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桑知一次又一次地撞开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即便刀锋划破皮肉,都不曾后退,只顾踉跄地往前奔逃。
身后的血迹在草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像是一道不屈的印记。
宋墨卿自方才出手后,便收了剑,负手而立。
追杀顾桑知,本就是云黎国太子季北川的命令。季北川于他而言,不过是表面需要虚与委蛇之人,并不是真正的主子。
他这辈子最擅长的便是做足表面功夫,任任务成败与否,事后总能把首尾收拾得干干净净,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顾桑知的生死,于他而言,本就无关紧要。
若是她当真能在这般多的高手围杀下活下来,那便是她命不该绝。
是以宋墨卿虽身在追杀之列,却全程心不在焉地“摸鱼”。他抱臂倚着树干,冷眼看着场中浴血挣扎的女子,神色淡漠得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时间一点点流逝。连宋墨卿这等冷眼旁观的看客,都忍不住对顾桑知生出几分佩服来。这般重的伤,浑身被长剑洞穿了十几处,换作寻常男子,早已疼得倒地不起,她却像英勇无畏的战士,屹立不倒。
甚至从未皱过一次眉,仿佛那眉头稍蹙,便是向这场战斗低头认输了一般。
宋墨卿望着她浴血前行的身影,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真切的欣赏。
顾桑知凭着一股近乎执拗的狠劲,竟真的硬生生撕开了最后一道封锁,踉跄着冲出了那片杀机四伏的竹林。
她浑身浴血,认准了一个方向狂奔——那是贺倾宇的宅子所在,离她最近,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求助的对象。
就在她双腿发软,几乎要栽倒在地的瞬间,一道清隽身影骤然出现在前方小径上。
是贺倾宇!
她紧绷的琴弦骤然断裂,随即直直朝着地面倒去,下一秒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
他带着她足尖点过青瓦,掠过树梢,风声在耳畔呼啸,脚下的景致飞速倒退,恍若置身梦境。
身后追杀的一众黑衣人,早已被贺倾宇随手撒出的毒粉尽数放倒,一个个瘫在地上动弹不得,没了半分方才的凶戾。
贺倾宇低头瞥了眼地上的人,随即抬眸给身后的江安递去一个眼神,又暗中比了个隐晦的手势。江安心领神会,立刻躬身退下,着手处理这些残局。
唯有坠在队伍最后面的宋墨卿,借着竹林的遮掩,远远瞥见了贺倾宇的身影,便立刻收了脚步,悄然隐去。
他,成了这场围杀里,唯一的漏网之鱼。
顾桑知也是后知后觉地惊叹,原来贺倾宇的轻功竟如此出神入化。
而她那日,也算是亲身体验了一把何为真正的飞檐走壁。
“别怕,没事的。”
贺倾宇几乎是半抱着顾桑知,足尖未沾地的掠进云容阁。随即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在铺着软垫的榻上。
不由温声安抚,尾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颤。脱口而出的话。看似对着顾桑知,却更像是在借此安慰自己一般。
转身便拎过墙角的药箱,急促地打开。里面的瓷瓶药罐瞬间被撞出细碎的声响。
往日那双执棋落子稳如泰山的手,此刻竟控制不住地发抖,指尖触到她染血的衣襟时,连带着脸色都冷凝得泛着惨白。
“疼吗?”
贺倾宇问得极轻,语气中却藏着压抑不住的焦灼。
顾桑知望着他紧绷的精致下颌线,老老实实地摇头,“不疼。”
贺倾宇握着剪刀的手一顿,抬眸看她,眼底翻涌着无尽的疼惜:“在我面前,不用这般坚强。”
“我没事,真的不疼。”顾桑知再次认真地重申
贺倾宇没与她争辩,只是不顾她的阻拦,动作快而稳地清理、上药、包扎。
他力道极轻,生怕弄疼了她。
等处理完之后,顾桑知全身上下竟被层层叠叠的纱布缠了个严实,活脱脱成了一具“木乃伊”。
先前还能勉强动弹的身子,此刻被彻底束缚,连抬手翻身都成了奢望。
顾桑知在云容阁被硬生生留了整整三天。最后她几乎要当场扯掉满身纱布,脱光了证明自己伤势无碍。贺倾宇这才松口,亲自送她回了顾府。
只是他没把江安一并带走,理由说得恰如其分——留下江安,正好能方便给顾少轩和席文玥授课。
顾桑知岂会不懂他的心思,不过是怕她再出事,留个人在府中保护。这份藏在借口里的担忧,她心领神会,便没有执意拒绝。
时至今日,想起那日竹林里的漫天杀机,顾桑知依旧心有余悸。
她还是从“蚂蚁友军”的口中,得知了那场截杀的幕后主使——乃是云黎国太子季北川。
顾桑知万万没有想到,那日太子明明答应给她时间。暗地里却早已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甚至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肯给她,转头就派了高手围杀。
那般凶险的境地,换作旁人,怕是早已死了不下八百回。
而她如今能好好站在这里,除了多亏贺倾宇及时赶到的搭救,最关键的还是仰仗体感转换器。
若不是有它,她根本撑不到获救的那一刻。
第二日天刚破晓,贺倾宇便踏着晨霜风尘仆仆地赶来。玄色衣袍沾着路途中的草屑与尘土。发丝凌乱,眼底带着掩不住的红血丝,显然是昼夜未歇地赶了许久的路。
顾桑知连忙上前将人迎进屋,刚要吩咐侍女奉茶,贺倾宇便不由分说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描金云纹的精美锦盒,不由分说塞进了她的手里,指尖还带着赶路时的凉意。
“这是什么?”顾桑知指尖摩挲着锦盒上细腻的纹路,满心好奇地掀开盒盖。
盒内铺着一层雪白的狐裘绒垫,垫上静静躺着一件类似马甲的短衫。料子质地轻薄,触手冰凉丝滑,其上交织着细密的金线纹路,在晨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泽,竟看不出是何种材质所制。
“金丝软甲。”贺倾宇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难掩郑重,“是用千年蛇蜕混着南海金蚕丝织就的,寻常水火近不了身,便是锋利刀剑也伤不了内里分毫。”
顾桑知捧着锦盒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他,眼中满是诧异:“竟有这般厉害?”
