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朱依依含糊叫了一声，就被叶初一把扣住后脑勺吻住了。这个吻毫无技巧可言，只是略显粗暴地摩擦着彼此干燥的嘴唇。看着眼前叶初骤然放大的脸，朱依依脑中轰地一声，仿佛什么线崩断了。
这是梦貘乡给濒死之人的最后一击吗？
这也太过真实了。
我是彻底没救了，朱依依想，人到底会魔怔到一种什么境界，才会像现在这样——他从前并非没有肖想过叶初，但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最多也只是幻想过与他长长久久待在一起，从没有想过会与他亲密到这种程度。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竟然还可以这样……
他闭上眼，叶初身上的秋日凉意与梨花淡淡的香气混合着，营造出一种恍若隔世的甜美梦境，旧日时光在他身上浅浅流过，伸手用力去抓，划过掌心的，却是叶初淡青色的衣角。
太荒唐了，朱依依想，好好活着时没有说出口，却被心魔放大演绎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他竟然宁愿就此沉沦。朱依依的腰被握着，一股陌生的躁动让他浑身发热，忍不住想去推放在那里的手，但没推动，情急之下低声说了一句：“叶初。”
想象中的“叶初”终于放开了他，但没松手，他静静看着朱依依，眼底有暗流涌动，终于开口了。
“朱依依，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思了吗？”
朱依依仍旧沉浸在自己对叶初竟然怀有旖旎心思的震惊，还有刚才那种陌生感觉带来的刺激中，根本没有听见叶初说的话。
“朱依依，我喜欢你。”叶初捏着朱依依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脸。
“你也喜欢我，”叶初神色平静，像在说一件顺理成章的平常小事，“我听见了，你说的。无论是叶物华，还是小叶，你都是喜欢我的，是吗？”
“我是小叶，是叶物华，也是叶初。”
他注视着朱依依，目光里含有太多情绪，但最终他只是搂紧了他，沉声道：“朱依依，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朱依依两耳嗡鸣，理智早已神游九天，他看着、听着叶初说话，却不理解他在说什么，目光不自觉移至他比往常要红润很多的嘴唇，心头一热，心想他活了这么久，竟然也不会接吻，不禁脱口而出：“……你的吻技，不怎么样。”
他现在根本毫无顾忌。
叶初一愣，旋即笑了笑说：“下次会好。”他伸手揽过朱依依。朱依依像小时候一样，将下巴枕在叶初的肩膀上说：“我快死了是吗？你会比我先消失吗？还是会一直陪着我。”
叶初没说话。
朱依依突然来了一股执拗的劲，非要听叶初说出那句“我会一直陪着你。”他抬起头，正好撞进叶初低头看他的眼睛。
“……”
叶初从来不会这样看着他，原始的，像是兽类捕猎时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揉碎了，再生吞活剥了一样。
“朱依依，”叶初声音沙哑，终于开口了，“看着我。”
“嗯？……唔……”猝不及防的，一股滚烫的气息迫近，他又被叶初吻住了。
为什么，这么不一样。
与平常相处时完全不同，叶初的吻热烈而霸道，像是夙愿得偿后的暴风骤雨，朱依依被亲得喘不过气，他伸手去环叶初的脖子，好像再不找一个支撑，他就要在他的怀抱中融化了。
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只是他，叶初也只是叶初。
喘息间，叶初的嘴唇贴上了他的脖颈，好热。他身上那处渐渐尴尬了起来，叶初仿佛也发现了。朱依依还想要推开，可他依旧被叶初紧紧抱着，仿佛怎么用力都不够。
“朱依依，朱依依，”叶初在他耳边喃喃，“在我这里，不用怕。”
嘴唇蹭过他烧得通红的耳垂。
朱依依轻声“啊”了一下，他神经紧绷，像要找到什么依靠一般手向上探去，环住了叶初的脖子。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加模糊、扭曲和不可捉摸，他剧烈颤抖着，躬着身子，感觉自己快要陷下去了。
“舒服吗？”叶初低声问，他的神色依旧克制，但微红的眼角和不易察觉的急促喘息却暴露了他动物的本能——
倘若朱依依还清醒着，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快被这种极具侵略性与占有欲的眼神给生吞活剥了。
可惜朱依依没有看见，他脑袋嗡嗡地，震惊于幻境中的叶初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太刺激了。
总是神色淡淡，高高在上的叶初，曾经的水神玄墟，刚刚在帮他……做那样的事。
朱依依闭着眼，不敢去看叶初，他甚至在脑中一闪而过，倘若他在问政山无灾无病地长到和现在一般大的年纪，他与叶初，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
绝无可能！
朱依依迅速掐断了这个荒唐的念头，这只是在梦貘乡的幻境里，是濒死前的最后一剂毒药。
但他甘之如饴。
真没出息啊，朱依依想，他侧过头偷偷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叶初腿上，周遭都是梨花散落的花瓣。
