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依依人呢？还没起床吗！朱依依！这门怎么推不开？朱依依！”
好吵……
迷瞪瞪睁开眼，朱依依先是听见拍门声，掺杂着汪皎一声声“朱依依起床了！”的立体环绕音，扶着头慢慢坐起身。
看窗户纸的颜色，外面已经是白天了。
“醒了？”叶初声音轻轻的，但竟然神奇地盖过了屋外嘈杂的拍门声和汪皎的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无比熨贴地溜进了朱依依的耳朵里，有点痒。
“嗯，我睡了多久？”朱依依鼻音很重，接过叶初递过来的一杯水，喝了。
“一天一夜。”
“沈玉她们呢？”朱依依看着不断震动的的门框，这实在让人无法忽视——汪皎还在坚持不懈地拍门。
“她进不来，”叶初说，“我封了门，你安心休息。”
朱依依想，这和在施工现场旁边睡觉也没什么区别。伴随着如雷贯耳的拍门声，叶初却恍若什么都没听见——只见他极为闲适地单手拿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是一碗粥，还有碟小菜。
朱依依看了一眼，是自己喜欢吃的。
“你不饿吗？”叶初说，“我做了粥，要喝点吗？”
朱依依：“我不饿，他们几个人呢？”
叶初沉默半晌，才说：“我不知道，我只想带你回来。”
朱依依暗自咬牙，这个人，是懂得怎么戳他心窝子的——听叶初这口气，好像他简直受了天大的委屈。
“呃……那什么，我我确实有点饿。”他从叶初手里接过托盘，“谢谢。”
叶初不动声色地笑了，递去汤匙，朱依依打开盛着粥的碗盖，霎那间，粥的清香与腾起的热气一齐涌上他的鼻尖。
好香。
他好像真的有点饿了。
朱依依舀起一勺粥，刚放进嘴里，就听头顶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粉尘，一个粉色人影从天而降，趴在地上。
朱依依：“……”
汪皎蓬头垢面从地上爬起来：“你你你你你也不接一下我？”
朱依依嘴里还叼着个勺：“我？”
“不然呢？！本小姐每个月花那么多钱养你，接一下不行吗？”
汪皎起身，一眼看到朱依依手里的粥，心头腾得火起，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朱依依床前：“你还有心情吃？阿玫一天一夜都未回武宅，武家人不管她，明月都找到我这里来了，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吗？”
“什么？！”朱依依快速放下碗，掀被起身：“我不知道，我也是……我马上就去找她。”
他光着脚跳下地，低头找鞋，突然感觉一阵眩晕。
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他的肩。
“让他先吃完。”叶初说。
汪皎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你是谁？”汪皎大声问道，“朱依依，你不去救人，竟然还和，和美人在屋子里厮混？一天一夜啊朱依依，你还是不是人！”
“我不是——哎，汪大小姐，别冤枉好人行不行？唔……”
是叶初把粥喂到了他嘴边。
“吃完再走。”
“嗯，多谢！”朱依依没时间多想，从叶初手里拿过碗，仰头全部倒进嘴里。
汪皎： “你准备去哪里找她？”
朱依依一边穿鞋一边语速极快地说： “不在社稷坛，就在宫里。”他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粥，含糊说道，“我比较倾向于在社稷坛，得先去会会程尘，每次有事准和他脱不了干系。”
叶初：“我和你一起去。”
朱依依：“好，对了，”他转身问汪皎，“林山回来了吗？”
“回了，”汪皎抓起桌上一把松子，咬牙切齿从牙缝里蹦出来一个一个字，“但是，林山找到我，说打不开你的房门。”
“打不开我的房门？怎么可——”
”能“字还没说出口，朱依依转头看向叶初，只见对方一脸无辜又和蔼地对着他笑，那表情就差把“是我干的”写在脸上了。
“……”
朱依依按了按太阳穴，自暴自弃地说：“我走了。”
汪皎追问道：“你还没说这个这个白毛，他是谁？怎么来的？”
叶初：“……”
朱依依跨出房门时，正听见这句话，他沉默片刻，才说： “他……他是我哥，叫叶初。”
汪皎：“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养他需要花多少钱？”
朱依依：“不要钱，别操心了。”
听见叶初在他身侧轻轻笑了一声，朱依依感觉自己耳朵一下红了，他低声说：“只是给外人一个说法，你别太当真了。”
“嗯，我知道。”叶初好整以暇看着朱依依，“怎么走？”
“哦，骑马，”朱依依说，“长安城中的朱雀大街上，还有那附近，都无法御剑，直接骑马过去方便。”
“但是我只有一匹马。”朱依依咧嘴笑了一下，“要不，你还是变成我的，小宠物？”
.
