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两周之后四中,高一学生的军训结束了,第三周的周一大课间召开开学典礼,高一高二所有学生在操场上站的满满当当。
烈日当头,酷暑难耐,大太阳下面晒了快半个小时,开学典礼终于结束,顾蒋舟蔫儿哒哒地回到教室,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座位。
啧,居然还是空着的,任念小同学不学好啊,前两周还是上课睡觉下课不交作业,现在居然开始翘课了。
一群汗流浃背的男生挤在空调前面,把温度调到最低,乘着老师还没来,争分夺秒地吹着冷风。
顾蒋舟撩了下一缕汗湿的刘海,随手摸起一本练习册,呼啦呼啦扇着风,她也想去前面吹冷风,可是不想跟一群臭哄哄的男生挤在一起。
顾蒋舟一手捞起自己长长的马尾,一手可劲儿扇着风。
一只修长的手从旁边伸过来,五指扣着一听可乐,轻轻放到了她的面前。
顾蒋舟把揽起的长发放下,伸手往可乐罐上一握,小脸瞬间耷拉了下来,撇着嘴看向左边刚刚坐下的同桌:“常温的啊。”
任念一脸困倦,眼球都有些泛红,闻言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你还想喝冰的?就你这小身板,刚出了汗喝冰的,等着拉肚子吧。”
顾蒋舟很疑惑,想她当年夜市三无小摊上撸串喝冰啤第二天照旧生龙活虎,怎么现在就连罐冰可乐都喝不得了?
不过吃人嘴短,要求太多了似乎也不好,于是顾蒋舟只能把脖子缩回去,不情不愿地说道:“哦,好吧,谢谢啊。”
“嗯。”任念带上耳机点了点头,收下了他同桌不那么诚心的感谢,然后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课表,后面两节都是数学,于是非常干脆地往桌上一趴,睡觉。
今天上午早读他迟到了,非常不幸地被陶金宝逮了个正着,陶老师把他提溜到办公室,就他这开学半个月上课睡觉以及不交作业的问题进行了深入且客观的讨论,等到开学典礼都快结束了,陶金宝才意犹未尽地摆摆手让他去操场。
任念走到楼下的时候广播里已经在组织学生解散了,他随手在旁边的小卖部拎了罐可乐,避开第一波人流,慢悠悠走到教室的时候他同桌已经回来了,一手攥着长发,露出修长又纤白脖颈,小脸红扑扑的,一手拿着练习册拼命扇风。
任念看她热地发慌的样子,想也没想就把手中的可乐放到了她桌上,反正也没开,也不是冰的。
顾蒋舟看着自己又开启了睡眠模式的同桌,不禁担忧,心说这学神就是再神,那也不能不上课就考满分吧,这知识总不能自己长腿跑脑子里去吧。
念神还是要听课的,可是睡眠不足,听课也是晕的,还不如睡觉。
任念昨天晚上又失眠了,来四中这边住已经半个月,本来他已经快适应了,结果昨天晚上他姐一个越洋电话打过来,成功将他这段时间里跟新床培养出的那点儿感情消磨了个一干二净。
任思那些话现在还在他脑子里回响着:
“阿念,别跟左阿姨闹了,也别跟爸置气了,过去的事情让他过去好不好?谁都没有做错什么,妈妈的事……你不能总是怨爸,他心里也难受——”
“我看不出来,”任念听见自己说,“他难受的方式就是娶了个刚来公司不到三个月的助理?他难受的方式就是明明说好了不再要孩子结果现在告诉我就要有个弟弟了?”
“阿念……”一连串的质问砸下来的,任思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就算有了弟弟,爷爷说了,该给你的——”
“我在乎这个?”任念自嘲地笑了一声,“姐,你觉得我在乎这个?”
任思听着这话,深吸一口气,压下涌上喉头的酸楚,妈妈走的时候任念十岁,什么都记得住什么都能明白了的年纪,可偏偏还是个孩子。
但是有些话,爷爷不好说,爸爸不好说,只有她这个当姐姐能说。
“阿念,左阿姨是公司高薪挖过来的人才,她和爸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至于孩子,那是个已经发生了的意外,姐知道你不是个钻这种牛角尖的人,对不对?”
电话另一头是长久的沉默,任思长叹一口气,“阿念,你给姐个准话,你究竟想要什么呢?你是想要……爸跟左阿姨离婚吗?”
