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过去,被俞时念留在这处已从“南宅”更名为“俞宅”的府邸里的云霜,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
那日,兰儿将查到的云霜资料交给俞时念。
俞时念看完后,又把云霜上京寻找的未婚夫崔明冲已做庞太师乘龙快婿的消息告知了她。云霜瞬间面无血色,瘫软在地喃喃道:
“他竟然娶了庞太师的千金,那我们这么多年的相伴算什么?”
云霜无声落泪,沉默良久。
她从渠州老家孤身赴京,人人皆知她是来找上京赶考的未婚夫的;如今未婚夫弃她另娶高官之女,她无颜回乡再见爹娘。
云霜无处可去,跪在俞时念面前,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求她收留:
“求您留下我,云霜甘愿在您身边为奴为婢。我会洗衣做饭、能抄书记账,绝不会给您添麻烦。”
“想好了吗?你是读过书的女儿家,双亲尚在,真要一辈子在我这里做伺候人的活计?”
俞时念扶起她,目光里满是关心,再三询问云霜,真的想清楚要留下来了吗?
世间多的是痴情女子遇上薄情郎,云霜不过是输在没有世家背景,护不住崔明冲想要的仕途罢了。
云霜红着眼重重点头:“我想清楚了。回去是让全家蒙羞,留在您这里,至少能靠自己活下去。求您留下我,云霜甘愿为奴为婢。”
她再次俯身叩首,额头上磕出了红印。
女儿家的名声珍贵,云霜从渠州到汴京,足足走了两个月,沿途的客栈老板、渡口船夫都知道她是“寻未婚夫的痴情姑娘”。
如今崔明冲攀附权贵抛弃了她,她若回乡,外人只会以为她自身有什么大毛病,才让崔明冲宁可背负忘恩负义的名声,也要舍弃这个为他变卖家产供他上京赶考的姨家表妹。
到时候,不仅她自己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爹娘要被邻里的闲言碎语戳痛心,家族里无论是已经出嫁的姑娘,还是待字闺中的姊妹,名声都会受到牵连。
云霜既做不成崔明冲的正妻,又不能回老家,只能留在这汴京了。
俞时念叹了口气,朝兰儿递了个眼色。
兰儿心领神会,取来笔墨写好卖身契,端到云霜面前。
云霜没有半分犹豫,签下名字、按了手印,又低声求俞时念赐名。
“我本就不擅取名,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有什么好寓意的名字。”俞时念温声道,“倒不如还叫你云霜,先在我身边做个使唤丫头,跟着兰儿学些规矩。”
说着,她便让人把云霜调到了自己院里,并给她定下了三等丫鬟的月例银。
往后相处中,云霜的细心渐渐打动了俞时念。
俞时念看书久了,她会劝着出去走走;
察觉到俞时念偶尔会对着窗外发呆,她会拿出自己挑的那些不俗的志怪传奇话本,轻声念些有趣的故事,为她排解忧愁;
要是赶上俞时念烦闷,她还会跳一段舞,给她解闷。
一来二去,云霜越发受看重,短短时间内,就从三等丫鬟被提拔成一等贴身丫鬟,俞时念待她也多了几分亲近。
在云霜的陪伴下,俞时念在宅子里过得颇为舒心,只是偶尔望着院里的桃树,会想起南初去碧游宫为她炼制本命法宝的事情。
直到开封府的拜帖送进来,俞时念才惊觉自己已在汴京待了许久,包大人竟然已经代天巡狩归来了。
她照着柳管家给的回帖范例,提笔写好迎客时间和客套话,确认无误后,便吩咐柳管家送去开封府。
转眼就快到八月十五,中秋节的团圆氛围越来越浓,宅子里都开始筹备拜祭月神的各项事宜。
俞时念坐在窗前,望着院里常开不败的桃树出神。
今年她既回不了现代的家,也不能留在熟悉的学校,偏偏要在千年之外的宋朝过这个节。
宅子里的阵法将气温调节得恰到好处,兰儿和云霜也时常陪着她解闷,可她心底的空落还是难以排遣。
她挥挥手让侍女们退下,俞时念现在不需要任何人在房间里陪着她。
梳妆台的暗格中藏着一个锦盒,里面放着她从现代带来的琉璃花簪和手串。
先前怕睹物思人,她特意将它们锁了起来,可临近中秋,还是忍不住拿出来摩挲。
月光透过花窗洒在现代工艺制作的琉璃仿真花上,折射出七彩霞光,那般美丽。
俞时念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
月光照射在琉璃发簪上的光芒太过刺眼,惹得她眼里的泪珠忍不住滚落下来。
门外的兰儿和云霜听到细微的哭声,不禁面面相觑。
云霜刚想推门进去劝慰,就被兰儿拉住了。兰儿从俞时念那句“又到中秋吃月饼了啊”里,看出她想家了。
可南初不在,她们又只是侍女,再怎么劝慰,也无法让夫人与亲人团圆,说再多话也枉然!