“前些时日你遭人追杀,我担心那幕后之人没有得手,由不死心。这软甲你务必日日贴身穿戴,这样也能多一份保障。”贺倾宇声音低沉,眼底翻涌着未散的思绪。
只是短短几句,却是丝毫不提,他不远千里,前去鬼市为她拍下这件金丝软甲的艰辛。
至于那幕后凶手,也并非贺倾宇无的放矢。那日命江安处理追杀者尸体时,竟在那些人衣襟内侧,搜出了一块刻着东宫徽记的玄铁腰牌。
这批杀手的身份已然不言而喻。
要知道太子此人,看上去谦谦君子,内里却是睚眦必报。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好相处。
就是不知道太子为何要对顾桑知痛下杀手,甚至不惜动用死士?!
贺倾宇眉头紧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原本贺倾宇就没打算将黑衣人的身份告知于她。没想到第二日她竟无意识地提及,还是那般笃定的口吻。
出于担忧,贺倾宇才问了此中缘由。
若说只是顾桑知口中所言,因几句言辞不当得罪了太子,便要置她于死地……这未免太过牵强。此事背后,定然藏着更深的猫腻。
贺倾宇眸色沉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想个万全之策,护她周全。
放眼朝野,眼下唯一能制衡太子季北川的,唯有皇上。
瞬间思绪飘回了神医谷的秘辛。
早年间五国曾争相求取的灵犀丹,正是谷中创始人绛红雪所炼,此药可解世间百毒,对蛊毒更是有奇效。
那丹药是用数百种珍稀药材辅以十几种至毒毒株,依着药性相生相克之理,历经无数次失败,才在天时地利人和齐聚的偶然间炼制成功。便是当年的绛红雪祖师在世,再想复刻,也未必能成。
用这枚世间独有的灵犀丹,去换顾桑知的平安,换皇上一句庇护的承诺。想来应该不难!
贺倾宇心中有了定论。是以,在查清幕后黑手正是太子季北川的那一刻,他便即刻修书一封传回神医谷,命人将那枚压箱底的宝药,速速送来京都。
至于顾桑知明明受了那般致命的重伤,却能在短短时日里迅速好转,这份异状纵使让贺倾宇满心惊奇,可她既然缄口不提,他便也绝不多问,甚至不动声色地为她守好了这份隐秘。
此事却没能逃过九千岁杨千帆的耳目。更何况顾桑知一月前便已暗中投诚于他,说起来也算是他的人,杨千帆对她本就多了几分留意。
只是那日得知她遭太子截杀,他却并未第一时间出手相救。
她尚未在他面前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杨千帆犯不着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和太子正面冲突,平白给自己招惹麻烦。在他看来,顾桑知死了便死了,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
就连杨千帆都笃定,顾桑知对上太子,定然是必死无疑,是以很快便丢开了此事,不再关注。
没曾想,后续探子传回的消息,却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那顾桑知不仅没死,竟还被神医谷少主贺倾宇亲自救下。
能同时被太子和贺倾宇这两号人物看重,杨千帆心中不由对其生出了几分兴趣。
当即冷声吩咐,命人彻查顾桑知的所有底细——身份背景、生平履历,事无巨细,一丝一毫都要呈到他的案前。
没过多久,九千岁杨千帆如愿拿到了顾桑知的全套背景资料,只是目光顺着纸页往下扫,心头的惊疑便一层叠一层地往上翻涌。
原来她并非亲生,乃是被父母收养长大,胸前亦有一枚月牙形的胎记,如今三十有六。
她身上常年贴身戴着一枚平安锁,那锁并非贵重的纯金,只是普通的黄铜打造,背面还刻了“知知”二字。
天下间,真能有这般凑巧的事?杨千帆指尖重重按在“月牙胎记”那一行,眸色沉沉。
可纵是理智上百般怀疑,心底深处却有一簇火苗,正不受控制地越烧越旺,滚烫得让他几乎按捺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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