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蒋舟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她残缺不全的上帝视角，遗憾地发现并没有与任念这个所谓小妈相关的信息。
而且单从放学在教室里的一面之缘来看，这个小妈跟肥皂剧豪门恩怨里的妖艳贱货似乎还不太一样——跟她那个后妈不像是一挂的。
任念说完这句话之后不再多言，顾蒋舟也没那么大脸继续追问下去，又是一路沉默地走回学校，两人在校门前告别，顾蒋舟回学校，任念回他在校外住的地方。
第二天顾蒋舟去私立医院看望蒋晚晴，路过楼下花店的时候进去捧了一束纯白色的香水百合，用报纸包着带了上去，将花瓶里有些枯败的粉色百合花换掉。
蒋晚晴的气色看着比之前要好了些，虽然依旧瘦弱，但脸上已经少了许多惨淡的病气。
顾蒋舟照旧是坐在病床边，陪着说了会儿话。
回去的时候她专门留意了附近的几家饭店，想找家煲汤手艺靠谱的店，看看给蒋晚晴的十全大补汤又没有着落。
回到学校，顾蒋舟又开始为任念小妈的出现而烦恼，琢磨着她在原著里是否有什么关键性的作用，琢磨了半天，各种小说里的套路脑补了一个遍。
最终啥结论也没有。
再次见到任念时，是周日的晚自习前，陶金宝正拎着无纺布袋子在收手机。
顾蒋舟观察了两节晚自习，没看出来她同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该睡觉睡觉，该玩儿手机玩儿手机，甚至第二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还问她要不要喝奶茶，因为外卖两杯起送。
任念把手机放在抽屉的边沿，顾蒋舟趴在桌角低头看屏幕，前面《现代汉语词典》上高高摞着从抽屉里拿出来还没放回去的课本和练习册，将她的脑袋遮挡住。
任念靠着椅背，在屏幕上移动食指，慢慢下滑着点餐的界面，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同桌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大约是刚洗了头，长发披散着，一缕不听话的发丝滑落，又被飞快地捞起，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凉凉的，有些痒。
“唔……我要一杯布丁奶茶吧。”
还在上最后一节晚自习，讲台上坐着丁老大，顾蒋舟声音压地很低，她怕任念听不清，伸手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任念看着细白的指尖在他食指边不到一厘米的位置落下，又飞速撤离，犹如蜻蜓点水。
购物车图标上红点内的数字从1变成了2，他拿开手机，点开下了单。
接到外卖小哥电话的时候正好下课，丁老大一点儿不拖泥带水，铃声一响就收好教案起身出了教室。
任念带着耳机，听着里面外卖小哥说的取货地点，又看了眼手机上的定位，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四中有两个门，一个正大门，出去之后就是小吃街，还有一个东门，出去之后是教师公寓，很少有学生走那边。
外卖不能送进学校这点任念倒是有想到，可是外卖小哥在电话里说的取餐地点，既不在正大门，也不在东门，而是一个叫做“宿舍楼背后”的地方。
跟着手机上的定位一路找过去，脱离了主路上的人流，拐进一条偏僻的小路，被杂草淹没的路灯光线昏暗，还只有零星几个是亮着的，堪堪能够看清脚下的路。
顾蒋舟跟在任念后面忍不住吐槽。
“任念同学，我发现你老是把我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带。”
任念回头看了她一眼，哑然片刻说道：“加上这回就两次。”
顾蒋舟撇了下嘴，幽幽道：“您还想有几次啊？”
任念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快递小哥又来电话了，他只好先止住了话头，接通了电话，听了两句后眉头皱了起来：
“……门下面？”
一分钟后，任念拿着手机，站在了宿舍楼背后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人为破坏，铁门沿着门轴往下贴着地面的部位翘了一点点起来，仔细看看，能够发现铁皮与砖墙间形成了一个巴掌宽的缝隙。
任念电话还没挂，耳机里不断传来快递小哥的催促声，“……趴下来伸手够一下，墙厚，我一只手递不过去，搞快点，等会儿你们教导主任来了！”
快递小哥声音压地很低，看来是扒缝给四中学生送过不少次外卖。
任念看着绿化带边缘落满灰尘和泥土的水泥地面，非常有偶像包袱地，犹豫了。
倒是顾蒋舟听到塑料口袋的声音，观察了一会儿后走过去，十分自然地蹲了下来。
毕竟吃人嘴短，跑跑腿儿这种小自觉还是有的。
女孩子都一点儿不在意地要往地上趴了，任念自然不可能就站一边儿看着，把手机一揣，也走过去蹲在了旁边，谁想一句“我来”还没说出口，身后陡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地怒吼。
“你们两个！蹲一块儿干什么呢？！”
蹲一块儿的两人这回动作倒是一致了，都是一哆嗦之后，齐齐扭头。
虽然顾蒋舟这个刚来学校一周的转校生并没有见过不远处大踏步走过来的中年男人，但是看这矫健的步伐，魁梧的体态，怒发冲冠的神色，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四中教导主任周万龙没跑了。