离开亲人的痛楚,没人比兰儿更清楚。
若能选择,她也愿永远承欢在爹爹膝下,哪怕用自己的一切换一刻也愿意,可她终究没有夫人幸运,能有和亲人团聚的一天。
都怪她不孝,把中山狼般的人引入家中,如今爹爹只怕早已投胎转世。
她报了仇,可亲人再也回不来了。
兰儿纵容着云霜讨好俞时念,也是因为她看出俞时念一直在压抑自己,希望有人能在南初不在时逗她开心,哪怕只有片刻开怀也好。
兰儿低声对担心着俞时念的云霜道:
“夫人是想家了。咱们说再多‘别难过’,也替不了她的亲人,不如让她哭一场舒坦些。”
云霜从夫人没吩咐她们准备节礼这一点来看,夫人的娘家要么没人了,要么相隔遥远,再无来往的可能。
晚膳热了又热,从月上柳梢到银盘高悬,始终没人敢去打扰她。
直到夜凉如水,兰儿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见俞时念趴在贵妃榻上睡着了,眉头依旧紧蹙,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轻手轻脚地将俞时念抱到床上,用湿帕子小心地擦拭她的脸颊,不料还是惊醒了她,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兰儿……”俞时念睁开眼,一边哭一边抱着兰儿的胳膊哽咽道,“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了,穿越一点都不好……要是我回去了,他们会不会认不出我了?”
兰儿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
“夫人别担心,南初公子不是说过吗?只要时空定点没错,您就像从没离开过家一样,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见了您,只会特别高兴。”
兰儿的安慰让俞时念稍稍平静了些,可她还是嘟囔着:“可晴川穿越回去时,她妈妈找她找得都精神恍惚了,要不是她未婚夫在照顾,只怕晴川回去后……我怕我回去后,他们认不出我,更怕回去晚了,连他们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人几年的变化就能大得吓人,她要在大宋待那么多年,等她回家时,会不会早就物是人非了?
“不会的。”兰儿递过新的帕子,话里带着提点,“夫人,哪有爹娘不认得自己闺女的?您不是一直在跟着公子学修行吗?等您实力够了,就算公子不送,您也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啊。”
这句话点醒了俞时念,她抹掉眼泪,深吸一口气道:“你说得对,我得好好修炼法术。”
哭过一场,心里的憋闷散了大半。她看着守在一旁的兰儿和云霜,轻声说:
“你们守了这么久,都下去休息吧,不用陪着我了。”两人见她神色缓和,应声退下了。
第二天用过晚膳,俞时念拿起绣篮里的绣球。
这是她跟着兰儿她们学做的第一件绣品,上面绣着青莲,虽然针脚还有些稚嫩,却是她练了好长时间的成果。
今天天气正好,她打算用它来练练自己对法术的掌握程度。
她选了宅里一处僻静的阁楼,让柳管家清了场,只留兰儿在楼下守着:
“我试试让绣球按我指挥的路线飞,要是没控制好掉下去,你帮我递上来。”
“夫人放心,奴婢绝不会让绣球有落地的机会。”兰儿笑着应下,站到了阁楼的正下方。
“兰儿,你要不要往屋檐下站站?我怕待会儿失手砸到你。”
俞时念抛了抛手中的绣球,见兰儿站在阁楼下的正前方,这个位置太靠中心,被砸到的可能性不小,还是劝她站到屋檐下,起码没有被砸到的风险。
望着俞时念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兰儿依着她的意思站到了屋檐下。
俞时念掂了掂绣球,深吸一口气,一边默念控物诀,一边手指掐着法诀,指挥绣球往她想要的方向飞去。
绣球顺着她的心意在空中呈曲线飞行,眼看几番旋转过后就要落地,却突然被一双白玉般的手稳稳接住。
“仙子抛绣球,莫不是在招亲?”
熟悉的声音传来,俞时念抬眼望去,只见南初身着湖蓝色交领长袍,头戴玉冠,腰系玉佩,正站在楼下笑着看她。
“仙子的绣球,我接住了,不知可入仙子的眼,结此良缘否?”
“公子天资秀出,美姿貌,善举止,绰然有君人之表,吾尤爱之,堪为郎君!”
俞时念又惊又喜,趴在栏杆上笑道,
“既然接住了绣球,还不上来拜堂成亲!”
他把这抛绣球当作绣楼招亲,俞时念便也顺势应下。
“那可得备好合卺酒才行。”南初配合着,足尖一点便轻盈地跃上阁楼,顺势将绣球递回给她,“念念,我好想你。”
这句直白的思念,比任何文绉绉的话都更让俞时念心头一暖。
她接过绣球,眼眶微热道:“院中的桃花开得正好,灼灼其华,你回来得也正是时候。”
两人相视一笑,沉默中满是久别重逢的暖意。
俞时念拉着他的手问:“你去碧游宫还顺利吗?没遇到什么麻烦吧?我还担心通天教主不在,会有人擅闯。”
“放心,碧游宫有禁制,外人进不去。”
南初笑着解释,“我这次回去,一是给你取炼制本命法宝的材料,二是帮着打理宫里的花草,总不能让圣人道场荒了。三是在碧游宫中炼制,也可小些动静。”
南初此行一切顺利,俞时念松了口气,挽着他的胳膊往楼下走:
“那太好了!兰儿,快备些好酒好菜,庆祝南初回来!”
楼下的兰儿早听着动静笑开了,连忙应声:“奴婢领命,这就去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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