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闻言点点头:“有心了。”说罢又低低叹息一声:“你母亲呀,是个周全人。”
若要论起京城贵妇,便不能不提定国公夫人李氏,她出自世家望族,陇西名门,年少时才情出众,后来嫁与的夫婿更是对她珍之爱之,从未纳妾。底下的儿子们又个个出息得很,长子尚了嫡公主,如今官拜大理寺卿,年轻有为。次子弱冠之年便任工部侍郎,前途无量。
这倒也没什么,只是——
定国公膝下的独女与佛有缘,又得高僧指点,与旁的贵女们不同,她自及笄起,便随师父游历大江南北,治病救人,据说医术很是高明。
此次李氏生辰宴,想必她定会回京。
若能为安安看一看,不求治好心疾,哪怕能为他们指条明路也好。
江老夫人心里有了思量。
思绪千转百回,面上却是不显,江老夫人望向年轻郎君,和善一笑:“安安内敛,得世子与夫人照拂几分便甚好了。”
*
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江遇宛也在底下同江尔容耳语,转眼间瞧见一侧的翠竹小几上摆着两个藕粉色的玉盘,上面放着云片糕、合意饼并一盏漉梨浆。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吃食,实是因为午间嫌饭食太腻便吃的少了些,她平日里最厌甜食,这会子看见这些糕点又饿的不行了。
想起此刻还有外人,江遇宛收回视线,须臾,又忍不住看过去。
江尔容也无聊得很,东看西看,一侧眸看见她这一番动作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安安是不是饿了?”
被阿姐当众揭穿小心思,江遇宛颇有些难为情,红着脸道:“哪有!”
“那你一直看那些糕点作甚?”江尔容把另一侧的一碟子鱼茸方糕递了过来。
女子隐含笑意的声音响起:“给,小馋猫儿,吃罢。”
江遇宛抿唇,不想接。
她才不想承认自己贪吃。
一旁安静许久的江尔姚也捂着嘴露出几分笑意。
江老夫人瞥见这副场面,也笑了。
“瞧我,人老了,便想着同儿孙们多说会儿话,也不晓得看看天色。”顿了顿,抬眼看了眼外面,继续道,“这会子已有申时,安安饿了也是情有可原,饿了便吃罢,那些东西摆出来就是让你们姐妹吃的。”
宋誉行慢慢抬眼看去,纱幔屏风之后,隐隐约约透出女子窈窕的身影。
接着,少女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是我午时不好好吃饭,这会儿才饿了。”说罢扭捏看了一眼江尔容,把那盘糕点接了过来。
翠竹小几摆满了吃食,她轻轻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片刻后,嘴角一撇。
——好甜。
江老夫人又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郎君,温和道:“世子可饿?不若留下就餐?”
宋誉行愈发藏住了袖子里的请帖,微微摇头算作回答,心里有了打算,面上仍带着浅淡笑意。
“话已带到,改日介舟来送拜帖。”宋誉行站起身,对沈老夫人拱手行礼。
沈老夫人赶紧说:“哪用得着你亲自送,使唤底下的人送来就好。”
“无碍。天色已不早了,不便继续叨扰。今晨晚辈出门时,家母还交代了今日需早些回府去迎归家的阿姊,介舟便先行告退了。”年轻郎君眸中温润,笑着解释。
江遇宛微微诧异,他的阿姊?
片刻后又恍然。
——是书里那位兼济天下的宋家娘子,名字已记不清,法号似乎叫作汀白。
*
次日晌午。
细雨连绵,越过小窗前鲜艳的红色海棠打入屋内。
江遇宛斜倚在书案旁的小榻上,她恹恹的看了一眼,侧头对着立在一旁的白术道:“这雨怎么下不完了?”
白术休养了近半月,身子已好全了,恢复了往日活泼的性子,闻言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晴日里也下雨,倒是稀奇得很。”
日光从木窗漏进来,落在江遇宛低垂的眼睫上,她指腹摩挲着茶杯,轻轻叹气。
——太无聊了。
这时,红笺掀起帘子走了进来,行至矮榻前,将手中的请帖缓缓向前推了推,“郡主,这是定国公世子今早亲自来递的请帖,老夫人嘱人送来让你过目。”
江遇宛呷了口茶,心不在焉地掀起眼皮子看过去。
见那红色烫金的封面上盖着一朵红梅,栩栩如生。
她来了兴趣,拿过那帖子,细细看过去。
字写的也很漂亮,字迹清丽,意态跌宕。
少女惊呼:“好漂亮的字!”
红笺笑了笑:“据说这些请帖都是定国公夫人亲手书写的,她写得一手好字,在盛京很是出名。”
“奴婢也听说,那宋夫人少年时曾就学于九牧的睢阳书院,师从崔昱崔名士,崔名士以书法字画闻名于世,且宋夫人极富其师几分风采。”白术也凑过来看了眼。
江遇宛讶然。
九牧位于北襄与南昭交界处,相传与两国帝王达成了某种共识,受两国尊重,战火从未殃及此处,百姓安居乐业。另还因此处的书院受世人敬仰的缘故,历来享各国世家送来的贴补,乃真真的世外桃源。
且九牧临山而立,因位于北地,受北襄气候影响,常年大雪,故而整个九牧四季都种了永不凋零的梅花。
相传那幅盛景见之不忘。
她倒没想过定国公夫人竟有如此来头。
红笺端详着少女的神色,轻声道:“郡主可想好赠何生辰礼?”