周万龙，人称龙哥，是四中万人敬仰的教导主任，同学们时常能够在上课或者晚自习期间的教室后门口、课间时学校里掩藏在犄角旮旯的外卖入口、以及……晚自习后学校各种人迹罕至适合约会的阴森小道里与龙哥“偶遇”。
顾蒋舟没想到自己刚来四中一周，就中了头彩。
她看旁边的任念小同学还一脸状况外的样子，可这会儿显然是没机会解释的，于是顾蒋舟只能趁着教导主任还没走近，偷偷掐了下旁边人的胳膊，差不多意思就是等会儿等她暗示。
顾蒋舟手上没留劲儿，任念被莫名其妙狠掐了一把，小姑娘手腕儿细地他一手能攥两，想不到力气还挺大，指腹凉凉的，略长的指甲带来轻微的刺痛。
他扭头看向她，眼神带着迷茫。
就这么一会儿，周万龙已经疾步走了过来，顾蒋舟连忙收回手，急急忙忙站了起来，双手扣着拇指落在身前，乖乖巧巧站得笔直。
任念也跟着站了起来，顺着顾蒋舟的目光一同看向教导主任，在他眼中，这就是个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气冲冲的不认识的老师。
周万龙甫一站定，气都不喘一下中气十足地吼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顾蒋舟正在思考这时候是老实挨骂还是编个理由，旁边任念小同学就开口了：
“我们……拿外卖啊……”
语气还颇理所当然，带着你为啥会问这个问题的疑惑。
四中现任教导主任周万龙，逮过无数对早恋幽会的小情侣和偷拿外卖的学生，见过刺儿头无数，也是头一次遇上刺儿地这么坦然无惧的。
可这世界上就没有龙哥治不了的刺儿头。
……
“……现在有些同学，饭不好好吃！成天就想着去吃外卖！健不健康先放到一边，安不安全你都不敢保证！那塑料盒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做的？肉菜新不新鲜？油卫不卫生？那些商家为了省钱往里头装什么你知道个屁！还敢往嘴里放？！”
现在是四中每周一晚自习全校广播的传统节目，龙哥脱口秀表演，今天的龙哥还是一如既往地暴躁，又在强调说了不知道多少次却依旧有人还敢犯的禁止点外卖问题。
“……食堂饭不好吃？哪里不好吃了吗？你出去打听打听，全省范围内，随便你去问，四中的伙食那都是排地上号的！我看你们就是吃不到嘴里的都是香的，自己碗里的都是臭的！那天学校把一中的食堂班子搬过来你们才知道厉害！”
有几个班里已经传出了哄笑声，一中伙食是出了名的清汤寡水，周一到周五基本就是顿顿萝卜加白菜，只有周六放假有家长会来接孩子的时候，食堂才有点儿油花儿。
不过高二这波老油条都知道龙哥就是随口一说，都算不上吓唬他们，周主任平时疾言厉色又唠叨，但对四中学生是打心眼儿里好，实打实当成自己亲儿子亲闺女待的，不然也不能一年一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些话，更不容易的是每次还都能说出花儿来，都说成万众期待的保留节目了。
就这么一个护犊子的老父亲式教导主任，还能舍得给自己学生吃萝卜白菜？这话听着就跟笑话似的。
别的班闹归闹，但一班教室里依然是一片安静，学霸们要么心无旁骛，要么一心二用，反正手下做题的速度是半点儿没减。
不过顾蒋舟还是要更厉害一点，她一边写着英语练习册，一边听着广播里龙哥的教导，一边还压低声音跟同桌说着悄悄话：
“念神，我昨天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你说你没搞清楚状况就闭嘴站那儿不行么？非得在周主任面前刷存在感，现在好了，咱俩被劈头盖脸骂一顿差点儿没赶上宿舍门禁不说，下了晚自习还得去给周主任打白工，不再抓一个偷点外卖的来接替我们不算完，这TM要是就咱俩傻子去那狗洞偷拿外卖，怕不是得到期末周主任才能放过咱。”
“优雅一点，你一个女孩子……还有，这事儿不能这么算……”
任念心算出物理最后一道题的答案，合上一字未写一笔未画的练习册扔进抽屉里，又把数学拿出来，说道：
“我说什么，或者不说什么，结果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吗？”
顾蒋舟刷拉翻过去一页，压着声音道：“怎么就改变不了了？随便编个理由——大路人太多，咱两要讨论丁老大留的思考题，走在路上撞见校霸从狗洞钻了出去，好奇之下走过去看了看狗洞的大小，以判断校霸究竟真胖还是毛长！”
任念被顾蒋舟这“随便”编的理由震惊了，偏头看向她，问了一句：“……校霸？”
顾蒋舟在空白处写下一个C，回答道：“哦，学校里一只胖橘猫，叫校霸。”
任念终于把这里头的逻辑链理清楚了，思索片刻勉强承认顾蒋舟这个随便编出来的理由能把取外卖的事情糊弄过去，不过还是有点儿漏洞，他把视线挪回练习册上，轻声说道：
“行吧，可现在至少没让周主任误会咱俩在谈恋爱，不然麻烦事儿更多。”
顾蒋舟呛了一下，猛的偏头，这时，广播里周主任终于结束了外卖这一话题，进入了下一章节。
“还有早恋的问题！虽然我最近没逮着有，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周主任说到这里语调一转，高声道：“那两个坐最后一排的！我看你们半天了，还在眉来眼去！告诉你们每个教室都有摄像头，在监控室看得一清二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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