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一切被狂风刮到呼呼作响,初星河只觉得铁盔下的耳朵快要耳鸣了。
因为他只是个小小的校尉,初星河骑着马站在最边上,隐约能听到前方的对话。
高烈一脸桀骜地挑衅道:“顾大将军,我们又见面了。现在投降还来得及,不然一会杀得太猛,将你们全军全部厮杀干净,这可不是你想见到的场景吧?”
顾曙天冷哼一声,“高将军是觉得我们天启没人了吗?居然能说出如此狂妄的言语,不怕风大咬了舌根。”
高烈不怒反笑,“顾大将军怕是不清楚我们天青国的实力。”说着,他朝自己身后一望无际的军队看了一眼,随后转过头,轻蔑地语气道。
“也对,上次大败天启时,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没见识过天青国的威严。其他小国与天青是天悬地隔不能相提并论的。”
顾曙天心里清楚对方说的都是实话,这次交战,他心里没有很大的把握。
敌军的数量比上次多了两倍,而他这边只有十万人马。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场仗终究是要打的。
即使兵力悬殊,但气势上绝对不能输给对方,不然军队没了士气,就是一盘散沙,任敌人宰割。
顾曙天拉动缰绳,转过身子对身后的将士们宣言。
“如果我们守不住天启的边疆,我们的亲人、百姓将过着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生活,甚至会被敌军杀死。我们的国土将被天青国占领,到时候我们就是他们的奴隶,过着永不能抬头的日子。将士们,为了我们的亲人,为了更多百姓能安居乐业,我们誓死要守住鸿鹄关,决不能放天青一兵一卒踏过去!”
这种热血沸腾的爱国之言,激起将士们骨子里保家爱国的本能,每个人都眼神坚定仰望着顾曙天,握紧手中的兵器。
“誓死守住鸿鹄关!”
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天际,初星河也望向顾曙天,心里由衷感叹。
这就是一国大将的风范。
高烈咧着嘴,哈哈大笑。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无知让你们英勇无畏,就让你们见识下天青国的实力,灭了你们痴想妄想的念头!”
说罢,高烈大声嚷道:“进攻!”
天青国的剑盾兵在前方抵挡乱箭如蝗的箭矢,后方掩住一排手持横刀的士兵。
待敌军进攻到跟前,天启的步兵毫无畏惧地冲上前,冲进天青的队列中。
此时,暴雨突骤,隆隆雨声之中,鼓声乍起,如滚滚惊雷,穿透滂沱的大雨,响彻天地。
战场嘶鸣,兵戈林立,战士们的重甲上染满鲜血,雨水都来不及冲刷。被雨水打湿的牙旗紧紧贴在旗杆上,像是被束缚住翅膀的鹰隼,踩着鼓点翻腾。
很快,地上横尸遍野,有天启的,也有天青的。
刚开始杀掉第一个人时,初星河的内心是恐惧的。
在和平的现代,他从小被灌注的思想是“杀人犯法。”
这种思想伴随他将近三十年,已经根深蒂固,牢牢印在潜意识里。
但当生命受到威胁,初星河凭着想要活下去的本能还是将刀挥向即将持刀捅进他身体里鲜活的生命。
刀子砍进对方脖颈的动脉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尽数喷洒在初星河白皙的脸上,像是一块洁白的画布,被人画上点点红梅。
初星河呆愣住,瞳孔急剧收缩,六神无主地看着眼前的人重重摔倒在地,没了呼吸,鲜血和着雨水,流了满地。
他盯着手中的刀上还残留的一丝血迹。
他杀人了。
这个认知让初星河无法动弹,身体因为恐惧轻微颤抖,完全陷在自责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就在他身边。
天青的一个将领发现了初星河的异状,骑着马奔腾而来。
他面目狰狞,双手紧握一杆长枪,朝初星河都后背狠狠扎去。
枪扎进肉里发出闷响,发愣的初星河听到响声回过神来。只见对方的将领被顾曙天一杆挑下马,方天戟扎进对方脖子里。
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远处传来范熊焦急的关心声。
“大将军!”
顾曙天闻声,立马拉紧缰绳侧过身子,本该砸在后背的锤子砸到了左侧的胳膊上,碰巧砸在刚才被长枪扎出的血洞上。
顾曙天闷哼一声,咬紧牙关用力将右手的方天戟扎进高烈的肩膀,快速拔出。
高烈一声惨叫,捂住肩膀连连退后。
初星河来不及向顾曙天道歉,旁边又来了几波士兵,将两人隔开。
这一次,他不再恐惧,反而杀气比他人更胜。
所及之处尽是鲜红。
这一仗,从天明杀到天黑。
战场上腥气冲天,士兵们的尸体叠在一起,初星河机械地挥舞着横刀,呼吸浓重。
他知道,这副身体就要到达极限。
初星河杀完眼前最后的一个人,体力不支直接半跪在地上,横刀插在地上支撑疲软的身体。
他扫视四周,天青国的士兵还有大半,天启的士兵混在其中完全被淹没。
远处骑在马身上的顾曙天杀红了眼,受伤的胳膊随着动作前后摆动。
他像是察觉到初星河的目光,侧头与他四目相对。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变成了血人;平日气定神闲的初星河也慌了神色。
再望向其他人。
范熊的脸上被砍出了一道长长的刀痕,鲜血染了整张脸;蒋怀志的腿上还插着没来得及拔掉的箭矢;谢九重同时尘生背对背被围在中间,试图杀出重围。
顾曙天知道此战他们天启输了,为了减少伤亡,他立即挥兵撤回城内。
高烈见天启的军队退回城里,还要接着进攻,被一旁的将领拦住。
“将军,将士们累了一天很是疲劳。如果接着进攻,对方守在城内,易守难攻,对我们不利。”
高烈藐视地看着他,对方冲他点了点头。
“撤兵回营寨!”