窗外细雨不停,打湿了一旁的书案,氤氲水雾携着岚光映照在少女昳丽的清颜上。
江遇宛安静地望着那张请柬,没有应声。
因为系统此刻正在发任务:“提示!触发主线任务2.1:赴枕霞阁买下那幅假的《玉摧踏雪图》,维护女主才女名声。”
“奖励:三个生命点。宿主目前剩余:100生命点。”
话音一落,她蹙起眉头,仔细回想剧情。
书里皇后母族穆国公府的三娘子,因爱慕宋誉行,而和身为宋誉行族妹的宋文含走的甚近,而宋文含也因太子的缘故颇为照顾这位穆娘子。
而此次,定国公府闭门三年,守孝期满后逢宋夫人生辰,定国公决意为宋夫人办生辰宴。穆娘子为讨宋夫人欢心,想送一样特别的生辰礼,却因出身武将之家不甚了解甚么文雅之物,而去问了才名极盛的女主,女主本也是好意,告诉她或可去城西枕霞阁寻寻崔昱真迹。
两人便去寻了,寻到之后穆娘子大喜,花了大价钱去买画,并屡屡夸赞宋文含才女之风,更是在生辰宴上,当着众人面说宋家娘子识画一流。
却未料到手中的是一幅假画,生辰宴上当众被人看出是假画,不仅穆娘子失了脸面,宋文含“才女”之名更是不复。
之后也影响了议亲。
想必也会影响女主在太子心中的印象罢。
想到这层,江遇宛突然侧过脸,清清淡淡道:“去西城街。”
此话一落,两个丫头转头往外看,外面尚且还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不算小。
白术愣住,显然不能理解郡主的想法:“现下还下着雨,郡主这会儿出门吗?”
江遇宛顿了一下,轻声说:“你不是说宋夫人师从崔昱吗,我们去寻崔名士真迹。”
片刻后又解释道:“晚了怕来不及。”
虽说女主有坏她名声的嫌疑,但是为了任务,她还是要去试一试。
希望这会子女主和那穆娘子还未买那幅画。
毕竟这种天气哪家贵女会去逛街呢?
*
西城街上,雨色空濛,街市有些空荡,一辆孤零零的马车行在路上,四角都挂着银色的铃铛,银铃声伴着雨声响起,引得行人频频侧头去看。
又见车幔时而被风掀起时,一张素白的侧颜露出来,行人不禁猜测轿子内女子的身份,好奇罢又急急地撑着伞归家。
马车缓缓行至西城街最里面的一处楼阁前停下,轿帘掀开,一个带着帷帽的年轻女子走下来。
江遇宛自掀开轿帘时便看见,门口俨然已经停了一辆雕饰精美的马车,姿势霸道的横跨在路中。
马车上面的小旗子上写着——穆。
是穆府的马车,江遇宛暗道不好。
那穆娘子竟真的在这雨天出门。
而此时,枕霞阁门口昏昏欲睡的小厮见有客来,打起几分精神,凝了视线看过去。
朝这边走来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袭圆领的滚雪金丝软烟罗,身上披着一件玉白水锦披帛,头发绾成了参鸾髻,别致的点缀着一支海棠白玉钗,成色极好的白玉镯虚虚戴在白皙的手腕上。
端得一副仙子之姿。
虽看不见脸,也知生得极好。
转瞬,那女子已走至身侧,一股淡淡的苏合香味迎来,小厮连忙扯出讨好的笑躬下身子,声音恭敬:“这位姑娘,里面请。”
江遇宛轻轻颔首,随后摘下帷帽走进里面。
里头装的很华丽,灯光打的明亮耀眼,玻璃柜子里分放着各色精美的饰物,闪着熠熠的光,穿着绿裙的女孩子们站在柜子旁边,静静候客。
倒有些像现代的专柜和柜姐。
见有人进来,离的稍近的女工迎过来,笑着说:“姑娘想买些什么?”
“书画。”江遇宛打量了一眼内里挨着屏风处的楼梯,回道。
女工“诶”一声:“姑娘请随我来。”
那女工引着江遇宛上了二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未见人影,先听见一道清脆娇媚的少女音:
“想必这便是崔名士的那幅《玉摧踏雪图》!”
另一道婉丽的声音接话:“用色大胆,配色明丽。几支红梅栩栩如生,边角处镶嵌着金丝,定是真迹了。”
江遇宛绕过那扇青花瓷板插屏,果真看见了宋文含两人,并上一位介绍的女工。
几人围着那幅画,一时之间没有发觉有人走了进来。
那穆娘子穿着鹅黄色长裙,杏眼桃腮,眼眸灵动,明艳漂亮。
“本姑娘要了!”穆晚颐柳眉一挑,高声道。
那女工面上一喜,心道穆家女郎出手果真阔绰,五百金的东西眼都不眨一下便要买下。
可知一金便够寻常五口之家两三年的开销了。
她正要去拿木匣装起来时,一道如玉般冷清的嗓音响起:
“且慢,此画存疑——”
小路好久没出场了耶~下章放他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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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玉摧踏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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