称帝姬;二为加封,通常是公主出降之前圣上降旨以示恩宠,也有像赵琛这样提前加封的。
传着传着大约是觉得嘉柔这封号过于柔美,不似下凡历劫普度众生样子,便又成了嘉善仙子。
另一种说法,则是西平公主眼睛像铜铃,生得黑,又喜爱傅粉,一说话铅粉就扑簌扑簌往下掉,还有一张血盆大口,因为面目丑陋,驸马不愿与之相见,迟迟未能成婚,因而才退了亲。
大楚民风开放,京中百姓谈论政事都是常有的,名人的绯闻轶事流传更广,这样奇奇怪怪的传言还真都有人信了。
赵琛坐在街边的酒楼里听着两个人为他的相貌争辩,都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见过似的。
青黛为他斟了酒:“他们没见过殿下,才这般议论,殿下莫要往心里去。”
赵琛摇摇头,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是觉得有趣。
他们今日出宫是为了看宅邸,汴州城内地价高,大的宅邸也不好寻,若是新建,一个公主府不知要劳动多少百姓迁居,这样劳师动众的,若真做了只怕明日坊间传闻便全成了他青面獠牙了。
即便要新建,也已经来不及了,他成亲在即,只能寻个合心意的旧宅子。
这酒楼离他方才相看的宅子不远。
“城东过于喧闹了。”
汴州城内可选的宅子不多,有钱也不好买,范围扩大到新城选择倒是多一些,只是他常入宫,若是离得远了难免不便。
青黛忧心忡忡的:“西华门的宅子,修缮起来恐怕要费不少时日。”
那是一处旧宅,这宅子的主人最初姓萧,萧氏犯了谋逆之罪全族流放发配边关充了军籍,之后几度转手主人也都官运不顺,这宅子便渐渐荒废了。
赵琛笑道:“你糊涂了,我买这宅子还真用来住不成?”
男婚女嫁乃是人伦大事,他若不成亲,只怕将来麻烦不断,但若成了亲过两年再和离,便没什么麻烦了。
这宅子买了也不是当真要过日子,不过是方便在外头办事罢了。
青黛闻言便放下心来,没一会儿又担心起了另一桩,赵琛近来鲜有闲暇,他们今日出来,不光是看宅子,还看了人。
看的是永平伯府上的两位郎君,大朗并非永平伯与长宁郡主之子,而是永平伯兄长的独子,先永平伯早逝,永平伯承袭兄长的爵位,又将侄子立为世子,人人称颂。
这两位郎君,大郎整日游手好闲,未娶妻先纳妾,倒是二郎,长宁郡主亲自教养,除了不能袭爵,不知比兄长强出多少,偏偏赵琛看定的人是永平伯世子。
“殿下不再考虑一二么?那杨大郎整日流连花楼,殿下面子上不好看,便是放着看,二郎也要养眼些。”
赵琛忍不住多看了青黛一眼,他固然是男子,这成亲做不得数,但青黛一个女子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也叫他十分意外。
他摇摇头:“这样才好和离,久居一府早晚是要瞒不住的。”
“殿下思虑周全,是奴婢糊涂了。”
他们很快离了酒楼,回宫之前,赵琛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杜松不是说赌坊内设了赌局在赌我的婚事?”
“是有这回事,殿下的意思是?”
“咱们自己去押些银子。”
“这……”青黛有些犹疑,但她素来以赵琛为先,很快又坚定了起来:“押多少为宜?”
“一千贯。”
如今杨瀚的赔率是四倍整,若是到开局之日未变,倒也能小赚一笔。
“不可多不可少,来日收了钱你们几个分了便是。”
青黛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杜松爱玩,殿下先下注是为绝他趁势捞一笔的心,便也笑盈盈地应下:“谢殿下赏。”
赵琛在落钥之前回了宫,当初说的四十九日内完婚,时间着实是有些紧张,婚礼即刻便要开始准备。
永平伯府上已经开始采买婚仪所需,礼部也要为公主出降做准备。
原本大行皇帝丧仪和新帝登基之事就离不开礼部操持,如今又多了公主大婚,周铸也算是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新帝登基之后,公主便是长公主,还是临朝摄政的长公主,长主出降即便时间紧迫,该有的排场还是不能少。
婚仪是礼部牵头,但不完全是礼部操持,公主却不知为何,有事都找礼部侍郎。
于赵琛而言,他找别的人都要专门传召,唯独周铸,本就每日议事,询问起来十分方便,原本公主出降的事不该由他这个三品大员亲自操持,可谁让他对公主的婚事如此上心呢?