又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出一道嘶哑的声线:“我不知道……”
这声音像是把钝刀往心尖上锉了一下,任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姐……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
“我只是想不明白,如果事情就这样了……
“姐你说,我算什么……妈妈算什么……”
一片黑暗的卧室里,少年坐在床沿上,一只手捂住了眼睛,有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滑落。
第四节课了,丁老大在黑板上讲解上周末留下的思考题,上课铃响后第一句话就是:“这节课我们就讲这一道题,第一种解法……”
二十分钟过去,第一种解法终于讲完了,顾蒋舟看着面前五颜六色满满当当一整页的笔记,满足感油然而生。
第二种解法,顾蒋舟听了两耳朵,发现就是她自己做出来的那一种,于是放下笔,转了下有些发酸的手腕,顺便看了眼旁边还趴在桌上的任念小同学。
顾蒋舟估计他这两节课应该是没怎么睡着,半个月同桌当下来,她发现任念趴桌子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闭目养神,真正睡着的时候屈指可数,要说她怎么判断同桌是不是睡着了,其实也挺容易。
气场不同。
没睡着的时候,任念浑身上下都像是贴着生人勿进的标签,标签上还全是扎手的小刺;要是睡着了,就像是顾蒋舟第一次进教室看到的那样,那就完全是进入了睡美人模式,赏心悦目,人畜无害,甚至让人舍不得吵醒他。
总结一下,就是从扎手的小刺猬变成了软乎乎的小兔子。
今天他的同桌似乎缺觉地有些严重,一整天都趴在桌上假寐,小刺猬模式一直持续到了晚自习。
顾蒋舟写着英语作业,一向很能集中注意力的她,居然走神了,笔头戳着下嘴唇,偏头看向她同桌,任念像是晚饭都没去吃,就从下午上课一直趴到了现在。
不会是死了吧?
顾蒋舟自己吓自己地想着,看着略微起伏的肩背,才松了口气,盯着看了一会儿,又觉出不对劲来,这个起伏的频率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顾蒋舟看了眼前面讲桌上专心批改作业的化学老师,把笔一放,像是平时说悄悄话一样,矮身趴在桌上往左边蹭了蹭,凑近了之后,除了能听见有些凌乱的呼吸声,顾蒋舟发现,她同桌居然在发抖。
她皱起了眉头,心说该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做噩梦了的话……顾蒋舟也不敢直接把人戳醒,到时候别给吓出毛病,只能试探着,小声地叫道:“任念,任念,醒醒……”
任念的确是在做噩梦,一个他曾亲生经历过的噩梦,一个他幼时曾无数次从中惊醒的噩梦,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有了失眠的毛病。
梦里是一场隆重的葬礼,他妈妈的葬礼,来了很多很多的人,他面都没见过的七大姑八大姨,各种生意上排地上号排不上号的大小人物。
明明是个悲伤的日子,太阳却灿烂的很,雪白的阳光像刀刃一样刺地任念眼膜生疼。
他被姐姐牵着站在一边,听不认识的人说着听不懂的话。
任思那天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连衣裙,偏硬的蕾丝罩纱时不时蹭在任念手背上,有些痒痒的。
面前走过的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所有人都来了,可是那个最应该来的人却还没到。
这个梦任念做了无数次,每次都没有等来那个人,他努力睁大眼睛,在无数张模糊的面孔里慌张的寻找着那个熟悉的人,但是没有,没有,无论循环多少次,还是没有。
跟那场真实的葬礼一模一样。
都说梦跟现实是相反的,那为什么他在梦里,也没有来?
“念神?念哥?任念同学,任念小同学?醒醒啦!”
顾蒋舟把她能够想到的各种称呼挨个叫了一遍,统统没有反应,她叹了口气,看着藏在碎发下的白色蓝牙耳机,有些犯难,在摘耳机和关音乐之间纠结了一下,还是担心摘耳机的时候把人惊醒了,于是认命地伸长胳膊摸进了任念的桌斗里。
摸了半天也没摸到,顾蒋舟胳膊继续往里伸,连带着身体也一点点往左偏过去,就在她暗骂这人东西乱塞不好好放的时候,她蹬着桌下横杆的右脚突然一滑,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直直往左边栽了过去。
即便是顾蒋舟反应迅捷地踩住地面,并收回手扶住桌沿,打断了投怀送抱这一动作,但还是无可避免地把头磕在了任念的胳膊上,额头贴上手臂裸露的肌肤,居然是一片冰凉。
任念无可避免地被惊醒了,抬起头对上一张贴近的人脸,他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躲,左边肩膀砸在白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顾蒋舟被吓了一跳,正要问一句“没事吧”,结果手刚伸出去,桌椅和地面摩擦产生的刺耳噪音打破了教室的安静。
顾蒋舟悬着手,眼睁睁看着她同桌三秒钟之内完成了拿手机、推桌子、起身等一系列动作,三秒钟之后,这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教室后门。
讲台上的化学老师这会儿已经抬起了头,正张着嘴吃惊地望着这边,顾蒋舟在老师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也慢慢站了起来,“额……那个,陈老师……他身体不舒服,我陪他去趟校医室!”
说罢也不等老师怎么说,飞快地转身奔向后门,脚下生风地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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