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吟知用清水净手后来到殿堂。
一如初次见面时,黎既忱坐在椅子上,身旁小桌摆放一盏新茶。
她们今早朝堂上刚见面,黎既忱还身着一品官袍,衣上绣着的几只昂首挺立白鹤高洁清冷。
方才的宫女枝莲在一旁站。
“什么风把安定王吹来了?”黎既忱行礼后,祁吟知摆摆手,坐到了黎既忱身边的主位。
“太上皇前几日对臣言,陛下性子成熟,省得太上皇操心,若陛下在朝政上有何困难,臣定会尽全力辅佐陛下。”
祁吟知听懂,太上皇请黎既忱给她当外援。
“劳母皇记挂,朕近来是操劳不少,朕乃一国之君,不敢松懈怠慢国事,这点苦朕能熬。”
黎既忱知晓最近皇帝忙于热审,今夏较之于往年,旱灾广发,气候炎热,秋天恐怕是多地难丰。
“闻陛下常常熬夜至子时,臣吩咐改进御膳房御厨给陛下的膳食。”
祁吟知点头,黎既忱此次前来绝非不是关心她这么简单。
黎既忱又传达了几句太上皇的意思,“……臣请告退。”
祁吟知正漫不经心听黎既忱唠叨,突然来了一句请退,让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就没了。
黎既忱未听到陛下的回应,重复了一遍,“臣不敢继续叨扰陛下,陛下早点批完奏折,亦可早些时候歇息,以免伤了身体。”
皇帝方才果真没有认真听。
祁吟知掩唇笑道:“爱卿陪朕用晚膳吧,朕想多聆听爱卿的教诲。”
这次对话没有璃儿等内容出现,祁吟知反倒不习惯。
莫不是昨天的调戏太过火,黎既忱气急败坏,偃旗息鼓。
她等着黎既忱暴露真实目的,可黎既忱讲了一堆批阅奏折的事情,还提及南方旱情,作为励精图治的皇帝,祁吟知只得认真听着,不光是点头,时不时还要给出意见看法。
讲到后面,茶都添了好几回。
添茶的自然是新宫女枝莲。
枝莲靠近时,衣服上透着淡淡茶香,近看,枝莲肌肤娇嫩,如同初春新长的枝芽。
她低头倒茶,祁吟知注意到枝莲睫毛一颤一颤,暴露出她的紧张。
似是察觉到皇帝紧紧的目光,枝莲咽了一口唾沫,欲要拿开蓝瓷茶壶时,手一抖,茶水从壶嘴倒出,洒在杯外。
“陛下恕罪。”
枝莲吓得整个茶壶从手中跌落,祁吟知眼疾手快,接过热茶壶。
跪在地上的枝莲失了魂,害怕地不停重复,“奴婢知错,请陛下责罚。”
祁吟知倒不觉得自己是洪水猛兽,只是枝莲胆子太过胆小,和见薇的临危不惧相比简直差远了。
黎既忱因为枝莲的一出,谈着的事打住,她瞥了眼枝莲,目光落在祁吟知身上。
她眼神意味不明,视线却很紧,似是要看穿眼前之人。
祁吟知轻叹一声,“无需紧张,你初次御前伺候,难免会手笨,朕罚你俸禄,你知错便改,用不着折腾这一出。”
枝莲颤巍巍开口,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依然恐惧害怕,“谢陛下。”
她的眼睛本就大,此时更是睁大,犹如一只无辜的小鹿,楚楚可怜。
祁吟知忽然觉得枝莲的模样有几分眼熟,脑海中却搜罗不出对应的脸和名字。
“陛下可不用紧盯着小宫女不放,这宫女胆子小,被陛下一看便不成规矩,打一顿遣到浣衣局如何。”黎既忱淡淡说道。
“朕可没有紧盯着她。”祁吟知收回视线,“朕是听得爱卿之言听得出神,方才讲到上一次旱灾是在四年前,江河干枯,导致秋冬风沙大……”
皇帝没有讲错,可适才皇帝可不像专注听的模样。
真擅长一心二用。
黎既忱平静道:“按照规矩,御前失礼,当罚笞三十。”
闻言,跪地不起的枝莲上身发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两眼发红。
祁吟知看不得这模样,“安定王,朕才说罚俸禄,你是要朕言而无信吗,要朕失信失威?”
