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推开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时桢像一道淡薄的影子般融于黑暗，一寸一寸地搜寻入侵者的藏身地点。
墙角，衣柜，窗帘后，床底，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没有。
屋子里除他外再没有第二个活物。
确定这点后，他打开灯，暖橙光线从天花板上溅落，不均匀地铺洒于陈设简洁的家具之上。
屋子只有这么大，时桢很快发现了窗台前多出的一沓旧报纸。
他戴上战术手套和防毒面具后，才将沾满尘灰的旧报纸拿起，一张一张地翻看。
里面没有夹带任何东西，但报纸按时间顺序从近到远排列，共同点是上面都刊登了过往联邦或帝国的大人物遇刺身亡的消息。
而就时桢所知，这上面的刺杀几乎有一大半是暗域组织的成员完成的。
粗略将报纸翻阅完毕，他又细细搜寻了一遍狭小的出租屋，看看是否少了或者多出其他东西。最后得出结论，入侵者具备很强的反侦察能力，连多余的脚印都没有给时桢留下，仿佛来一趟就只是为了把这叠报纸交给他看。
而这上面的消息正是时桢无比熟悉的。
他和他的同伙曾尝试将暗域杀手出任务的地点频率、时间节点以及任务对象归类分析，以揭开暗域的面纱。
最终他们得出结论，暗域虽然表面上是无国界的杀手组织，但私下却可能是联邦保守派养来暗杀政敌，排除异己的秘密势力。
甚至他们的首领可能就是联邦保守派的一位大人物。
时桢来帝国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联邦活动，知道联邦内以贵族势力为主的保守派和以平民军官势力为主的革新派内斗严重。他在旭日之都筹备暗杀革新派的新秀许朔时，也暗地将首领的可能人选锁定在了保守派的几个主要领袖中，可惜还没来得及将范围再缩小一点，自己就被调到了帝国。
眼下这些报纸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家中，究竟是帮助，试探，还是警告？
时桢不得而知。
他看完以后，很快将报纸全部焚毁，在纸上画出几个只有他知道意思的符号，将他们用线连起来，犹豫了很久后，最终落笔将其中一个符号圈起来，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
期末实践被迫中断后，第二军校给低年级放了五天的长假，第二天一大早，时桢披上斗篷，来到磨台街黑市的交易角前摆摊，过了片刻，一个同样披着斗篷的身影站到他面前，用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喑哑难听：
“我们的约定。”
时桢点点头，与那人一前一后离开磨台街，将他在凯德尔星从死神号里带出的密码箱递给对方。
斗篷里伸出一双稳而修长的手，将一枚细小的芯片贴上去后，十六位密码的屏幕闪烁了几下，咔哒一声打开。
箱子打开后，伊尔加泽轻笑一声，忽然两指并拢，从空荡荡的箱子里夹出一张字条，在时桢面前晃荡一圈。
上面只有一行连笔的张狂字迹：
傻逼，你被骗了！
时桢立刻意识到，这是079的第二重诡计。
大人物与小角色对调身份，但保镖永远知道他们真正该保护的是谁。
但如果保镖也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所谓乔装的“大人物”也只是一层幌子，杀手就会被他们的第一反应误导。
079巧妙地利用了这点，骗过了所有人都眼睛。
包括那天他因物品被盗所表现出的愤怒都只是伪装，说不定还在内心嘲笑着偷盗者的自作聪明，想象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箱子后，打开看到字条时铁青的脸色。
伊尔加泽语气平静地嘲讽：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只有这点儿本事的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时桢没有立刻还嘴：“不管我拿到了什么，把箱子给你，我们的交易就结束了。”
“你拿到的不只这只箱子。”
伊尔加泽语气笃定。他敏锐地从时桢今天忍气吞声的表现里窥见端倪，撑着下巴问，
“还有什么？”
时桢拿到的确实不只这个箱子。
在用炸弹吸引星盗注意力之前，他出于谨慎起见，迅速往各个房间都逛了逛，把能带走的东西装口袋，不能带走的装炸弹。
在伊尔加泽拖住079的几分钟里，他又靠炸弹穿墙术，对守卫最严密的房间也实行了以上行径。
无论079带走什么，半个小时的炸弹倒计时一过，他得到的都只会是空箱子或者一堆无用的碎片。
时桢没有否认，从空间纽里再拿出几样东西。
伊尔加泽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节透明的柱形容器上。容器的材质比水晶更加坚硬剔透，里面浸泡着淡蓝色的液体，而液体中央，一只未发育完全的兽型胚胎闭着眼睛，随他上下摇晃容器的动作沉沉浮浮。
“星兽胚胎？”伊尔加泽眼里带着浓重的好奇，
“从前拐卖人口，现在连兽口也不放过了么。”
时桢猜测：“它可能是死神号引来兽潮的主要原因。只是不知道这只星兽有什么特殊之处，或许它是一只兽王，传说中进化出智慧的星兽之一。”
这算是他们第二次狼狈为奸图谋来的共有财产，两人研究片刻，伊尔加泽又故态复萌，开始把柱形容器上下抛着玩：
“你打算怎么处理？”
时桢觉得他就应该去马戏团里抛苹果。
他盯着在容器里上下颠簸的小东西，十分仁慈地想，与其让它被伊尔加泽继续折磨，还不如自己给它一个痛快。于是他说：
“我的那一半烤来吃，另一半你随意。”
否则他总不可能养一只星兽当宠物。
“它很强。”
“有多强，能撑死我？”
容器里的兽型胚胎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时桢觉得伊尔加泽或许有兴趣养着它，于是道：
“或许你可以从我这里买回一半所有权。”
“不必了。”
伊尔加泽的好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刚刚饱餐一顿的大猫面对还不够塞牙缝的猎物，除了无聊时伸出爪子玩弄一两下，其余时间他对任何事都兴致寥寥，
“这丑东西你自己留着烧烤吧。”
他转身离开。
时桢在原地郁闷地叹了口气，原本还想狠宰伊尔加泽一次，谁知道星兽胚胎也变成了砸手里的赔钱货。
他暂时没有烧烤的打算，将柱形玻璃管重新放回空间纽后，返身回薄雾街。
今天隔壁夫妇卖营养液的摊子没有支起来，连大门也紧闭着。
时桢猜测他们可能是去看望自己的女儿了，这是他们已经规划了大半个月的行程。
他们每晚都会研究哪条线路更便宜，哪天的星际航班会降价，至于路上花费的时间长短不要紧，对于贫民来说，时间是最不值钱且唯一可供他们挥霍的东西。
他没有在意，将星兽胚胎扔进机甲零件堆后，收到阿尔伯特教授的简讯。
对方希望他今天下午如果有空，继续到金雀花研究所勤工俭学，顺便报备自己看书的进度。
时桢与阿尔伯特教授约定了时间，想了想，将那本阿尔伯特误给他的残破笔记也带上，准备见面时将他交还。
如果可以，他还想打听一下关于S.L.的一些事，他料想对方是一个学术水平颇高的学者，同时也是一个有趣的人。
而除了笔记上的报告外，时桢在过去几年从未读过对方的著作，甚至星网上也搜索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他的离线系统叫做——sl2024。
下午三点，金雀花研究所中。
阿尔伯特教授一个接一个地提问，考验完时桢后对他的学习进度非常满意。
时桢顺势把那本笔记交还给他，然后看着阿尔伯特教授的脸色从疑惑转为可怕的严肃。
“这本笔记，你从哪里得来的？”
他看着时桢，灰色的眸子在一瞬间骤亮，像两只医疗探照灯，充满了冰冷的审视意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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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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