关城,将军府内——
顾曙天先安顿好受伤的士兵,才回到将军府。
萧鸿客已经在榻前等候多时,见他回来赶忙上前接应。
他搀扶住顾曙天,将人带到榻上,眼神里满是担忧。
萧鸿客小心地替顾曙天卸下身上的盔甲,露出已经变成红色的里衣。
“都伤成这样了,回来不抓紧时间医治,我看你这条手臂是不想要了!”
萧鸿客嘴里说着刻薄的话,顾曙天听了反而龇牙勾起唇角。
“让萧大哥担心了。”
萧鸿客取过剪刀剪碎里衣露出带着血窟窿还在渗血的胳膊。
“你这条手臂怕是一时半刻不会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先替你清理好伤口,忍着点。”
“无事,我一条胳膊一样可以将高烈撕碎!”
“双拳难敌四手,敌军人多势众,你再英勇,也无济于事。”
顾曙天咬紧后槽牙,从牙齿缝隙溢出话语。
“今日两军损失惨重,近日应该不会攻过来。还是要提前想好对策,不然鸿鹄关不保,天启就不保了。”
这时,门外士兵快步进来,道:“将军,初校尉求见。”
顾曙天:“让他进来吧。”
“是。”
初星河进来时,萧鸿客刚放下手中消毒用的酒精,取过金疮药洒在顾曙天的伤口上。
顾曙天皱眉,冷汗已经流了一脸,顺着笔挺的鼻峰,流进紧抿的薄唇中。
初星河见到已经处理好的伤口深可见骨,心中歉意更浓,直接跪在地上,自责道:“属下失职,请大将军责罚。”
顾曙天想要起身,却被萧鸿客按住。
等萧鸿客包扎好伤口,将两块木板架在他的手臂上,用绷带固定住,才松开手放他下榻。
顾曙天走到初星河面前,低头看去。
前阵子还瘦骨嶙峋的后背现在已经可以撑得起身上的盔甲,白皙细腻的手指伤痕累累。
他蹲下身子,轻声道:“快起来,这不怪你。换做是他人我也会这么做,你们都是我手下的兵,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听他这么说,初星河心里更觉自己无用,趴得更低了。
顾曙天见他执拗,站直身体走到他身侧,讲起了以前的事情。
“我第一次上阵杀敌时,也和你一样,被吓傻了。”
初星河趴在地上的手指动了动,顾曙天余光瞄到,接着说:
“别看我爹是开国将军,但是儿时我并没有继承他的肝胆,反而胆小的要命。从小我就被父亲和兄长保护得很好,他们从来没想过让我上战场。按照他们为我规划的路,我以后是要走仕途的。所以。”
顾曙天重新蹲下身子,大手摸上初星河的头顶。
“所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每个进入军营的人都要经历过这一遭,不必太过自责。”
初星河感受头顶灼热的温度,任由它经由自己的四肢百骸,集中流向中间的位置。
这个世上,除了师傅,无人关心过他的死活,无人在乎过他的温饱,无人教过他遇事不必自责。
可自从来到这里,虽然身处战乱,但是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就像是常年生长在石头缝下的小草,有一天突然被人挪走身上的石头,看到了从未见过的阳光。
被温暖包裹的感觉,让他想要为眼前的人、为平日关心他的那些人做些什么。
初星河抬起头,平日淡淡地瞳孔里有了色彩,他看向顾曙天深邃的眼眸,嘴唇微张。
“谢谢。”
吐出这句感谢,初星河感觉到眼前的事物模糊重影,脑袋昏昏沉沉,肩膀像是扛了一袋米,压得他直接向前栽去栽在顾曙天挺阔的胸膛。
顾曙天右手直接夹住初星河的蜂腰,将人抱起放在榻上。
萧鸿客替他扶稳初星河,慢慢放倒。
顾曙天坐在塌边的凳子上,撩开初星河脸上的碎发。
此刻的初星河就像是只破碎的瓷娃娃,如若不是胸口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顾曙天真的以为他死了。
萧鸿客怨怼道:“二郎,你这是胡闹!你胳膊上的伤口刚止住血,又裂开了!”
顾曙天调笑道:“这不有你呢嘛,萧大哥医术精湛!”
萧鸿客见他一副不爱惜身体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我答应过你哥照顾你,如果他在下面知道你伤成这样,铁定不会饶了我。”
顾曙天眼神黯淡,视线停留在初星河脏乱的脸上,取过一方净帕,像是在擦一件瓷器一样。
“大哥如果还活着,他定不会埋怨你,只会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二郎。”
初星河:都是我的错
顾曙天:星河没错,我自愿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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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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