“宫规如此,臣提醒陛下,绝无二心。”
祁吟知拿起茶杯,轻抿一口,才道:“朕已经决定。”
“陛下不可坏了规矩。”黎既忱眼眸沉沉,“律令明文规定,陛下不可因为一个宫女而违规行事。”
“朕不是为了一个宫女,朕是为了朕的威信。”
“带头违令才有损陛下威信。”黎既忱起身跪下,一字一顿道:“望陛下收回成命,依照宫规律令处置宫人。”
祁吟知只手托着下颌,茶香在口中回味,她半垂眼帘,由上而下打量着黎既忱。
哪怕跪在地上,还如官袍上的翩翩仙鹤。
“爱卿。”祁吟知好一会后才悠悠开口,“朕已下命令,便不会再改,不过爱卿提醒的是,朕今后会按照宫规处置。”
黎既忱不再劝言。
“爱卿起来继续喝茶吧。”祁吟知勾唇笑着,仿佛二人之间未有任何芥蒂之事发生。
等到晚膳之时,两人共处一桌。
服侍的人依然有枝莲,采觅站在祁吟知身旁伺候。
桌上布置着精细的膳食,黎既忱安静用餐,未出一言。
祁吟知端起盛好的一碗冬瓜猪骨汤,“爱卿,母皇最近殿中缺人吗?为何会把朕身边的侍女调回去?”
黎既忱正在夹一根白菜,“陛下,食不言。”
“爱卿都开口了,那就回答朕吧。”
黎既忱似是拿她没办法,“臣不知。”
祁吟知喝着汤,看来见薇的去处还得自己派人打听。
·
夜晚,祁吟知批阅完奏折,桌上蜡烛快燃至尽头,先前流下的蜡泪早已凝固,堆积在底下。
采觅提着一桶热水进来给祁吟知泡脚。
祁吟知坐在床边,白胖子在她的怀中老实睡觉。
将腿放入水温恰当的水桶中,舒畅感从脚底板往上不停蔓延到周身。
上身往床榻倒去,祁吟知阖眼休息。
“采觅,枝莲是同你一个房间吗?”
“是。”
“你帮朕留意一下她,顺便帮朕查查枝莲家世如何,原先在宫中何处,为何会被调来。”
枝莲看起来细皮嫩肉,不像出身平凡,不说大家闺秀,也是一个小家碧玉,不习惯伺候贵人。
采觅点点头,同时奇怪,“陛下是怀疑枝莲吗?奴婢觉得她倒是挺单纯傻乎乎的,腼腆害羞,容易被人欺负。”
“你对她看法挺好的。”
“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多,但奴婢看人也看得多了,奴婢经常被陛下您说是大大咧咧的,可奴婢认为自己算是心细呢。奴婢很会看人,枝莲就是属于没有心计的孩子……”蓦地,采觅停了一下,秀眉皱起,两眼突然睁大,“对了!”
祁吟知因为她一惊一乍睁开双眼,坐起身,看见采觅情绪激动。
“陛下,奴婢就说对她有种熟悉的感觉,奴婢觉得她和璃儿姑娘有些像呢,不光是外表,就连说话方式、相处态度都像。”
祁吟知培养的睡意消失殆尽,“当真?”
她对璃儿的印象不深,严格来说只见过一次璃儿。
那时候的璃儿因被人掌捆,脸上微肿,刻意低着头。加上有黎既忱在场,祁吟知并没有多将注意力放在璃儿身上,一月多未见,祁吟知已经回忆不出璃儿的模样。
“璃儿性格要比枝莲刚硬胆大些。”祁吟知想了想道。
“奴婢先前和璃儿姑娘相处,璃儿姑娘可爱腼腆,逗逗她她就会害羞,和枝莲一样。”
·
翌日上朝再见到黎既忱,和往常无异。祁吟知在书房翻折子,现为未时,她手拿着折子,大脑已进入打盹状态。
“陛下要不午休一会?”
祁吟知平日不会到床榻午睡,否则一个下午将会过去。
她一般在舒服的椅子上休息,醒来后灌下一杯冷茶。
祁吟知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是采觅在叫她。
“枝莲呢?”祁吟知发现今天到现在都未见过枝莲。
采觅迟疑了一会,“枝莲昨夜发烧了,在卧床休息。”
“怎么会发烧?”
“枝莲主动请罚说自己在御前失礼,当笞三十,受罚后奴婢给枝莲上了药,可是枝莲身娇体弱,在夜半发起高烧,烧得整个人昏昏沉沉。”
祁吟知惊诧,没想到枝莲看起来胆子小怕受苦,昨天听到黎既忱的话分明都吓到站不起来,竟然会主动领罚。
采觅对枝莲的好感几乎溢出,她心疼道:“陛下,原谅奴婢多言,奴婢问枝莲为何要受无端的苦,枝莲说这样既不会有损陛下的威信,又不会让陛下有遭到安定王弹劾的机会。”
祁吟知轻叹一声,困意消失,低头看向桌案翻看的奏折。
“让太医过来给枝莲看看。”
“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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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世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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