不找他找谁?
赵琛既然问了周铸就得做好准备,第一次他可以告罪推说不知,第二次第三次却不能再有疏漏。
偏偏赵琛今日问他婚礼准备的进度,明日便问他登基大典的事,他还专挑细枝末节的小事询问。
虽说周铸答不上来他也不会怪罪,顶多另召了人罢了。但周铸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便也卯足了劲,事无巨细亲自过问,每日归家还要带上府衙的卷宗。
赵琛再问起时,他就没有说不上来的了。
赵琛听完,轻飘飘一句:“周大人不愧为国之栋梁,大事小事都这般妥帖。”
哽得他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倒是真有些后悔在这个时间发难了。
周铸一回书房便愤然在纸上写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才算是气顺了些。
好在那次询问之后,赵琛便没有再刻意为难他,毕竟不是什么大事,赵琛也不过出口气罢了。
西平公主与永平伯世子定亲的消息很快传开,青黛等人欢欢喜喜收了银子,却也有人彻夜难眠。
第二日承平侯世子求见,求见的是七皇子殿下,但为了谁来的一目了然,不过是碍于男女之别不好直接求见公主。
赵琛第一反应就是苦主上门了。
总归耽搁了人家几年的姻缘也是有点过意不去,他既然无意,应该早些退亲,便传了人进来。
赵琛原想,裴珩若是不忿,他忍着些便是,毕竟是他有错在先,万万没想到,承平侯世子不但不是来要说法的,反倒像是来请罪的。
大楚对文人优厚,即便是对着皇帝也少有要下跪的时候,裴珩却直直跪在赵璟跟前,赵璟回头看看屏风,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世子请起。”
裴珩不起来,仍旧跪着:“珩无能,但杨庆之并非良人,请殿下另择佳婿。”
赵琛索性从屏风后走出来,他没有评价杨瀚,杨瀚如何他比裴珩更清楚。
“世子不必如此,非你之过,是你我无缘。”
裴珩抬头看他,眼中有些泪意,赵琛一时间有些心虚起来。他要是个公主,裴珩确实是良配。
即便他要摄政,裴珩帮不上忙也不算是扯后腿,他执意退亲不是因为裴珩,而是因为他是男人,裴珩却似乎对他一往情深。
看裴珩这反应也知道若是真的成亲,身份怕是瞒不住。
无论如何,他的身份决不能暴露,这样的婚姻必须从一开始就说好,撇开一切只谈利益,这对裴珩来说不公平。
赵琛叹了口气,看着他,语气软了些:“世子还请起来吧。”
裴珩看着他,终究是不忍心看他为难,便站起身来,仍旧说:“杨庆之非良人,还请殿下三思。”
裴珩是个君子,背后道人短长非君子所为,但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女子成婚是一生的事,即便成不了夫妻他也不能看着心爱之人跳火坑。
赵琛知道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裴珩是不会回去了。
“我知,我是同永平伯府联姻,不是同他杨瀚成婚,他如何,与我无关。”
他神色淡漠,与裴珩心中所想大相径庭,他们本来也没见过几次,赵琛原本还想给裴珩留个白月光,现在是留不住了。
裴珩闻言果然怔了怔,随即却又自己揽了锅,低声道:“是珩无能,帮不得殿下什么。”
承平侯一家子都是风月中人,裴彦昭更是诗画双绝,只是家中无人入仕,确实帮不了赵琛什么。
赵琛也有些无奈:“彦昭不必自责,是我负你。”
裴珩摇摇头说不出话来,赵琛有些不忍,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他温声道:“你来了也好,”他从青黛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当日匆忙,忘了还有一枚玉佩未曾退还。”
公主名讳知道的人不多,裴珩知道,他们的名字有共通之处,他曾经还觉得这是他们的缘分,定亲之后亲手刻了一枚玉佩赠与他。
他攥紧了拳:“玉佩既已送出,没有再收回的道理,殿下若不要,便……弃了吧。”
裴珩匆匆行礼告退,行止间有些狼狈,赵琛看着他的背影轻叹摇头,叫青黛把玉佩收好,以后再找机会还吧。
①京城从外到里三道城墙,外城也叫新城、罗城,内城即汴州,最里是皇城也叫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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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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