此时正是长安城的春日，满城杨柳，十里桃花，朱依依一身黑衣，纵马飞驰过大片大片粉色的烟霞，跑马如疾风掠过，带起一阵纷纷扬扬，丝雨般擦过朱依依眉间，落在鬓角。
桃花红粉醉，柳树白云狂[1]。
朱依依无暇欣赏这春光，社稷坛已近在眼前。
“驭——”
朱依依远远望见一队黑甲军守在门前，心里就确认了个七八，他跳下马，遥遥对着为首的那位将军吹了声口哨，那人闻声勒马转身，只见玄色铁盔下裹着的，是一张清俊却冷淡的脸——若是他眼神不那么阴鸷，骑马走在路上，或许也是能被掷果盈车的美人。
朱依依特别不喜欢程尘那股子无论何时都像在给人吊丧的脸，可他又是沈囿之指定的保护圣女的人，为了名正言顺，还封了他个什么羽林大将军的头衔，朱依依第一次听说时，差点笑掉了大牙。
程尘看见朱依依，脸色更差了——他这辈子如果有最不想说话的人，那朱依依一定榜上有名。
可惜朱依依就是冲着他来的。
“你来做什么？”程尘并未下马，居高临下问道，“国师正教导圣女修行，现下还未到出来的时辰。”
朱依依低声问：“这次时间有点久，是为什么？”
程尘一张脸绷的紧紧的：“圣女的安危自有我负责，还轮不到你一个车夫来问东问西。”
朱依依察觉到程尘神色中也有一丝不安，想到羽林军现下应该在城北巡防，而不是傻乎乎等在社稷坛门口，便直接骂道：“程尘，别给脸不要脸，你不会真的以为沈囿之那么好心带着杨玫修行吧？每次出来之后她是什么样你没见过吗？她要去大荒寺的冰泉泡多久你也不知道吗？”
程尘争辩说：“胡说！那是因为她身体里有余毒，是当时她和沈玉在幻境中染上的。”
朱依依冷笑道：“程尘，你就继续骗自己吧。”
程尘感觉喉咙一阵发紧，铁甲覆盖的后背此时正往骨头里透着冷意，这才察觉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
“你，你有什么证据？”程尘声音干涩，“国师说过，等到阿玫的病治好了，就让她和我完婚。”
朱依依翻了个白眼，正要高声嘲笑，却听见社稷坛的大门吱呀一声，扭开了一条缝——
众人转头看去，一个白袍小道童轻手轻脚跑出来，四顾了一圈，看见程尘，眼睛亮了，奔至他马前，对着程尘附耳说了几句。
“什么情况？”朱依依问。
程尘眼神闪烁：“圣女又昏迷了，需要…….需要去大荒寺。”
语间，一顶黑色软轿已从那门中抬出，抬轿之人兜帽遮脸，脚速极快，转眼就消失在转角尽头，程尘则立即扬鞭催马追去，朱依依猝不及防，就被马屁股后滚起的尘烟呛得连连咳嗽。
“不是真人。”一个声音轻轻在朱依依耳畔说道。
正直起腰来，朱依依又被这一声吓得往旁边跳了一步：“什么？！”
待他看清说话之人是叶初，语气缓了下来，问道：“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出现？还有，什么不是真人？”
叶初：“抬轿的四个，都是法术捏的纸人。”
朱依依：“这不奇怪，爻月人都擅长用月丝幻物，虽然我只见过沈玉捏的灵鸟，想要捏个人，应该也没那么难。”
叶初摇了摇头，说：“奇怪。”
朱依依：“怎么？”
叶初：“这四个纸人，包括那顶软轿内的凡人身上，都有一股我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是指什么？你的龙鳞？”
“不是。”叶初心沉了下去，在上一片龙鳞的记忆里，他曾无数次看到过这股力量在那个人身上发挥出的巨大威力。
能令天地变色，冥海倒流的力量，怎么出现会在一个凡人身上？
“凡人？”朱依依说，“这个人你认识啊，就是杨玫。”
叶初：“我知道，但之前与她相处时，她身上没有。”
朱依依：“你是说炽刃之力？”
又是炽刃之力。
朱依依说：“程尘已经跟着去大荒寺了，我们直接去接明月，嗯？”
他看着叶初微拧着眉，似乎心中装着很多事，他在忧愁什么？朱依依很少看见叶初会这样，到底是什么事——
他迟疑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有事，记得和我说啊，别像上次那样了。”
叶初静静看着他，看得朱依依愈发不自在起来。他很不习惯被这样长久注视着，尤其是眼前这个人，是世界上最会玩弄真心的人。
“别担心，”叶初说，“我只是没弄清楚。”他伸出手——看起来桀骜不驯的短发少年，耳畔的碎发间藏着一片桃花瓣。
“你干什么？”朱依依往后退了一步，却见叶初修长手指间，拈了一片花瓣。
“好看。”叶初说，“我自留了。”
眼睁睁看着那片粉白被叶初收入手心，朱依依板着脸说，“走了，你还是变成龟吧！”
“遵命，主人——”叶初带着点戏谑的声音又一次滑过朱依依耳畔，那个“人”字尾音还带着上扬，朱依依甚至能感受到他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可恶！又被他拿捏了，他扬手恨恨一抽马鞭。
“驾！——”
马：我不无辜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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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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