仰头看去，是叶初好看的下颌。
宛若初见。
他伸手用指尖去勾他散在前胸的银发，突然一惊。
幻境里的叶初，怎么可能会是银发。
如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朱依依猛地用力将叶初往后一推，同时展臂飞退数步，剑从地上自动飞回，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你到底是谁？！”
叶初站起身，有些迷茫，又有些难过地看着朱依依。
他一挥手，青色袖衫扬起的瞬间，整株梨花与铺天盖地的满地花瓣都消失不见。
周遭白茫茫一片，只留下覆盖在两人头顶一层薄薄的透明结界。
结界外，依旧是碎裂的回忆碎片，正凶猛地撞击着结界的外壳，发出令人心悸的砰砰声。
“是我，叶初，不是别人。”叶初定定看着朱依依说，“你当时快要走火入魔，是龟壳救了你一命，它当时从我的身体里飞出，盖在你的身上，替你挡住了那些碎片的攻击。我——我确实趁人之危了。”
他看着朱依依举着剑，剑尖正对着自己。
“我以为，你是情愿的。”叶初一步步靠近，说，“你唤我的名字，也不抗拒我的触碰。”
朱依依神色警惕，依旧没动。
叶初看着那柄剑，看着剑身上赤色的暗纹与隐晦的流光，若有所思。
“你的剑，我看着眼熟。”
朱依依神色略有松动，他也从未见过这柄剑呈现出这样的形态——在数年前，许宣平将它交予他时，确实有说过“这是把上古神器”之类的话，但朱依依根本没当回事。
后来境界有些提升后，木剑会在战斗时化为玄铁——许宣平说它的名字是“飞星”，他以为这就是这柄剑的本源形态了。
但说什么上古神器？开什么玩笑，上古神器就这样随随便便交给自己了么？
况且它还长得这么像一条扁担。
朱依依在结界外不间断的猛烈撞击声中回过神，此时，叶初已经来到他面前，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朱依依说：“是我的错。”他目光扫见叶初垂在身侧的手。
他当时用的，是哪只手？
叶初眸中闪动：“你哪里有错？”
朱依依迎上叶初的目光，既恨自己的没出息，又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叶初就像是一枚悬在他心中太久太久的，他怎么用力，都够不着的毒苹果。
而他刚才说他喜欢他。
他知道自己舍不得放手。
在近乎绝望的拉扯中，朱依依一字一顿：“错在，太迟认清自己的心意。”
幸好你一直没走，一直留在我身边。
他颓然放下手中剑，向后插回鞘中，在“铮”的一声中下定了决心，他咬牙切齿盯着叶初，终于说出那句话。
“谁让我喜欢你呢。”
朱依依上前一步，主动抱住了叶初，十分用力地抱着。
像是抱住了多年前问政山的灼热夏日，蝉鸣，空气里混合着烤热的青草香气，还有叶初蹭过他脸颊的冰凉手指。因为恨，他差一点就忘了，最初是叶初救下的他。朱依依手指紧紧攥着叶初的罩衫，头抵着叶初的肩窝。
他抓住了多年来难以企及的热望、午夜梦回时的眼泪和刻进骨子里的微凉秋霜。
叶初也紧紧回抱了他，比朱依依抱得更紧，更有力。
朱依依眉间的红痕正在迅速消退。
结界外，碎片的攻势明显弱了下来，它们一个一个自动碎裂成粉末，缓慢逸散在空中。
“我们出去吧，外面，外面……还有魂妖要处理。”朱依依语速变得越来越快，他直起身。大喜大悲后重新回归平静，他有些不好意思去看叶初，性格使然，叶初知道，便也不说什么，只收了龟壳，二人重新站在那片梨花林中。
阳光温暖和煦，朱依依迎着光眯起眼，想起那几坛埋在树下的酒来。
“等到长安这边的事情彻底解决了，我想和你一起回问政山，去——”
“我想喝。”叶初说，一脸了然地看着他。
“……好，但不一定好喝。”朱依依依旧绷着脸没什么表情，他咬着下唇，实际上雀跃地想要踮起脚跳起来。
“我喜欢。”
叶初宠溺地刮了下朱依依的鼻梁，心头却掠过一丝不安。
倘若朱依依的心魔已解，为何阵法的大门还没打开。
除非……
后背袭来一阵疾风，叶初下意识将朱依依往怀里一拉，带着他往旁侧躲去，与此同时，纸扇哗啦一声展开，迎向那处——
朱依依转过头，透过叶初的肩膀，飞速前进的画面里，他看见了那张侧脸。
医院楼梯间里闪烁的灯光，幽暗的走廊，很久没在噩梦中出现的那张脸，只见他神色平常的抽着烟，间隙里转过头，苍白到近乎病态的脸，盯着幼年仰头看他的朱依依。
他的脸与与现在的朱依依长得一模一样。
“你该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小怪物。”
他咳嗽着低笑了两声，抬腿要走。
“我不是小怪物。”朱依依攥紧了对方的衣角。
“随你怎么想。”那人掰开朱依依的手指，往楼下走去，朱依依趴在栏杆上向下看，一层又一层，灯亮了又暗。
轰——
碎片径直穿过了折扇，撞进朱依依心口。
写完了写完了我我我我我。
朱依依终于直球了一回妈妈感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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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魂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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